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警隊,李觀瀾派出馮欣然與治安支隊接洽,到拘留所裡傳喚姚承武,以獲取關於埋葬屍骸地點的更多線索。隨後又來到法醫室與蘇採萱探討,怎樣恢復屍骸的本來面目。
李觀瀾說:“你去年在公安部參加過一個顱面復原技術的培訓,正好在這件案子裡派上用場。”
蘇採萱說:“你真是有心人,連我們法醫的動態也瞭解得一清二楚。說實話,自從學習過顱面復原技術後,還沒在實戰中應用過,有機會練練兵是好事。不過按照國際最高標準,顱面復原技術的相似度只能達到百分之七十五,咱們受技術所限,復原後面貌的相似度可能只有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六十。我把醜話說在前面,免得以後受你埋怨。”
李觀瀾微笑說:“我對你的能力有信心。”
顱面復原技術是一項新興技術,是結合法醫人類學、顏面解剖學和計算機三維數字圖像技術,對無名顱骨進行面貌復原。國內的大多數刑偵單位尚未掌握這項技術,曲州市公安局也是在蘇採萱參加過系統培訓後,才設立了這個項目。
顱面復原技術的主要內容是在顱骨上“添肉”。蘇採萱在這個過程中採用了一種看起來很笨、很繁瑣卻又非常有效的辦法——倒推。她把資料庫中儲存的頭骨資料逐一與發現的顱骨進行比對,找出相似度較高的五個頭骨,再根據這五個頭骨的本來面容進行分析和整合,以得出目標顱骨的本來面目。
在完成數據分析後,再使用3D技術,對合成的面貌進行修改。事實證明,根據這項技術復原的頭像,除去死者原是雙眼皮還是單眼皮這些細節外,額頭、鼻樑、雙腮的相似度都較高。
發現屍骸的第二天,蘇採萱就把復原後的死者面容圖片交到李觀瀾手裡。
李觀瀾端詳着圖片中的男子,四十歲左右,偏瘦,眉骨很高,眼球略向外凸,鼻子大而扁平,闊口,整張臉顯出凶煞之氣。
李觀瀾笑着說:“科技的魅力真是太神奇了,把這張臉描畫得栩栩如生,好像在眼前一樣。等將來我上了年紀,不勝任一線的工作,就拜你爲師,做一些技術工作。”
蘇採萱揶揄他說:“李支隊的算盤打得真響,年輕時屢破奇案,風光無限,到老了還要發揮餘熱,來搶我的飯碗,好事都被你一個人佔了。”
李觀瀾忙說:“不敢不敢,我是對你真心佩服和仰慕。”
蘇採萱說:“別貧嘴了,從案發現場帶回來的那個人形玩偶,你分析過了沒有?”
李觀瀾說:“暫時還沒有辦法確定是巧合還是有一定寓意,或者是兇手無意中留在現場的證物。要到案情有一定進展時才能深入分析。”
蘇採萱說:“我查閱了一些資料,這種造型的玩偶是幾年前在東南亞地區非常流行的‘降頭’,據說有兩種顏色,在白色玩偶上實施法術,可以挽回失去的感情;而在褐色玩偶上施法術,可以使人身患重病,甚至喪命。不過這是蠱惑人心的無稽之談,希望不會給你們破案帶來困擾。”
刑警馮欣然與關在拘留所裡的姚承武接觸過,據姚承武介紹說,發現屍骸的地點的確原本是他家住宅,不過這套房子是從鄭奶奶手裡買過來的。十四年前姚承武帶着一家人從山東輾轉來到趙家鄉,見那裡依山傍水,土地肥沃,就定居下來。剛巧鄭奶奶有兩套房子出售,姚承武就傾盡積蓄把房子買了過來。
李觀瀾聽過彙報,說:“我對鄭奶奶這個人有印象,她就是收養醫學院學生許羅丹的那位退休工人。一年前沒和她正面接觸,這次她又捲了進來,看來鄭奶奶還真是個繞不開的人。”
馮欣然彙報過後轉身要走,李觀瀾叫住他,說:“那個姚承武是什麼樣的人?”
馮欣然說:“四十多歲,人挺厚道的,就是脾氣不大好,一點就着。”
李觀瀾說:“你去和治安支隊通個氣,就說姚承武協助破案有功,看能不能早點給放出來。畢竟他也沒什麼大錯。”
馮欣然心領神會,說:“知道了,我這就去辦。”
李觀瀾帶着刑警許天華去鄭奶奶家中走訪。
許羅丹這時已經畢業,在醫院上班,沒在家裡。鄭奶奶乍看上去,倒像是許羅丹的親奶奶,同樣的矮小乾瘦,但是骨子裡透着硬朗。
李觀瀾向鄭奶奶說明來意,取出復原的顱骨頭像,說這是從趙家鄉地下挖掘出的骸骨,問她是否認識畫像中的人。
鄭奶奶掃了一眼畫像,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奇怪表情,手指顫抖,險些把畫像拋在地上。
許天華狐疑地看着鄭奶奶,說:“你老認識這個人?”
