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眼尾看到了女兒拉着兒子上樓的身影,內心不禁一顫:小時候爸媽吵架,自己可不就是這模樣?怎麼能讓自己的孩子,也經歷這些?她趕緊追了上去,安撫兩個孩子吃飯。家齊也看到了兩個孩子的樣子,趕緊跟了過來。
房間裡安靜得讓人快要窒息,只有兒子咀嚼食物的聲音,女兒像只受傷的小貓,安靜地坐在旁邊,一聲不吭。
兒子終於吃完,黃昏把碗交給女兒,讓她把碗筷送下去廚房清洗。
“弟弟,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們一起把碗送下去好不好?”女兒識趣地拉着弟弟一起離開。
黃昏打開手機遞給家齊,示意他看。家齊卻不接,說:“我剛纔只是一時情急才這樣說的,我知道你是在忙工作。”
“一時情急就可以這樣往我身上潑髒水?是情急之下,說出心裡話了吧?”黃昏冷冷地說。
“你別這樣……你看,嚇着孩子了!你剛纔不也是翻舊帳了麼?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讓我怎麼接話嘛”家齊也不樂意了。
“哼,你的面子……那難道我們就不要面子了嗎?你看你伯父,一開口就說不關孃的事;你的同學,一開口就說不關我的事。是不是在你們這,女人就永遠是依附,是外人,無論結婚多久都一樣?你們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你們有尊重過我們嗎?”
“你不要胡攪蠻纏!”
黃昏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一個人的三觀,是與他的成長環境有關的。他的根就在這,他們這邊的風氣就是這樣,要指望他改也不太可能。家齊也不再說話,轉身就走。
“公司高管明天要集中開會,我要回去一趟”羣裡一條信息過來,黃昏於是對着家齊的背影喊道。家齊在樓梯上定住,站了一會,然後一聲不吭繼續下樓。黃昏嘆了一口氣,簡單收拾一下東西就下樓了。
這疫情還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如果不能復工復產,那公司的業績怎麼辦?怎麼存活、怎麼成長?太多的事情電話裡說不清楚。大家決定:初八核心高管回公司一聚。黃昏想着回去也好,一是商量對策,二是順便把電腦帶回來。只有工作,纔是讓她開心的事情。當全身心忙於工作的時候,所有的煩心事都靠邊。但她也怕這樣回去,會讓家人誤會,特別是孩子。
黃昏走到廚房,看到兩個孩子正在土竈前燒火。女兒眨巴着眼睛,死死盯着她手裡的車鑰匙。
“你們在幹什麼呢?”黃昏努力擠出一絲笑容。
“我們在煮雞食,順便烤紅薯”女兒乖巧地說。兒子擡起頭,嘴巴邊上已經是黑黑的一圈,黃昏一看,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黃昏連忙去拿毛巾,給兒子把小黑臉洗乾淨。洗完臉,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輕聲說:“媽媽要回去一趟,拿電腦回來。你們乖乖地在家,聽爸爸和爺爺奶奶的話哈”
“外面有病毒,媽媽你小心”女兒小聲地叮囑。
“那你記得把我的頭盔也帶回來!”兒子想起昨天看到後山上的馬蜂窩,想要戴上頭盔去挑戰一下。
“帶上這個吧,別把病毒帶回來”家齊不知道從哪找來一個口罩,扭過頭去,遠遠地遞給黃昏。這個時候,一個一次性口罩已經炒到3元/只,還搶不到,家齊這隻估計也是來之不易。明明就是關心着對方,嘴巴上卻死活不願意承認。如果他說一句“早點回來”,黃昏的心會暖許多,可他偏偏說得像是怕她帶病毒回來禍害大家。
黃昏也不跟他計較,接過口罩,說了聲“謝謝”,就開車絕塵而去。
伯父看着黃昏的車子駛遠,嘖嘖地搖着頭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這女人啊,就是不能慣!家齊啊,你看你這媳婦怎麼教的?說兩句還玩離家出走了?”
