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來臨,身後的鼓角爭鳴、戰鬥犧牲,都漸漸地遠去,隱沒在一片黑暗中。八一小說網??w w網w .一81zw.漸瘦的一顆月亮無聲地掛在空中,像在緬懷剛剛離我們而去的那些人。
蛇丹在主艙裡懸掛起來,各個倉間都能多少地借到些光。只是蘇將軍他們的那艘船上漆黑的,只能聽到排槳入水出水的聲音,他們晚上只能緊緊地跟隨在龜船的身後,好在船不慢,還能跟得住我們。
兩艘大船都有時間清點了人數。龜船上總共有一百一十七人,船內前部上層最大的一間艙房,住的是王與夫人,旁邊是姬將軍、孟將軍各一間房,全船有士兵宿舍十九間,除了一間空出,給了唱曲父女外,其餘十八間全部住滿,每間六人,尾部不用說,那是畫和小月的房間。
獨木船上總共有七十一人,蘇將軍、三狗和他娘、我爹也在那條船上。所以,我們這次逃出來的,共有一百八十八人,能夠戰鬥的人員,包括王在內一百八十人。
我和畫只有婚約,真不好意思就住進去她們的房間,由於總有兩名兵士值更,去動力倉工作,我就暫去他們的房間裡打游擊。
王把我們召集到他那裡,商討下一步的去向,王說,當時他決定隨使者上島,已不做求生的打算,是以只帶了兩名老僕,一路上,那使者開始還彬彬有禮,及至後來,離洛陽越近,言語間的冒犯越多起來,還有意無意地說起他與酈商相交甚厚,你們猜那酈商是誰?不就是早前被我烹掉的酈食其的同胞兄弟?
“那時,王,你又做何打算?”我們都問道。
“從使者言語中,我已預感到,去了漢庭,就算漢王不爲難我,我也不會十分如意,再者讓我面北而事,怎能快活?”沉吟片刻,王又道,“我的所親所近都在島上,你們說,我會做何打算?”
有好半天大家都不說話,誰都想到了,但都沒說出來。倒是孟將軍打破了沉默:“田王,你是不知道,在那間租屋,我幸好沒有看到劉管家的相貌,若是先看到,恐怕不能順利出手。”
王哈哈大笑道:“所以說,不能以相貌取人。想我田橫馳騁疆場多年,誰會知道最後會流落荒島?誰又會知道,田縱會在漲島上現那麼個去處?”說到此,所有人都異常興奮,把讚佩的目光投向我,我不好意思起來,說道:“王,時候已不早了,所有人恐怕已經餓了罷。”
於是事先儲存在倉房裡的燻肉被分到各人手中,水也有,如果省點用,三五天不會缺水,我們邊吃邊在王的主艙繼續研究。
那些人離開了大6,對海洋是一概不清楚,看天上的北斗,我們現在正趁着夜色,向東南方向行駛,於是我向王建議,暫時不更改航線,一切待天明再說。
後來,王提議,九月氣爽,他還沒有享受過海上賞月的趣,於是,王、孟將軍、姬將軍和我,從前邊的兩處舷窗爬上了龜背,這整面龜背平坦堅固,宛若一片平緩的山丘,四條龜足沒於水中,正在平穩地划着水,我們上面也是隻聞其聲,不見其影,如果天氣晴好,這裡真是個納涼的好去處,月色也不錯,雖不是滿月,也在海面上灑下足夠的清輝,如一片散碎盪漾的銀白羽毛。八一小說網??w w八w網.小81zw.
孟將軍耐不住清冷,他神秘地對王建議道,“我和田縱在洛陽聽過兩小曲兒,甚是喜歡。”
於是唱曲的父女被叫上龜背,向我們分別見禮,王說道,“以後我們同舟共濟,這些俗套儘可去掉。”老漢謝過。
這時我才知道,那老漢姓姜,祖上是魯國人,他女兒叫姜婉清,與小月長相十分的相像。
一陣彈撥之聲乍起,滿耳清越之聲,在空曠的海面上,如清風般滑過每個人的耳鼓,大家都沉浸在音聲裡,彷彿不久前的那場惡戰,已隨琴聲遠去。
緊接着,姜婉清那委婉清麗的歌聲,在夜色中響了起來。
咫尺間天南地北,
霎時的月缺花飛。
眼含着別離淚。
道一聲保重將息,
痛煞煞教人捨不得,
好去者前程萬里。
不知何時時,夫人也被田畫和小月扶了上來,聽到此處,說道:“聽這姑娘的歌,倒讓人愁腸百轉,好不傷心。”
姜婉清父女忙停住,有些惶恐,誰知王說道,“此曲有些哀婉不假,但恰是我此時的心,想我等,現今魚入大海,藤上高牆,但宗廟故鄉,自此也要遠離,心怎麼暢快得起來?但形勢如此,不得不如此,只求諸位,從此以後,拼天拼地,莫忘祖宗!”
我們一齊高聲回道:“我等謹尊王的教誨!”
“如此說來,此曲甚妙!正是:好去者前程萬里!本王在此謝過姜老漢。”說罷對那老漢身施一禮,嚇得老漢父女慌忙起身,忙不迭地說道:“我父女混跡洛陽多日,洛陽雖物富民豐,人間天上,卻從未感受到如今的安頓,這海上雖時時漂泊搖盪,卻讓人時時感覺到安穩。不是田王收留,哪有我父女今日?”
衆人皆默默頷,只聽得後面一聲高喊,“莫誤了大好時光,再來一曲罷!”原來是蘇將軍,在後邊的獨木舟上,已等了多時了。那船的甲板上,站滿了人,三狗也在其中。於是,一陣更動聽的歌聲,在海面上拂過。
我在月色中偷眼觀那田畫,只見她凝神遙望遠處,不知想些什麼,似被歌聲引入另一個世界,我看那玲瓏的朱脣和一段藕也似的脖子,一股惆悵突生出來,毫無緣由。
而小月,卻在偷偷地打量我,又不被我看到,嘴角現出一絲笑意,有點幸災禍的樣子。
不知何時,下邊的巨槳停了下來,裡面的兵士也在傾聽外面的歌聲。
孟將軍忽然向王稟道,下邊的每名軍士都已排好了值更班次,共一百零八人,二人一組,每班半個時辰,細算起來,每個人只合兩晝夜多輪值一回,不至於太過勞乏。王允諾,不過孟將軍又說道:
“雖然不會過於勞乏,但總有人串房檐兒,還是影響了兵士的正常休息。”說罷用眼睛瞄着我。王也定睛在我的身上,道:
“田縱,你爲我們安排好了艙間,難道自己卻沒有去處?”我吱唔。只聽王又道:
“江湖兒女,本不該拘泥於世俗之禮,況且正當非常時節,我早已將小女許配與你,怎麼,還要我再補辦幾桌麼?”說罷看着我,卻忍不住哈哈大笑。田畫撲到夫人的懷中,嬌聲說道,“娘,你看爹,也不管他。”夫人安撫不停,慈愛之溢於言表。
我忙說,“可是,可是,還有小月。”我的意思是,還有小月在小姐的房中,怎麼行?
可是田王嚴肅說道:“小月那丫頭,以爲做得周密!真應了女大不中留了,如今你們做下了,不要再推出來,一併收着罷。”我和小月頓時滿面通紅,小月也用眼睛去剜兩位將軍。而他們卻顫着腳故意不去看她。
而我,在心裡默默地感謝孟將軍,他還是有優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