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雲舟然趁着黎明前的夜色匆匆走了,我則在自己的房間裡睡到下午才起牀。
下了樓,江越還坐在沙發裡看報紙,側面溫柔而美麗,我慢慢踱到他對面的沙發坐下,衝他笑,“氣色不錯。”
他從報紙後面丟給我一個目光,“你也是。”
我要了一杯咖啡,慢慢抿,緩解作息時間被打亂的疲勞。他皺了眉毛,“不要空腹喝咖啡。”
我想這就足夠了,至少他還記得關心我的身體。就這樣便可以無所求了。
聽話的放下咖啡,僕人端來可頌麪包和煉乳,這是江越對我爲數不多瞭解中的一樣。慢騰騰抹上煉乳,慢騰騰吃掉麪包,僕人把盤子端下去,我重新拿起咖啡,他把報紙從面前放下一點來,慢斯條理的對我說,“小召昨天請我放他出去。”
我聽了放下咖啡,問他,“你把他關起來了?”
他點點頭,笑得有些不明所以,“那個胡燦是什麼樣的人,至於他這樣不顧頭臉的追隨麼?”
我沉默,他想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要,不,是除了雲舟然,誰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他又說,“我把江藍要回來住幾天,過完年就送回去。”
擡頭看他一眼,眼睛再垂下來,“今天是年初一,給他壓歲錢了麼?”
他啪的把報紙排在面前的茶几上,“別這樣對我說話,朝陽哥,我不過讓你陪了雲舟然一晚上,更何況他那種性子,絕對不會對你做什麼。”
這不是貞操以否的問題,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真正的想法,不抱任何愧疚之心,正如同他不斷強調要我放低自尊去愛他,他又何嘗放低自己的姿態,對我真正和藹一些。
他表達歉意的唯一方式就是彌補或者討好,然而這並不是我所需要的。我要的是自由和人格。
笑了下,對他說,“別太激動了,我並沒有什麼。不過是陪陪你的信仰聊聊他心愛的保鏢先生。能有什麼損失呢,如果真要說有的話,不過是再沙發上坐了一晚打亂了我的生活作息罷了。”
他張開嘴想辯解什麼,管家插進來說該是祭祖的時候,要上香。
他無奈的接過香來,放棄辯解,走到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點上,叩拜。接着是燒錢,祈求保佑之類。我在一旁站着冷眼看,我相信,他並不願意做這些表面功夫,只不過列祖列宗前應該有後輩們的姿態。
管家頗有意見的小聲責備我,“朝陽啊,你也算是葛家的人,該去拜拜纔對。”我笑嘻嘻的去拽他下巴上花白的山羊鬍,“老頭,你說我哪點兒長的像葛家的人?”
他嘆息着搖頭,“你這孩子,從小就沒個正經。”
一切祭禮搞完,該是各位叔伯在一起吃團圓飯的時候。這也是葛家不變的規矩,誰都不能打破。我討厭那幫老傢伙,非常討厭,他們喜歡規矩,喜歡盛氣凌人,喜歡刑罰,嘴上說着禁止**禁止賄賂禁止私自洗錢,實際上私下來他們喜歡sm,尤其喜歡纖細少年的慘叫。我討厭人面獸心,更不想同江越大眼瞪小眼,於是偷偷溜了出來。
在街上百無聊賴的轉,終於覺得沒有意思,大部分的店面都關了,生意人也是需要過年的。也就是說,我沒有地方去。突然想起胡燦來,於是帶了電話給他,他也是無聊的發黴,也是在外面瞎逛。與我不同,他有地方呆,是某個街的一家麪館,老闆因爲是獨身就住在店裡面,他與老闆關係不錯,所以還有個人聊天。
相比之下,我確實有夠形單影隻。
七拐八拐找到他說的麪館,環境還行,就是店面偏僻了些,估計生意也好不到哪裡去。
“你吃飯沒?”他倚在桌子上看電視,各個電視臺是爛俗到極點的文藝匯演,人民生活越來越好,對文藝要求越來越嚴,所以儘管精彩紛呈卻難得討好,不知道他爲什麼能看的津津有味。
“還沒。”他把遙控器按的噼啪作響,其實是沒看進去什麼,不過是想做些什麼來掩飾自己的煩躁,“我給老闆說讓他做點火鍋來,這會兒快好了吧。”
陪他看了一會兒文藝匯演,老闆把火鍋端上來,我這纔算正正經經吃了一頓年飯。
胡燦只顧着喝酒,話很少說,氣氛就有些尷尬。半天我才找到話頭問他,“小召被關起來了。”
他苦笑點頭,“我猜也是,本來說好今天他要打電話來的……他對我倒沒有食言過。”
“好事多磨啊。”我挑起一片牛肉丟進嘴裡,“好事多磨,否則你倆長久不了。”
他突然擡起頭來問我,“你說,我們倆能在一起麼?”他的表情很奇怪,帶點讓人不安的神經質,手在衣袋裡有些微微的發抖,不知道是因爲什麼這麼緊張。
我懶洋洋的敷衍他,“當然能,只要你有信心。”
他奇怪的笑了一下,手突然不抖了,像是真的受到我的鼓舞似的,“我自然有信心。”
下面他就健談多了,同我說和小召之間的事情還有欣賞組無關機密的瑣事。
老闆的火鍋做的確實不錯,慢慢吃下去,竟然將鍋底都吃完了,粉條糊成一團沉在鍋底,胃裡撐漲起來,我推推已經醉倒在桌子上的胡燦,“誒,我要走了。”他沒理我,他當然沒法理我了。
我搖搖晃晃站起來到櫃檯上給老闆說付賬。老闆很不好意思的說,不用不用,小胡是熟人,不好意思收錢的,我也不好再堅持。於是交待老闆把胡燦照顧好,就要出門。搖搖晃晃的走到門口,我想自己酒是喝的太多了些,下次要注意。
但當我想起自己戒酒多時的時候,黑暗已經籠罩下來,只剩下那張桌子上胡燦突然的擡頭一笑成爲最後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