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晨憐惜的將牀上的皇長孫殿下擁在懷中, 柔聲安慰着,“小爺莫怕,莫怕, 是夢魘而已。”
皇長孫揪住曉晨不肯放手, 顫聲道, “曉晨姑姑不要走, 我……我怕……”
“嗯, 婢子不走,婢子陪着小爺,可好?”
“好!”
這一夜似乎皇長孫不斷陷入各個恐怖的夢魘之中, 他翻來覆去總是無法深睡,但那隻小手, 總歸沒有放開過曉晨。他小小的身子在京城初初入冬的時節, 不斷戰慄着, 即使是在曉晨溫暖的懷抱中,也是不夠……
在睡夢中, 他似乎有些什麼早已憑空缺失了的東西,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心裡面空落落的難受。
寒來暑往,年復一年,時光匆匆而過, 這慈慶宮原本就是在風口浪尖, 每每宮中有什麼大事, 都會讓慈慶宮有所震動。而慈慶宮裡面也總是不乏些新鮮香豔的事情, 也有不少偶爾會從幾角旮旯裡面翻出來的齷齪事, 讓大家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一會兒是這個才人原本的來歷,一會兒是那個淑女如得到臨幸, 更有甚者將那皇太子御女的經過說了出來,彷彿是親眼見到的一般……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晃眼,已經過了五年,這年春天,曉晨獨自一人坐在井邊做着繡活。她身邊的那叢夾竹桃開的正豔,那花兒朵朵嬌媚,一簇簇聚在一起,紅鮮的彷彿都要滴出鮮血來一般。可曉晨只是專注於縫製一個荷包,她原本就擅於針線女工,可做這個荷包還需得精緻,於是就更加小心針腳和繡功了。
一陣春風拂過,有幾朵早開熟了的夾竹桃花的花瓣隨風散落在了曉晨的頭髮上,曉晨卻並不知曉。她如今也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況日日照顧着皇長孫也跟着沾喜氣,在慈慶宮的後宮中也算是個不大不小能管些事的姑姑了——可是身邊能依靠,能說說知心話的宮女居然是一個也沒有了。
曉晨還是時常會想起當年那個自己跟着的印月奶口——可是,據說當年她跟着瑞王之後就不知所蹤了……
想到這裡,曉晨眼神一黯,那手中的繡針就刺到了她的食指上,一陣疼痛讓她忍不住擰緊眉頭。可曉晨就這麼看着手指上的鮮血滲出來,聚成一滴飽滿的血珠……十指連心,可是她心裡面的疼呢?
“你一個人杵在這裡幹什麼呢?”
一陣胭脂香氣撲鼻,曉晨聽到這個聲音,便有些厭仄,可因爲那人的身份,於是起身衽襝恭恭敬敬行禮作揖,“李選侍娘娘萬福。”
“自家姐妹,這麼見外做什麼呢?”
“李選侍娘娘乃千金之軀,得到皇太子殿下的憐愛,婢子低賤萬萬不敢與娘娘並稱。”曉晨只是將頭低下,雙目垂下直視腳尖。
“大膽——你這樣豈不是侮辱我家娘娘的出身!”李選侍娘娘沒吭聲,她身邊的一個宮女倒是潑辣,一個順口就罵了出來。
“啪——”
那李選侍揚起玫紅色的金線團花琵琶袖,纖纖玉手一個婉轉就打在了自己的宮女臉上,頓了頓道,“不知深淺的死丫頭,給我退到一旁去!我與曉晨姑姑有事要談!”
曉晨仍舊低着頭,可耳中聽她這麼呼喝,彷彿面前浮現出了她頤指氣使的模樣,心中一陣冷笑——若是印月姐姐在此處,斷然輪不到你這假惺惺的女子這麼胡作非爲!
五年前,印月失蹤之後,曉晨幾乎哭昏了過去好多次。
這承華宮裡面李紅玉由於自己的小聰明也越發討得了王才人的歡喜。只是日復一日的下去,李紅玉終究磨滅了自己對劉時泰的那份心思。眼見着東邊勖勤宮的李才人肚子大起來生了孩子,那皇太子那裡的宮女劉媛兒也大了肚子封爲淑女……
李紅玉開始慢慢不甘於做一個小小的宮婢。
於是她藉着自己常常進出王才人那邊,終於引起了皇太子殿下的興趣——如今也成爲了皇太子身邊最受寵的李選侍。
“曉晨,你就這麼看不上我麼?”昔日的宮婢李紅玉,今日搖身一變已經是與王才人共聚一宮的襞人了。
這些年,李紅玉雖然人在宮中,但是作爲幾乎夜夜侍寢寵極慈慶宮宮的女子,也明白了這宮中局勢的嚴峻。在印月失蹤之後的第二年,瑞王就私自挪用了十七萬的銀子,但是卻被人秘密告發,此事震驚朝野——瑞王也被輿論打擊到削掉諸多封賞和權利。而慈慶宮只還是這麼不鹹不淡的,可終究是急死人!
她見曉晨不回答,就嘆了一口氣,坐在了曉晨之前做過的椅子裡面,“你還是怪我前幾日罵了王才人幾句麼?”
曉晨危立李選侍身側,不知道這早已性格大變且看不清真假的李紅玉此番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前幾日那王才人因爲一句話恭維的不對,就被李紅玉劈頭蓋臉的一頓諷刺……她現在覺得這個後面進來的宮女真是心思深,一時間無言以對,只訥訥道,“婢子是想念一個人了。”
“誰?”李紅玉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緊張,她塗滿鳳仙花汁液的丹蔻死死掐進了椅子的手柄裡面,見曉晨漠然不回答,有些躁動也有些悵然道,“你說的是月姐姐麼……”
“嗯。”
說到此處,兩人皆是默然無語。
已經接近午膳的時刻,李紅玉望見太陽高升,舉手按摩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喝出一口氣,嬌聲道,“扶我去用膳吧!”
曉晨沉寂的那一刻,卻偏偏有些什麼在抓着她的心,癢癢的——她明白,自己是想等印月回來。
有些人,有些恩情,在百轉千回之後,卻是最最值得回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