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朝見曉晨身子極瘦, 從門口飄進來的時候那輕飄飄的樣子實在是可憐。待得見曉晨坐定椅中,長長的睫毛閃着晶瑩,眼中薄霧霏霏, 咬着下脣使勁不哭出聲響, 也知道這小女孩是真心爲了印月擔心, 心中瞭然只道, “你要哭便哭, 莫要憋着難受。印月的時候待你哭完我且聽你說下去,不然你哭得這麼急來人若是聽見了,還道是我以大欺小了。”
曉晨聽他這麼一說也明白自己滿面淚痕莽撞失態, 伸出琵琶袖就欲往臉上抹去。
一旁魏朝瞧着曉晨此刻強自按耐,更加覺得她天真無邪, 毫不懂得掩飾, 就伸手從懷中取過一塊帕子, 遞了過去,輕聲道, “拿去把臉擦了。”
曉晨一臉羞赧,小手顫抖着接過那塊帕子,小心翼翼拭淚,才一五一十的將今天下午遭遇瑞王以及後來印月失蹤之事盡數講給魏朝知曉。
魏朝聽完眉宇間早就擰緊成爲一團,正要說話, 卻聽得屋外有異動。魏朝一回頭, 猛見一個長長的影子映在窗上, 一晃一晃的抖動, 他惕然心驚, 急忙上前呼叱:“來者何人?!”
那影子索性從窗前移開,推門而入, 哼了一聲,道:“如此說來,魏兒你非但沒有與那印月撇清關係,倒還與她的身邊的宮婢不清不楚了!”
魏朝心中一凜,急忙上前躬身相迎,口中恭敬道,“義父您深夜怎地也來了?”
王安橫了他一眼,斥道:“你自己尚在生死關頭,虧你還問得出?”
魏朝臉上微微一紅,急道:“此事有關瑞王,印月她恐怕是被劫持了。義父您聽孩兒說……”
“她是什麼人?!這個印月是什麼人?!我且不說你們入宮之前!當初,在她剛剛入宮之際,你爲了她做了多少傻事?你用了那麼多的心思助她脫困,她卻在關鍵時刻屢屢婦人之仁,如今還可能被瑞王擄掠……”王安將自己這義子好不容易揮劍斬情思,要來繼承自己的衣鉢,卻又饒了回去,口氣十分強硬,“由於她,你屢屢犯險,你體內的……你也知道你身體,就幾乎要將你摧殘至幾乎喪命。由於她,你又一次又一次險象環生,在宮中如履薄冰。”
曉晨身份卑微,所以王安並不忌諱就當着曉晨就這麼說着,叫一旁的曉晨臉上生出緋紅一片。
她尷尬地福身行禮道:“婢子承華宮曉晨,拜見……拜見王公公”曉晨說話的時候有些結巴,這是她第一次正式見到慈慶宮權勢最大的內官——王安。
“勿需拜見,印月的事情不要再來找魏朝——他們已經兩清了!”王安溝壑縱橫的老臉鐵板着,斬釘截鐵地冷冷對曉晨言道,“夜深了,你也早點回去,不然對魏兒影響不好。”
曉晨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聽王安如此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於是微屈着單薄的身子就欲要離開。
魏朝還欲說什麼,卻只是眉頭一皺,定定站在那裡。
直到曉晨手執燈籠的孱弱身影消失在黑暗盡頭之後,王安才嘆了一聲,“魏兒,若不是義父我見你這麼久都沒來,我自己個兒趕了過來……你是不是又準備瞞着我出去?”
魏朝低垂頭頸,雙手握拳,只能不言不語。
昏暗的房間只有點了一支蠟燭,燭火不斷在倒灌進屋子的穿堂風下跳動着——整個房間實在是冷颼颼的。
王安見魏朝固執地佇立在一側,心中哀痛:這魏兒已經記不得是第幾次爲了那個奶口印月來忤逆自己了……莫非她真的是他的命中剋星?!
