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她有好歸宿你還不樂意啊?”駱思龔見劉時泰一副勉強的模樣揶揄道,“難不成你還想着當年的指腹爲婚?這指腹爲婚可是你先推託……”
紅玉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拽緊,衝口而出:“什麼指腹爲婚?!”。
駱思龔斜眼白了紅玉一眼,正欲說下去,卻被劉時泰出言所制止——他只是漫不經心說了句:“都是多年前的舊事了,你還提來幹嘛。如今你再說這麼不是給已經結了皇親的遼東李家添亂嗎?駱兄小心口舌招尤啊!”
駱思龔正了正自己的臉色,問道:“印月姑姑的事情你和他們說了嗎?”
劉時泰眼神往奄奄靠在牀上的魏朝一掃,開口道:“一個晚上都在忙着這事情!他倒是關心印月,不過關心則亂,如今卻不知道他到底如何呢……”
“咦……如果還不行動,只怕那印月奶口性命堪憂啊!還是先告訴她這兩個家眷,有什麼事情還能有個轉寰的餘地……”
當下駱思龔與劉時泰你說一言我插一語終於說明白了那天發生的事情:原本是劉時泰先去做說客,想說讓印月網開一面,有事情也不要牽扯到那宮女媛兒身上。可是後來好端端的居然出現了身穿白袍的道士來擄人,若不是劉時泰自己會功夫再加上後面趕來的駱思龔相助,只怕連劉時泰也要命喪當場。因爲此事,劉時泰感到沒有護好印月安慰,內心頗爲自責。
突然,牀上的魏朝悶哼一聲,口中吐出了大灘的殷紅鮮血,引得房中衆人一陣驚呼。
劉時泰愣了愣,上前抓住魏朝手腕搭脈,心頭頓時一涼。他對着衆人言道:“此刻毒血拔去大半,只不過魏朝原是由我用極端針法催得他體內積存已久的淤毒排除,如今瘀滯出血毒質雖除,可體內淤血變熱且肆意妄行——若要救他……只能……只能下狠手……不然的話只怕三個時辰之內他就要渾身鮮血流盡而亡。”
房中一片靜謐,無人說話,氣氛凝重——可大家都沒發現牀上的魏朝無聲無息地從眼角靜靜淌下一滴淚,就那樣靜靜淌下,混合着血水不見蹤跡。
見衆人都是默許,劉時泰沉聲吩咐道:“駱兄你去準備洗澡的大木缸來房中而後去藥鋪買些大薊、三七、半夏還有七葉一枝花;玉妹妹……去燒熱水,等駱兄的草要買來之後將大薊根與熱水燒在一起做成泡湯之水,再用碗把大薊合着生薑、半夏、七葉一枝花和白酒一起搗爛,絞汁,拿來給我,你們速去速回啊!”
衆人見魏朝還有轉機,便如方纔劉時泰吩咐那般各自照辦了下去……
劉時泰見衆人走遠,房中只有自己和興國,於是道,“興國你在一旁……接應我……”還沒等興國回話他一咬牙就從自己手臂上剜出一小塊肉,而後捂住自己的傷口,蹣跚行到魏朝身邊將人肉塞到他口中捂住,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去其他繡針,最後以重力將一枚長針刺入魏朝腰眼。
“興國,等他一醒來就立馬幫我一起送他浸熱水。這樣或許還有得救……”劉時泰辦完這些已經是滿頭大汗,手臂上還是流血不止。
魏朝似乎受激過度,身子一顫,險些從牀上栽了下來。興國忙去扶住,半晌之後,卻見他的眼皮顫抖着張開了,臉色依舊蒼白,聲音虛弱喃喃道:“月牙兒……”
而後兩個時辰之內幾番換水之後,魏朝周身灌滿熱水,坐於木盆之中,身上黑血餘毒都順着熱水不斷滲出,那鮮血總算不再往外涌。
劉時泰放心下來坐在一旁,受傷搜手臂上面已經用草藥蓋住止了血。他眯着眼睛手握熱毛巾擦拭額頭,心裡卻是澄如明鏡:如今魏朝算是先續住半條性命,可治標不治本——快則三、五年,慢則七、八年,如果不能找到更加有效的神藥……魏朝終究性命不保!而且期間受罪更甚!
