杭州鄉下,容家小院。
盛秋時節屋前屋後一片墨綠,門口卻有顆大楓樹,紅紅的楓葉十分熱烈,迎着風兒沙沙響。院子裡的東側大坪裡,停着一架直升機。
雖時至八月,天氣卻十分炎熱。仍是穿短袖的季節。
容瀾就覺得熱,熱得把褲管高高捋起。
容瀾很生氣,瞄着一院子的熟男熟女相當不悅。
回京一趟一起領了結婚證,請客喝喜酒,好好地在北京消費完畢,纔回杭州老家度假。誰知他們一家三口還沒進屋,發現院子裡早站滿“客人”。
容海他們早主人一步到。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們過來瞅瞅。”容海厚着臉皮笑。
“就是,過來瞅瞅嘛!”杜心心把莫二拉到自己身後,不讓莫二成爲容瀾的炮灰。
面對喬小北的閨蜜,容瀾硬生生把所有的意見全吞到肚子裡。
可沒想到,這些人自個兒準備了被子,居然在他家打起地鋪來,住上一個星期都不走。肆意在這裡吃喝拉撒,儼然把這當成自個兒的家了。
很久沒這樣熱鬧過了,喬小北忙着招待客人。她已經忙了整整一個星期,連和容瀾說話都得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
眯眼瞅着來來往往的人。容瀾臉色越來越陰鬱,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容海!”第一個被點名的是容海。
容海一張普普通通的臉上盡是溫暖的光芒,笑臉踏踏實實轉向容瀾:“咳,我現在忙瘋了。容瀾,有話等會兒再說。”
確實比較忙,忙着扎釣魚杆好去池塘釣魚。可是魚鉤不是買來的,而是用手工把鏠衣針彎起來。
很不幸運,容海已經彎斷六根針。現在正打起萬分的小心慢慢用力,第七根針正彎成九十度,離勝利還有一半。
旁邊的汪晴晴已經看不下去,嘟囔着:“容海,你太遜了……”
“晴晴!”點名第二個。
“容瀾,我也忙,超忙。”汪晴晴慌了神,立即從容海手裡搶走繡花針,“容海你讓讓,這種活我做更適合。”
“我說——你們可以回去了。”容瀾臉越拉越長,聲音越來越寒涼。
“一起回北京嘛!我和小北說好一起回。可不能食言。容瀾,你別這樣嘛……”汪晴晴居然撒起嬌來,笑容燦亮,一頭短髮使她看起來十分俏皮。
“今天必須離開這兒。”連跟自己老婆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他老婆天天就忙着顧着招待這些不要臉的“客人”。容瀾十分生氣,“回去!”
汪晴晴被他的命令嚇了一跳,可下一秒就扭頭喊:“小北,容瀾他不許我等你回去……”
“閉嘴!”容瀾氣青了臉。這丫居然惡人先告狀。
“好。”汪晴晴果然裝模作樣地怯怯閉嘴。
可已經晚了,喬小北已經從房間裡出來,手裡還端了盤水果。一身深藍色的長裙令她十分纖細別緻,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如當初清澄,含笑掃過面前一堆人。
“怎麼啦?”特意忽視容瀾的撲克臉,溫和笑問容海和汪晴晴。
“沒什麼。”出聲的是容瀾。剛剛的修羅臉一下子變成了明星笑臉,拼命擠出來的笑容看上去像抽筋。
放下水果盤子,喬小北又回屋子裡準備午餐。
他老婆都快成了服務員了,這些“客人”怎麼轟都轟不走?不怒反笑,悠然把水果盤子端到自個兒面前慢慢品嚐。
看誰還敢過來吃他家的水果?
汪晴晴偷偷地瞄着他膝蓋上的果盤,果然不敢動。
“要不要想個辦法,讓容海另外個聽話點的女人結婚……”容瀾怡然自得地自言自語。
“唉喲!”汪晴晴聞言立即彎斷第七根針,還扎到了指尖,鮮紅的血直往外冒。可神情鎮定,只當沒聽到容瀾的話。
氣堵,果然是賴皮客。容瀾黑臉。
這回瞄準莫二:“莫二,你該回北瀾上班了吧?”