王安原先見無法阻止只能裝聾扮啞,而其實心底是希望魏朝遠離印月這個不詳人的——魏朝已經將印月的諸多事宜係數告訴他。而王安也有所保留的將一些稟告給了皇太子殿下。
如今他見魏朝被感情折磨,顏容憔悴,但是自己並未用任何蠻橫手段也沒有耳提面命——魏兒已經與那奶口一刀兩斷,此次斷然不能再叫他們舊情復熾!
他用自己蒼老的嗓音對魏朝語重心長道,“魏兒,今日之事你就莫要又衝動了……她的事情,皇太子殿下會好好打算的,畢竟她身份特殊。”
“是……孩兒知道了。”魏朝神情寂寥,轉身行禮,訥訥迴應。
“魏兒,你還有爲父我在支持,如果實在不開心,亦有抒泄抑懷的辦法……至於她就不要在想了……畢竟事關皇族。”
王安的聲音仿若萬年古剎的不變鐘聲,一字一句深深敲打在魏朝的心扉,事已至此,他除了默默守候在一旁也無計可施。
在宮外的瑞王私莊之內,印月昏睡在一張錦榻之上。
瑞王乘着夜色,駕馬而至。
那先前的青衣人首領見瑞王駕到,忙不迭出大門迎他進來。
瑞王則迫不及待的將馬鞭扔給身後扈從,也不多言便如風一般閃身入內,走過各個屋子、長長蝠廊,他就行到了印月的門口。
他沒有立即推開房門,只呵着白氣,對那門口的守衛道,“她還沒醒來麼?”
“回稟五殿下,那奶口還未醒來。”門口守衛絲毫不敢怠慢自己主子,連忙身子一躬,推開門將瑞王迎了進去。
瑞王進屋,方感到室內溫暖,稍一揮手便將守衛遣開。
他自己脫下斗篷掛在一旁,但見夜露深重,自己的斗篷上兀自掛着點點露珠。往頭上發端一撩,也是一手的溼漉漉。
這暖室內靜悄悄的,只有一隻剛剛順着開門那一刻溜進來的小蛾子,不明就理的撲進了牀前几案上那看似溫暖的紙照燭燈中。那蛾子想是被燭火燒着了,奮力地在紙燈罩內撲扇着自己的翅膀——卻仍然時不時的往火焰中衝去……
沒幾下,那蛾子就被燭火灼死了。
不再發出任何擾人的聲響。
瑞王聽的那蛾子終於不響了,也就安心下來——他不想發出過多聲響,吵醒印月破壞氣氛,就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坐於牀邊。他見到印月正在出汗,眉頭擰成了川字,就伸出白皙的大掌輕輕撫上她的臉頰,想是睡得太熱。
“水……水……”印月微不可聞的囈語從輕輕張開的口中無意識地念出。
瑞王不禁莞爾,他起身倒茶又將印月抱在懷中,白皙的大掌輕輕撫上印月滿是汗水的臉頰,正憐香惜玉地想要喂她喝水——忽然聽到印月似在喃喃自語般說出了,“凡人諸多苦……兩世……需經彼岸,佛陀……哪懼捨身化龍牙……”
“龍牙?!”瑞王似醍醐灌頂,一個激靈,居然將手中茶杯跌在地上。他看也不看自己那被茶水所濺溼的靛青色雲紋皁靴,只忙着揪住印月雙肩,猛力搖晃着言,“什麼佛陀?什麼龍牙!你夢見了什麼?!快說,快醒醒!”
印月原先被瑞王下了一記重手漸漸昏厥,如今被瑞王在牀上使勁一搖,她猛然驚醒。印月乍一睜開眼睛見到眼前揪住自己的人便是瑞王,嚇得大叫一聲,甩着雙臂想要推開瑞王。可無奈瑞王體力優於印月,不消三兩下他便壓在印月身上將印月製得無法動彈。
印月被壓倒在牀上,背心直冒冷汗,想到自己此刻落在瑞王手上心中不知所措,卻還在強自鎮靜,怒目而視,只道:“瑞王殿下如今舉動所謂何事?這麼跨坐在印月身上怕是不妥吧!”
瑞王見身下印月漲紅了一張臉,秀眉蹙起,一副鄙夷之像,一時間心火大勝就張口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