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過來時,胡燦已經把我結結實實拷好。他沒有防備我開鎖或者強行脫拷----他給我打了針。其實人真的是很脆弱的生物呢,再強悍也敵不過一滴藥劑。有些自嘲的笑一下,扭扭沉重的腦袋,竟然是連保持擡頭的姿勢都很困難了。
終於搞清楚現在的處境是被綁架,我依舊多此一舉的問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胡燦笑,仍然是神經質的桀桀的味道,倚在大堆的貨物袋上,“你不是說我和小召能在一起麼,只要我有信心?”他那表情很奇怪,**似地半張臉在跳動,“這交易,我們彼此都不吃虧。”
我冷笑道,“是麼?我可覺不出好來。”
他狠狠看過來,同樣是冷笑,“林朝陽,你這樣悶騷的人,什麼時候能說句真心話來聽聽。江越對你怎樣我們彼此心裡有數,這次我們就來看看他到底把你看成什麼,來不來救你。”
我沉默下去,他要的確實不多,更何況我確實有意成全他和小召。至於江越……我自嘲的勾下嘴角,他,即使他來救我,我也沒有信心確定他作何想法。只是他若來,我必定還能有幻想。
他見我不吭聲,只是在一旁暗自笑,突然覺出自己的處境之淒涼比我好不到哪裡去,氣焰漸漸低下來,哪有我從來見到的飛揚跋扈,成了個末路人似地,絕望而悲哀,“林朝陽,我現在是欠你兩個交情了。”
將腦袋困難的擡起來,向後仰放在背後高出一些的箱子上好讓自己舒服些----他還是很會找地方的,這是個倉庫,外面安靜,地形也應該比較偏僻,我說,“你有心無力,我怪不得你,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我這犧牲也還算值得。”
胡燦看我一眼,“即使換不來小召還可讓你認識江越的真面目,你也並不虧。”說罷他掏出手機來撥號,要把手機按碎了似地,手微微都起來,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激動,電話接通,他只對裡面說了一句話,“林朝陽在我這裡,我要你用小召來換。三個小時候你等我電話。”
然後他果斷地掛斷電話並將電話卡抽出來折斷。做完這一些他看看錶,對我說,“現在是凌晨兩點,三個小時以後,世界就不同了。”
我感到些什麼,立刻問他:“捅了這麼大個簍子你不準備在新上組幹了?”
他嘿嘿笑起來,倒有幾分開心的樣子,“幹,爲什麼不幹?我主子是能人,竹井那老傢伙都要敬上三分,別看我主子年齡小,嘖嘖,”他的幾分得意毫不掩飾,“可是和江越是一路人呢。”
我由得他去笑,由得他徑自發瘋,無論他的未來光明還是黑暗,我都是要回去的,哪怕只是一具屍體。他瘋了,我卻不可能也瘋掉,即使江越不來,我照樣能開開心心在青金活下去,照樣能忘記江越的殘忍,照樣能安然呆在他身邊。
我衝自己笑,這身體,這靈魂,早就逃不掉了。
眯起眼睛,我放鬆神經慢慢睡過去,心態出奇的好,竟沒有被綁架的感覺,倒有幾分外出旅遊因事耽擱,等江越來接我的樣子。
他必然會來,我知道。至少林朝陽在青金裡也算二把手,即使不算二把手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他何等聰明,若真不來,便是不仁不義冷酷無情,道上的人最怕這頂帽子,爲了自己的未來,爲了權利,他也不可能不來。我打定主意,回去後,絕對不問他爲什麼來。
凌晨四點半鐘,胡燦把我弄醒,又給我推了一針,邊推邊笑,“你放心,無毒無副作用,新上組的新配方。”由他去了,我就要回去,不在乎多一個針眼。他將我拖到倉庫的空地上,然後轉身去後面,聽着聲響,估計是在熟悉脫身的路線,哼哼,看來還是熟手,不枉費他主子對他而悉心栽培。
悉悉索索聽他走回來,插上新電話卡,撥電話給江越,將手機上的擴音器打開,“現在是四點五十五分,我給你十五分鐘到刑家路十二號的舊倉庫。十五分鐘,晚一分鐘林朝陽就殘廢。”