“馬上回,馬上回。”莫二笑盈盈地直撓腦袋瓜,偷眼瞅杜心心,“大哥,你就給個機會給我。瞧孩子她媽快生了也不肯嫁,我媽都給我下最後通諜了,說孩子生下來如果不上莫家的族譜,我也可以不姓莫了……瞧,這裡最適合談談情說說愛……”
“回北瀾辦公室去談。”容瀾陰鷙地建議。
“辦公室有一對。”莫二苦哈哈地笑了笑,扁起了嘴兒,“容瀾,你小舅子要拍拖,我敢不讓辦公室給他?”
“莫二……”兩人又不是同一個辦公室。這藉口不是一般的爛。容瀾低吼。忽然一扭頭,冷若冰霜,“容海,你沒把那當成紙飛機吧?”
可不,繡花針被汪晴晴搶走,容海無事可幹,居然爬到直升機上東摸摸西摸摸。
“容瀾你缺飛行員不?”容海老實巴交的人幾乎諂媚起來。
“不缺。”容瀾繃起臉,“這是夫妻情侶飛機,不是給不三不四的人用的。”
“再買一架吧!橫豎北瀾現在錢多的是。”容海只笑。心知肚明真把這人惹火了,好兄弟都變成了不三不四的人。
“再買一架好讓你們追到天上搗亂?”容瀾眯眼。
容海這才偷笑着從飛機上下來。
“寶貝,去你爸那兒。”這當兒,喬小北把跟在廚房搗亂的小傢伙給轟了出來,一眼瞄見容瀾懷裡抱着水果盤子,就他一個人吃,噗哧一笑,揚聲喊,“容瀾,請大家吃水果。”
還請?容瀾陰鷙的臉僵住,長身而立,手上的盤子不輕不重放到小茶几上,小茶几立即裂成兩半兒。
“喂,有錢也不是這麼浪費的。”汪晴晴瞪着倒了的茶几故意損他。
回頭,容瀾淡淡掃過面前的兩對,淡淡地提醒:“要不我請司徒兄弟來做客?”司徒謙至今放不過晴晴,司徒清還放不開孩子他媽。
這句話令院子裡所有人全呆住了。
哈哈一笑,十分滿意自己製造的效果,容瀾笑容滿面昂首闊步走向廚房。
喬小北正在包蛋餃。圍着翠綠的圍裙,臉色較之前紅潤許多,可是看上去仍顯閃瘦削。額前掉了幾根留海。她噙着淺淺的笑,看上去十分家居。
不言不語替她剝蒜瓣兒,眼角卻瞄着妻子的臉兒。還不錯,最近臉兒越來越紅潤,笑容越來越多。
這讓他小小地虛榮了下,只有在他身邊,她纔會最放鬆地生活。
瞄瞄他奇怪的舉止,她閒聊:“容海真能和晴晴一對?”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兩人也算青梅竹馬,可是個性大相徑庭。
“管他們呢!”容瀾的氣可沒消。
“我臉上髒了麼?”他含笑的眼一直停留在她臉上。
他不剝蒜了,悄悄地從身後擁緊纖細的身子,一言不發,輕輕地吻着她的髮絲。
“好癢!”她忍不住笑,躲閃着。明白他心裡那點兒不甘——因爲外面那些傢伙的存在,他們自從回杭州就沒再親熱過。這新婚蜜月還比不上小夫妻過平常日子。
她癢,可是他不放開。一雙手從腰上緩緩往上移……
“容瀾……”又急又笑,喬小北含嗔帶笑打開他的手,“大家都在呢!”
“真可恨……”低喃,他的脣悄悄挨近她的耳朵,“小北,你逃過課沒有?”
猛搖頭,她自小就忙,就靠上課時間努力,哪還能逃課。
“蹺過班沒有?”他接着問。語氣低低的,極具誘惑。
“沒有。”很鬱悶,她當年拼命掙着微薄的收入養自己和弟弟,人又老實,哪會蹺班呀!
“循規蹈矩幾十年,是不是有些遺憾?”他一本正經地詢問。暗暗引導妻子的心進入邪惡的慾望。
“是有點。”一聲嘆息,唉,其實她也年少過,想輕狂想叛逆呀,只是現實不容許。很遺憾很遺憾。
“現在有個機會?”他的話語輕輕響起,“叛逆一下如何?”