“我媽媽是回去拿電腦!”女兒白了他一眼,氣沖沖地把大門關上,從裡面反鎖,拒絕他再進自己的家門。
“還拿電腦,我呸!走了就走了唄,咱們家齊是大學生,還怕沒老婆?家齊啊,鄰村就有個姑娘長得挺水靈,要不,我明天帶來給你看看?”伯父倚着門說。
一盆水直接從樓下潑下來,有陽臺樓面的遮蔽,沒有淋到他,但着實嚇了他一跳,原來是婆婆直接從二樓陽臺潑下來的。伯父罵罵咧咧地回到自己的破房子裡,看着屋頂的破洞,狠狠地踢了一腳趴在地上的狗。隔壁一家回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可惜他都蹭不着。
高速上難得如此空曠,原本4小時的車程,黃昏3.5小時就到了。黃昏把自己由頭到腳洗個乾淨,躺在自己的大牀上美美的睡上一覺,第二天滿血復活,回公司參加會議。
疫情之下,嚴禁聚集。原本很正常的高管會議,硬是開出了地下接頭的感覺。大家分散到公司,然後到樓頂天台去,那裡空氣流通較好,也不容易被人發現。
每個人都戴着口罩,有一次性的、有N95的,還有人在一次性口罩裡面加一個布的口罩,這樣就可以一個口罩多用幾天,樣子滑稽又可愛。這次見面,太不容易了!
疫情之下,客戶的復工肯定會出現問題:工程師不能按時復工,設備誰來檢修?如果設備不能正常運轉,肯定會影響客戶的生產。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以做些什麼?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着,最後決定搞個“春暖計劃”:把一些操作指導做成圖文並茂的電子文檔、錄製一些常用維保的視頻、開通直播,在線教客戶的技術人員調試、安排線上值班,隨時響應客戶的需求……
黃昏在旁邊聽着,對公司的敬意更加深了幾分:疫情之下,明明大家都不容易,自己公司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但高管們想的卻是客戶的難題。也許,這就是“以客戶爲中心”的真實寫照吧!
方案雛形很快討論完畢,做了一些分工和里程碑計劃。這下,大家的心稍微安定下來。
“談完啦?那我一會就出發了哈!”毛總猛吸了一口煙,淡淡地說。
“你去哪?現在這情況,去哪都不方便吧?”
“去越南。客戶那邊催得急,我們再不去,客戶的生產就要受影響了。我已經集結了17個人,一會2點就出發去機場”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時候出門,就跟上戰場似的啊,何況他還是要出國!聽說很多出國的航班都已經停掉,很多國家都已經禁止中國人入境。大家把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以茶代酒給毛總餞行。
開完會已經是中午,蘇奕承邀請黃昏一起吃飯。十幾天不見,他的思念早已瘋長。剛纔開會,他多次看向她,但她都避開了他的目光,沒有任何迴應。這跟年前很不一樣,難道是嚇着她了?
“難得回來一趟,這麼着急回去嗎?不多呆兩天?”蘇奕承試探着問。
“不了,家裡人還等着。我老公只批了我半天假,讓我回來拿了電腦就回去”黃昏笑着說。
“喲,沒想到你還這麼聽話呀?我還以爲你在家說一不二呢”蘇奕承調侃道,心裡卻涌起絲絲怪怪的感覺。
“那是,出嫁從夫嘛”黃昏配合地應道。正說着,手機鈴聲響起:婆婆讓黃昏把她菜地裡的菜全摘回來帶回老家。疫情之下,買菜不方便,婆婆打起了自己種的菜的主意——黃昏所住的小區對面有一塊空地,是另一個開發商買下的,但一直沒開工,勤勞的婆婆就在那開荒,種了些菜。以前只聽說過從老家帶菜來城裡,從城裡帶菜回老家還是第一回。
黃昏回家簡單吃了午飯,摘完菜,順便澆個水,忙完已經是傍晚,一身汗臭。她乾脆洗澡、吃過晚飯再出發。
乘着夜色,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家齊老家的高速口。下了高速,還有40公里的山路,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風吹着樹葉在微弱的月光下搖曳,像一道道黑影,黃昏的心不由得緊張起來。別看她平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怕鬼和蛇,是她的軟肋。
“千萬不要冒出來什麼東西”黃昏暗暗祈禱,她的後背發涼,開始後悔不該在菜地浪費太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