江越清清淡淡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在倉庫空曠的空間裡想起來,引起疊疊回聲,他說,“朝陽哥若少一根頭髮,我都要你好看。”
“情深義重呢。”胡燦冷笑,啪的一聲關上手機,眼睛看過來,把我打量一番,說出的話卻沒有剛纔那幾分狠毒,“林朝陽,你是幸福的人,也是容易幸福的人。曾經若有人也對我這麼好,我也不會成了這個樣子。”
“小召回來了,你自己也說了,世界便會不一樣。”
“哼哼,那是不一樣的。我對他,是……”他欲言又止,撿了離我遠的地方席地而坐,“我與他,糾纏了這麼久,他其實是沒有知覺的,我還在這裡等。”他不再言語。默默坐着。我只是奇怪明明小召愛他愛的要死,又怎麼能毫無知覺,許是胡燦想到幸福來得太快,還沒有規劃將來,還沒有擺脫虛幻感,於是混亂起來。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胡燦等待小召,我等待江越,異常漫長的等待。
想起昨天同江越的爭吵,忽然覺得自己竭斯里底。江越就是在那種冷漠而又硝煙的環境下生長,又有云舟然那樣的同伴,所以不能指望他能理解或者能讓步。活着就應該慶幸吧,至少他在乎這,即使他給予的佔有慾遠遠大於在乎和尊重。
但不能體諒他人的人,就有理由將人像物品一樣踐踏麼?
我自嘲,林朝陽啊,林朝陽,你看看你,爲了江越竟變成個這樣子,像女人似地優柔寡斷。
時間一點點艱難前行,像高等殘廢的病患。五點零六分,倉庫的門被推開。外面仍是黑的,沒有太陽,江越的白衣在黎明前沉墨似地黑夜與倉庫中暈暗燈中慢慢顯出身形來。身後慢慢分出四個黑色的人影,是保鏢,然後是一抹白的纖細慢慢踱過來,是江藍,似笑非笑,白色的防寒服,倒是個萬分純潔的少年模樣。接着是再兩個保鏢,拖着小召走到旁邊來。
看來江越真是隻把他關起來,除去臉上的疲憊之色----這是被關禁閉的人必有的反應----並沒有受傷的樣子,神色雖然憔悴,但眉宇見似乎有喜悅的神色,是想到盡在眼前的幸福吧。如果他幸福,我確實不算白白捱了兩針。
交換人質的場面,我其實第一次看見,並還是親身體會,我林朝陽其實還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呢。
胡燦呵呵笑了兩聲,把我拽起來,也拖到前面一些,用槍指着我說,“江少爺,這交易於誰其實都沒有損失,誰也別難爲誰,誰也別耍詐,成不?”
江越擡頭笑起來,風輕雲淡優雅慵懶,“胡先生還真有頭腦,這可是無本萬利的大生意呢。”
“不敢,不過是跟江少爺學了些皮毛。”
江越輕輕揮手,讓人把小召帶到前面來,“人,我是帶來了,好好的,既沒餓也沒傷。”
胡燦把我向前拽了拽,“你的人也一樣,我還請他吃了一頓火鍋呢。”
江越將我上下打量,眯起眼睛笑笑,竟有說不出的溫柔,“朝陽哥,你有沒有受傷。”
我搖搖頭,胡燦剛剛注射的藥已經產生作用,我漸漸有些聽不清楚聲音,身體也越來越軟,勉強吐出兩個字,“沒有。”
他輕輕舒了一口氣,輕輕的說,“對不起,昨天的事是我不對,你原諒我了麼?”
我笑出來,似乎有點開心的樣子,事實上,我也很難爲他笑得這樣開心,“其實沒有什麼。”
他點點頭,然後伸出後來,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多出一把槍指向小召,啪的一聲,槍響了。
“不!”不知道是誰發出了尖叫,我?還是胡燦。
小召的身體震動了一下,然後軟軟的倒在地上,血慢慢的流出來,身體輕微抽搐最後寂然不動,成了毫無意義的屍體。
槍是加了消音器的,他連死都不能轟轟烈烈。真真是個無足重輕的小小棋子,死了也就死了,沒有太多的人去可惜。
因爲藥劑而萎頓的精神突然覺醒過來,有什麼東西在血液裡擴展開來,慢慢的又急切的,一點一點,最後終於感知那是一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