很心動……瞄瞄外面的人,歪歪頭,淺淺笑:“你媽在呢!放張媽假了,沒人照管。”
“如果媽有人照顧呢?”他輕笑,示意,“院子裡那麼多人,一個個閒得快把我家給拆了。陸潛下午也會過來。”
立即轉過身來,仰視着他,她眸光燦燦:“廚房給他們,媽也給他們?家也給他們?這主意不錯,容瀾,我們離家出走吧!”
“甚得我心,收拾行李。”容瀾大笑放手。她臉上難得的狡黠之色令他驚豔。
說幹就幹,兩人回到臥室。僅收拾一身衣服替換。容瀾準備好了,瞄見喬小北沒動,好奇地伸長脖子看她在幹嘛……但他很快縮回脖子。
那是她和和雲皓天的結婚照。
回北京一趟,雲弈送來許多舊物品。她默默撿起照片愣了許久,最後把臉兒扭到一邊,似哭了……
他當時沒有打擾她,默默回到客廳陪喬天洪聊天。
就算雲家曾經卑鄙過,可是雲皓天對她一片冰心在玉壺……
終其一生,雲皓天會在她心底一個角落,永不褪色,他容瀾若聰明絕不會去碰觸那個敏感地帶。
而他向來絕頂聰明。
她還在看照片,他在她身後看不到她的表情。
心裡一動,他轉身回到書桌邊,把兩人的婚紗照取下,默默將鏡框從她身後遞過去:“用這個吧!不會回潮,不會褪色。”
她沒動,在他幾乎想轉身出去的時候。她轉過身來,拿過鏡框,十分仔細地裝好。
他看着她認認真真的模樣沒有作聲。
她回過頭來了,端詳着照片,然後遞給他,淺淺笑了:“容瀾,幫我收好。”
收好?容瀾瞬間心裡一鬆,不多言,想了個簡便的方法,小心翼翼拿保鮮紙包了好幾層,放進小皮箱,然後把小皮箱放到衣櫃頂上。
“幾十年不會壞。”他似在許諾。
頷首,喬小北不再多言,利落收拾好,和容瀾提着小旅行包出來。
一見兩人帶着小旅行包,院子裡的人全行注目禮。
容瀾挑眉:“大家住得可好?一定樂不思蜀吧?”
“住得很好,很好!”汪晴晴率先點頭,笑盈盈地,“暫時沒想回北京。”
“主雅客來勤嘛!”莫二擺着他的彌勒佛臉,笑成一朵花。
就知道是這樣。
喬小北淺淺笑了,柔柔地:“有誰願意幫我乾點活不?”
“當然。”院子裡的人全舉起手來。小北的人品有啥說的,大家都信任。
“那我可不客氣了。”喬小北樂了,大家自願的哦,可不能怪她。數着指頭兒吩咐,“做飯的任務交給容海和心心,晴晴幫忙照顧媽,莫二,我家寶貝歸你帶……”
“我媽要是身上有異味,你們死定了。”容瀾笑裡藏刀。
“寶貝太皮,莫二你可要看好他。”小星星實在是容瀾的兒子,經常不遺餘力地搗蛋。喬小北一再囑咐。
終於聽出不太對勁。汪晴晴脫口問:“你們呢?”
“我們……”哈哈一笑,和容瀾對視,喬小北轉身就跑,輕盈翩飛至直升機上,容瀾大步跟上,坐進駕駛座。
直升機翱翔在太空。
“小北——”杜心心終於回過神來,九個月身孕的人追着飛機跑,“小北你被容瀾帶壞了……回來……”
“哈哈哈哈……”纔不回來,纔不給你們當保姆。得意地笑,喬小北笑軟在容瀾肩頭,“離家出走真好……”
她的笑靨勾起他的情懷,低頭,一個吻對準她的脣落下:“寶貝——”
“老爸我在這。”脆亮的娃娃音在兩人背後熱烈響起,“爸爸會開飛機?太棒了!超級愛慕老爸。”
天!別說吻,淡定幾十年的容瀾一下子腦筋停止運行,手忙腳亂,飛機居然像個紙飛機般俯衝下去。
“天啦!”喬小北緊緊閉上眼睛等死。這娃兒什麼時候偷偷爬到飛機後座的呀?還以爲容瀾喊“寶貝”是喊他,居然應聲冒出來……
嚇死他老爸老媽了。
千鈞一髮之際飛機終於擡頭。容瀾抹了把汗。
纔剛平穩些,小寶貝不依了,嚷嚷:“好好玩。爸爸再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