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骨人筆記
這時候,黃師德站起身來,擺了擺手說道:“這塊葬地乃祥福納吉之地,帶着女娃和狼葸子前去自是不妥。鬼臉七娘,此事無須再多言了,老夫自會交代下人,讓他們好生看待這女娃和狼畜。”
見黃師德態度堅決,閻七娘只得說道:“既然黃老爺這樣說,七娘也就不再爭辯了。但是有句醜話我可要說在前頭,倘若咱們回府後,巧巧和小狼遭遇了任何不測,那我也絕不會獨活。我閻七娘雖爲低賤之身,但卻是性情剛烈之人,言既出,身必行。還望黃老爺能夠明白這一點,免得到時候誤了‘冥骨疊陽’的大事。”
叮囑完巧巧和骨頭後,我和閻七娘就隨黃府的人上路了。臨行的時候,黃府的下人拿了兩張烙餅給我們當早點。我倒沒什麼胃口,不想吃,可閻七娘不依,我只得將其撕成小塊,就着涼水嚥了下去。鄉間的小涼風一吹,我渾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據冷先生講,這塊風水寶地距離黃府差不多有十里路,所以黃師德和冷先生都坐着馬車,刀疤龍騎着馬跟在後面伺候着。我和閻七娘步行,有幾個護院尾隨在我們身後。起初我還有些埋怨黃師德小家子氣,捨不得多弄幾匹馬或是多找幾輛馬車,後來經閻七娘一說,我才明白,原來如此行事是爲了防備我和閻七娘趁機逃跑。
平日裡,我和閻七娘四處替人斂骨,靠的就是一雙走不累的腳。沿途之中很少會有駕車的馬伕肯搭我們一程,都怕沾上晦氣,所以,對我們來說,一口氣走上幾十里路就是一件小事。況且這清晨的山間景色非常美好,樹蔭林密,花草芳香,走在此路此景之中,別有一番舒心和愜意。
閒來無事,我便唱起了“骨嘆悲調”。這個調子是我很小的時候跟閻七娘學來的,閻七娘說我爹骨雄當年就喜好唱這個調子。這個調子是從斂骨祖師爺那裡傳下來的,但凡斂骨師都會哼唱,一爲念祖,二爲消遣。此調以老曲作配,用喊腔節韻,忽而平穩,忽而高亢,講究曲調的流暢和韻律的起伏:
古外蒼風倦人疲,心哀暮天秋。塵沙侵遠道,世事難安,淚裹相思流。
茫茫天關何處蕩,yu醉覓無酒。冷影揮近憂,人心難存,陰陽兩極走。
夜靜天寒,陽間人,陰間骨,冥間人,處處愁連。
獨處斂門,戒葷膩,斷七yu,念九章,淡食素生。
自殘肌骨,十七歲,三十六歲,五十四歲,以慰天靈。
骨脈、骨象、骨痕、骨氣,骨骨連陰陽。
男壯、女虛、弱陽、弼陰,人人近乾坤。
一生集穢無處遁,淚眼中,一口森棺,幾散斷骨,數聲淒涼。
莫悲慼,莫悲愴,莫悲楚,莫悲涼,悲曲有悲哽,悲調有悲愴……
或許是覺得新奇,或許是覺得融情,當我剛剛唱完這一段的時候,尾隨在我和閻七娘身後的護院們都不由得叫起好來,還示意我再來一段。我唱這個小調原本就是消遣,哪曾見過這種起鬨的架勢,頓時憋紅了臉,半天都沒敢再吭聲。
“小兔崽子,還真別說,這小曲兒唱得有滋有味的,就是悲了些。來,再給爺們兒唱上一段,要是唱得好,爺們兒就給你發賞錢。”刀疤龍從馬背上轉過身來湊熱鬧,還像模像樣地拍了拍手。
閻七娘見我有些扭捏,便叫我不要小家子氣,大大方方地再給大家唱上兩段。我打小就聽閻七娘的話,就壯着膽子把“骨嘆悲調”又唱了一遍。刀疤龍倒也說話算話,一甩手就賞了我一錠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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