傍晚,魏朝稍許清醒體力也回覆了,得知印月確實是被人擄去之後,先是默然不語,而後跪下叩頭謝劉時泰剜肉救命之恩,兩人終於釋然。可關於印月究竟是被何人擄走,除卻知道是一幫白衣道士動手之外就一無所知了。
魏朝見天色漸晚,大雪已經停歇。於是一番辭謝之後便匆匆回宮。
他進入紫禁城內之後頗爲訝異,一路上往來之人絡繹不絕,把這昔日裡門庭冷清的慈慶宮之路,給着實給堵塞了個滿滿當當。
不過他聯想到方纔駱思恭與劉時泰所言——這其實完全有賴於皇太子又被賜婚與遼東將門聯姻的消息不脛而走,短短的半天時間,整個慈慶宮變沸沸揚揚,那些許久不見的皇族、大吏都紛紛涌向慈慶宮討好獻禮。
想自己又一次從鬼門關走了回來,魏朝環視這紫禁之地只覺得這慈慶宮金光閃閃,熠熠生輝,但終究似乎有些陌生了。
少頃,王安尋到了他,也不多說只是面沉如水地將魏朝引至慈慶宮皇太子的書房,皇太子常洛正坐在上座。
“魏朝,你此次出去大半日不見,可是有何收穫嗎?”皇太子一如往常探問魏朝坊間消息,他搖頭,眉頭皺在一起道,“我聽聞坊間傳聞頗多啊……”
“坊間如殿下預期一般……頗爲擁戴殿下。而且如今此案已結,其餘微瀾和不和諧的聲音即使有,也不過是泥牛入海!一切均無從追尋——只會依照陳矩的判斷。” 魏朝安慰道。
“如今陳矩已然查到了所謂的匪首,而且陛下也下旨將那人處以磔刑。”王安也在一邊不無感慨地說,“皇太子殿下如今國本之位穩固,聖上又欽賜您與遼東將門李家結姻,可謂是大喜啊!”
“我何嘗不是這樣想呢?但是……”皇太子話剛說了一半,門外傳來嘈雜的人聲。
與此同時,守在門外的韓本用匆匆飛奔了進來,邊奔還邊低聲喊道:“啓稟太子殿下,外邊王才人抱着皇長孫殿下硬是要前來覲見,小的怕驚到皇長孫殿下的駕不敢阻攔,先前來稟告太子爺。”
“噢?那就請王才人進來!”皇太子眉毛一挑,屏退左右,而房內其他人也都望着門外準備退下。
“太子殿下,元孫想您,妾身特意將他帶來了。”他們還沒有做動作,就聽門外傳來女子悅耳的聲音送入書房,清脆悅耳,久久環繞。
皇太子舉目望去,只見王才人身穿淡青色大衫,雲鬢似煙羅,步履輕盈,和着珊珊作響的禁步之聲懷抱着朱服的元孫,在衆目睽睽下,進到書房左側行禮之後,大大方方地落座帶起了一室的光彩溢轉。
見衆人都已經行禮退下,皇太子笑意盎然地望着王才人道:“怎麼你親自抱着由校前來了,奶口呢?來,把由校到我身邊來!”
王才人並不正面回答,只是抱着皇長孫纖巧嫋娜地上前,靠着皇太子嚶嚶細語埋怨道:“太子爺您如今日理萬機,妾身不敢邀寵,可方纔太子妃也言不大能見到殿下。妾身念及由校年幼連走路都不穩,只能親自帶着他前來了。”
皇太子一臉笑意地伸手握起王才人的下巴,聲音卻是冷冰冰道:“宮婦善妒是忌,你如今纔好了幾月卻又忘乎所以……叫我怎麼懲罰你呢?”
王才人一驚還欲爭辯卻迎上皇太子冰冷的琥珀眼眸,噤得不敢出聲只是瑟瑟發抖,淚花在眼眶中打轉。到了這一步,皇太子已然心中不悅,王才人更加是羞愧無比,一時間室內冰結,竟然無轉寰的餘地。
不久之後,卻聽得有人在外間“啪——啪——啪”三擊掌,而後笑道:“太子皇兄您可真是豔福不淺啊!剛剛父皇給你賜婚,如今卻在這裡倚着這軟玉溫香,真是叫我這個做弟弟的羨慕不已啊!”
太子聞言一把拉過王才人,將其攬入懷中,用下巴摩挲着她光潔的額頭柔聲安慰道:“我這個五弟最是孟浪,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蕩哥兒,不要在意。”
“哎呀——連皇長孫都在啊!”那瑞王見皇太子索性抱着王才人,更加探手摸出腰間玉笛,調笑道,“我這個做弟弟可要好好吹奏一曲《鸞鳳和鳴》了。”王才人被皇太子突如其來的熱情嚇得不知所以,此刻又被瑞王戲羨便羞紅了臉,抱起兒子行禮退下了。
“五弟請坐。”皇太子坐於上首,安之若素,只是中指輕輕彈着書桌,不久開口,“五弟,莫非你也是來恭賀我父皇賜婚一事?”
“不止!”瑞王將手中玉笛打了個圈,晃出了一個白晃晃的圈,而後便對皇太子言道,“小弟我還未大婚,想到太子哥哥你早已大婚,還有父皇賜婚……我想請皇兄你幫我對父皇說說……”
皇太子望着瑞王手上的玉笛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他漫不經心道:“說什麼,也給你賜婚?如今連二弟都還未大婚,你急什麼啊?”
瑞王卻忽然停下手中轉圈的那隻羊脂白玉笛,神秘兮兮道:“那是否能知會宮中先爲我這弟弟準備大婚禮金費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