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的水已經燒開自動跳掉了,我靠在他的肩上,想像着年輕時候的他。面對那樣的情況,大概也是很無助很壓抑卻又無可奈何吧。
“我女兒出生後,我再次回到了深圳。阿生這時候已經開始涉足地下賭場放水了,我很震驚。多次找他,勸他不要玩火。他總是一笑置之,還說要把他的酒吧交給我,讓我全權負責,說不再幹涉我的經營理念。因爲苦勸無果,還有之前的不愉快,我心裡也堵着氣,所以就很堅定的拒絕了他的好意。”
“然後我和我一個同村的人開始在華強北做點小生意,因爲這件事情,阿生也來找了我很多次,我們兄弟嘗試溝通。結果是,再次不歡而散。他不會改變他的思想,而我不能接受他做的那些事情。”
“我到深圳的第四年,有了自己的工廠,生活也比較穩定了。然後我把阿鳳和我女兒接過來了。阿生那時候已經做得很大了,賺了不少錢,人也變得有些浮燥。因爲他的第一任妻子生了個女兒,經常對她大打出手,好幾次都住進了醫院。”
“後來,阿生的第一任妻子孃家人出面,他們就離了婚,孩子留給了阿生,我父母照顧着。他們離婚後沒幾個月。阿生就和他的第二任妻子結婚了。”
“他的第二任妻子藝校畢業,人長得漂亮脾氣也大。兩個人好生過了將近半年,我和我的父母要鬆口氣時,他的第二任妻子懷孕。阿生藉口事情多。把他妻子送到了我家,讓阿鳳照顧她。他妻子懷孕滿九個月多一點的時候,有一天晚上,阿生手下的人給我打了電話,說阿生出了點事情。我跟阿鳳交代了一聲就跟着他手下的人走了。”
“那天晚上,阿生的妻子跑了,可能去找阿生。阿鳳帶着女兒開車去追她,路上闖了紅燈,出了車禍。”
莫文鬆說到這裡時,停頓下來了。
“車禍很慘烈。一夜之間,就剩了我一人。”他又頓下來。
“別說了。”我輕聲說,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能緊緊的握着他的手。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一夜之間失去愛人和孩子更令人感到悲痛的呢。
“當年年底。我就遠赴德國。這些年,我很少回國。國內工廠的事情我叔叔幫我代爲管理,實在迫不得已,我纔回國看看,但也不回家。”
“還好,都過去了。”我摟緊他的手臂。
他搖了搖頭,“不,阿生的事情纔剛剛拉開一個帷幕。”
“所以,你回國……就是因爲莫林生?”我坐直身體看着他。
他點頭,“阿生這些年做了些什麼,我在國外也是有所耳聞的。在犯罪的道路上,他已經越走越遠了。非但如此,因爲他的暴戾成性,還得罪了很多同行。其中有一個是我們同村的另一個大姓,孫姓。今天晚上阿忱提到的阿炳,就是我們同村的孫姓裡的人。”
“那。莫林生進去是那個阿炳搞的嗎?”我問他。
“不是,是我安排的。”他嘆氣,“如果他再不進去,就遲了。阿炳那邊,早就開始搞毒品了。阿生一直在蠢蠢欲動,我只能出此下策。希望他在裡面呆幾年,出來後,事情能平息一點兒。”
裴曉於也這麼說過,她還真猜對了。
“莫林生都進去了,阿炳那邊爲什麼還要找他麻煩?”我不解的看着他。
“他們場子上有太多扯不清楚的事情,阿生人進去了,阿炳想吞掉他的場子,偏偏阿生手下的人不撒手。”他探身拎起水壺倒了一杯開水涼着,“我的意思是,全部撒手。錢沒了不要緊,只要人還在,一切就可以從頭來過。”
“莫林生不答應吧。”
“涉及到金錢利益,撒手多難,那是他打拼下來的江山。他進去這事兒,他還不知道是我弄的。要是知道了,估計還得跟我翻臉。”莫文鬆端起水杯吹了吹,然後送到了我嘴邊。
我喝了一口水後,若有所思的發着呆。原來他從一開始說要幫我帶裴曉於走,就是因爲他知道事情發展到後面會越來越難控制。
“雲邊。”他輕輕拔開我的頭髮,“你害怕嗎?”
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怕肯定是怕的,但怕也沒有用。誰讓我認定你了呢,上刀山下火海,我姚雲邊總歸是不會退縮。”
他定定的看着我:“雲邊,這七年來,我在德國一直學習修身養性。我甚至認爲我做得很好了,對於很多事情都能做到處變不驚。”
“那沒用,你還不是遇到我了。”我嘿嘿笑着。
他也笑了笑:“從理性的角度考慮,我們現在是真不該在一起。因爲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很可能因爲阿生的事情,你會受到牽連。所以,有時候我忍不住懷疑,我這年歲長了,爲什麼心性沒跟着長。”
“可愛情是不講道理的,況且你只是三十七歲,又不是七十三歲。”我跪坐起來摟住他的脖子:“其實,我認爲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不在你這裡。”以央住血。
“哦?”他困惑的看我,“那在哪裡?”
“在我媽那裡。”我苦着一張臉,“上次你回去也看到了,我媽就那個態度,堅決不同意。”
“或者需要一點時間和耐心,慢慢的,你媽態度就會有所改變。”他說。
“你父母呢?不會到了現在還強制你得跟誰結婚吧?”我有些驚懼的看着他。
“不會。”他答得簡潔。
次日一早,我趕着去公司,便和莫文鬆約好他來接我下班,然後再收拾東西搬到他寶安的那套房子去。
葉邊那邊的合作談得很順利,簽定了次年第一季度的訂貨量,交貨時間,又落實了首款和尾款支付的具體時間。
一起吃完中午飯後,我和陳海文送到了葉邊和他的同事。看着他們的車駛遠了,我們才上了車。
“小姚,你簡直太棒了。”上了車後,陳海文單手撐在方向盤上,十分激動的對我說。
我被他誇得真是不好意思了,便玩笑道:“陳總,那你是不是該放我幾天假啊?”
“這樣吧,我年假多給你安排一個星期,怎麼樣?”他打了火,啓動了車子。
我尋思着,這也挺不錯的,“那就謝謝陳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