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黃昏打起12分精神看路。她想起了第一次跟家齊回老家,也是這樣的夜晚,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只能靠車頭微弱的燈光看路。他們坐在大巴上顛簸了幾小時,又困又累,家齊爲了給黃昏提神,跟她說:“前面拐個彎就到了”,結果到了拐彎處,還沒到,他又說下一個。到底說了多少個,黃昏已經不記得,只知道車不停地轉彎,轉彎,再轉彎。直到結婚那天,小侄子趴在車窗後面仔細地數,回來興奮地告訴黃昏:“姑姑,從城裡到你們家,一共有206個彎!”
國家搞了“村村通公路”,實現了路到家門口,但這山路只有一車道,僅能容納一輛車過。一邊是挨着山,一邊是懸崖。白天遇到對面來車,都只能互相謙讓,退到很遠的地方,找到稍微寬敞的地方避讓。有一次婆婆讓黃昏到鎮上接親戚,短短4公里路,足足走了2小時還沒到,就是因爲路上遇到了5輛對向來車。現在是晚上9點多,山村裡的人基本上都睡了,黃昏暗暗慶幸這時不會有對向來車,否則這黑不溜秋的,怎麼倒車避讓啊!她踩着剎車龜速前行,前面就是一個標誌性建築:路邊的一座小廟,過了這個小廟,離家就很近了。
黃昏一直害怕這個小廟,她對鬼神之類的東西都莫名地恐懼,所以不由悄悄加速,想盡快越過這個地方。可越急越糟糕,又一個轉彎後,黃昏突然發現右前輪好像不聽使喚了!仔細一看:糟了,用力過猛,車頭掉出去一小半,右前輪懸空了!底下就是懸崖,左邊是小廟,不知道誰點的香還沒燒完,點點紅光在這黑夜裡搖曳,看得黃昏背脊發涼!想退,退不回去,前進又不敢。
黑影籠罩着整個山野,恐懼填滿了黃昏的心房。她給家齊打電話,想讓他來接自己。可是隻有冰冷的語音提示:“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不用猜,家齊一定是在哄兒子睡覺。他怕來電會吵着兒子,所以每次陪娃睡覺前都會把手機調到飛行模式。她只好顫抖着給他發了條求救信息,期待他能早點哄睡孩子,打開手機看到自己的求救信息。
時間,像停止了一般,每一秒都過得如此漫長!
黃昏閉着眼睛,縮成一團,把頭埋在方向盤上,不敢看四周。可呼呼的風聲卻仍不放過她,像鬼哭狼嚎般連綿不絕。腦海裡,小時候媽媽講過的睡前鬼故事像3D電影般浮現。幾乎所有鬼故事的開頭,都是這樣漆黑的夜晚!而她現在旁邊就有一個破廟,前面不遠的地方,她記得是有幾座孤墳。她還聽家齊說過,這個陡彎難倒過不少老司機,懸崖下有知道有多少冤魂……
黃昏越想越害怕,終於忍不住哭起來,給婉兒發語音信息:“我的車頭掉出去一半了,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55555”
她沒注意到,在她準備發信息的時候,蘇奕承正好發了條信息問她到家沒。她原本想點開婉兒的聊天窗口,慌亂中不小心點到正彈開的最新消息,這條信息就發給了蘇奕承。
蘇奕承晚飯後跟其他幾位住在公司宿舍的高管一起打牌,他惦記着黃昏的安危,給她發了條信息問候。剛發完,有位高管要上廁所,讓他頂上,他就跟大家玩起來。他幾次想再看看手機,都被大家拉了回來,說打牌要專心。
眼看連婉兒都不回她信息,黃昏陷入了絕望!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一片悲涼!怎麼辦?怎麼辦!黃昏不再是小聲抽泣,乾脆號淘大哭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手機振動,終於有人來電了!是家齊!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黃昏趕快按下接聽鍵,語無倫次地央求家齊快來救她。
“可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呀”家齊說,“要不你上網查一下?”家齊的冷靜,猶如一盆冷水澆了下來。黃昏知道,指望他不上了。但仍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說:“你快來接我吧,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好的”家齊沒有推辭,黃昏終於有一絲絲安慰。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打開手機查詢遇到這種情況的應急方法。翻了好多頁,終於找到一些零星的描述。家齊還不見蹤影,求生的本能讓她硬着頭皮,按網上的說法慢慢挪車。一次,兩次,三次……終於,她感覺輪子着地啦!她成功地把車子挪到了安全的地方!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發現手心全是冷汗。
手機又響起,是蘇奕承?黃昏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接他的電話,太狼狽了!可蘇奕承卻鍥而不捨地繼續打,黃昏只好直接掛掉。
蘇奕承終於找到其他人頂上牌桌,騰出手來看信息,一聽到黃昏那聲音,他的心就揪得緊緊的,嚇得要命!他恨不得馬上飛到她身邊!可惜她身在何方,他完全不知道。他只好給她打電話,被她掛了又繼續打。能掛斷電話,說明她還是安全的,他心裡略感安慰。可他急於知道她的情況,還是不斷地打。被掛斷幾次後,他忽然想:她是不是不方便接電話?於是改爲發語音:“黃昏,黃昏,你現在哪裡?你現在怎麼樣了?你老公有沒有去接你?你到家沒?到家沒?”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黃昏聽着蘇奕承那焦急的聲音,淚如雨下。家齊還沒來,連影兒都沒有!這裡距離他家不到一公里,就是走路,也應該走到了。有時候,關心就像飛機失事時的降落傘,如果那個時候不在,以後也不需要在了!此刻,黃昏對家齊的失望,到了極點!可是面對蘇奕承的關心,她卻不敢迴應。她怕,怕自己一開口就暴露了心聲。她看過一本《外企女秘書職場日記》的書,裡面有一章,提到助理跟上司產生曖昧的。書裡說,這種關係,就像在懸崖邊上跳舞,一旦事情曝光,掉下去的肯定是自己。
蘇奕承焦急地在房間裡不停地徘徊,眼睛盯着手機屏幕,卻始終等不來回復。難道是她老公在身邊,她不方便聽語音?他於是改發文字,讓黃昏平安抵達後給他回個電話。
還是沒有迴音!蘇奕承翻出人資的電話,想讓他們查詢黃昏的檔案,找到她老公的電話,問問情況。他實在是受不了這煎熬!正要撥出,一條信息跳了出來:“我已平安到家,謝謝”
謝天謝地,她終於平安了!蘇奕承發了個“嚇死寶寶了”的表情,那是之前黃昏發給他的,用她自己的頭像做的表情包。黃昏看了,默默關了對話窗口。
家齊還是沒有蹤影,她的心,寒透了。那個家她一點都不想回了,可自己的兩個孩子還在那啊!沒辦法,黃昏自己硬着頭皮,自己慢慢開車往前走。她發現自己的腳又酸又軟,根本沒力,只好狠狠地往右腿按了一下,才勉強駛出。
遠遠地看到家門口有一盞燈,有個人影在燈前來回踱步。黃昏終於把車停在家門口,家齊一下子就衝到車窗旁,說:“你怎麼纔回來?”
黃昏有點無語,說:“不是說讓你來接我嗎?”
“是啊,我放下電話就出來了,一直在這裡接你啊,可是等了好久都沒見你”家齊說。
黃昏無語,在家門口接她?他怎麼不直接說在房間裡接她算了?這理工科的腦子,都是水泥澆灌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