鄭奶奶忙否認說:“不,不認識,我怎麼會認識他!”
李觀瀾見狀,說:“鄭奶奶你再仔細看看,這個人是趙家鄉的村民嗎?”
鄭奶奶說:“不知道,我看不出來。”
李觀瀾收起畫像,向鄭奶奶印證她把房子賣給姚承武一家人的事情。
鄭奶奶說:“有這回事,那兩套房子,一套是我的,另一套是許羅丹父母留下來的。我原來的工作單位在郊區,住在趙家鄉爲的是上班方便,後來退了休,就搬到曲州市。許家的那套房子是我代賣的,鄉政府批准過,賣的錢也都存在許羅丹名下,我替她保管。”
李觀瀾說:“那兩套房子是什麼時候建成的,在你和許家之前還住過什麼人?”
鄭奶奶說:“是幾十年的老房子了,什麼時候建的我可不知道,在我們之前住的是趙氏兄弟兩家人,後來他家出了個當官的,兩家十幾口就都搬到城裡去了。說起來也有二十多年了,不知道趙氏兄弟是不是還活着。”
李觀瀾又問:“許羅丹的父親許桐在車禍裡喪生,這件事你知道嗎?”
鄭奶奶的眼睛裡又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奇怪神色,說:“那是我收養許羅丹的前兩個月,許桐到外地去辦事,坐的是縣裡的一輛中型客車,車上有二十來名乘客,到距離趙家鄉十幾裡的地方出了事,從山路上側翻下來,客車起火,車上的人都沒能逃出來,有摔死的,也有燒死的。由於車上的乘客大多是趙家鄉和附近的村民,後來大家都去認了屍。”
李觀瀾說:“你也到了現場嗎?”
鄭奶奶說:“我也去了,當時主要是想去看看許桐,畢竟是十幾年的老鄰居了。也惦着幫幫曲琳,怕她猛地看到許桐的慘狀會承受不住。”
李觀瀾說:“你們都知道許桐會乘坐那趟車回來?”
鄭奶奶說:“那時候趙家鄉一天就路過這一趟車,許桐回來之前往村委會打過電話,說是坐這趟車回來。”
李觀瀾說:“你親眼見到許桐的屍體了嗎?”
鄭奶奶說:“見到了,村子裡很多人都見到了。燒得很厲害,但是恍恍惚惚地還能辨認出臉面,身材也一樣,戴的手錶和未燒完的身份證,都在他身上。曲琳和村民們都認定就是許桐,其他屍體也都是這樣半認半猜地辨別出來的。”
李觀瀾說:“後來屍體都是怎麼處理的?”
鄭奶奶說:“公交公司給了一些賠償,然後屍體就都送到煉人場燒了。”當地居民把火葬場叫做煉人場,聽起來毛骨悚然。
李觀瀾說:“許桐出事以後,曲琳在家裡有一些奇怪的表現,這事你知道嗎?”
鄭奶奶說:“丈夫剛去世,女人有些異常的表現是可以理解的,至於後來她爲什麼拋棄許羅丹,獨自離家出走,確實很奇怪,我們都猜不出是什麼原因。肯定不是出於經濟壓力,也不是對許羅丹厭煩,現在曲琳也去世了,這秘密恐怕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李觀瀾和許天華告辭出門後,許天華說:“鄭奶奶沒有說實話,看她的表情變化,好像隱瞞了許多事情。”
李觀瀾說:“我也是這麼認爲的。不能偏聽偏信,還要向其他村民瞭解全面情況。”
爲配合破案,趙家鄉鄉長趙大富找來十幾位上了年紀的村民,幫助辨認顱骨復原畫像。在鄉政府的會議室裡,畫像在村民手中傳閱,一位名叫周大壯的村民忽然冒出一句:“咋看起來恁像是許桐哩?”
鄉長趙大富伸手把畫像奪過去,說:“胡說啥,許桐早煉成灰了,咋能是他?”
其他村民也用責備的目光瞅着周大壯。周大壯吐吐舌頭,不敢作聲。
傳閱一圈,村民們都搖頭,表示從沒見過畫像中的人。
李觀瀾有些失望。根據他的推斷,趙家鄉交通不便,人員居住密集,轉移屍體的難度非常大,所以發現屍骨處多半是第一現場,而遇害者極可能是村子裡的人。現在村民們衆口一詞地否認,難道自己的推斷錯了?或者畫像不像是本人?抑或死者是流動人口?
村民們對許桐在車禍中身亡的證詞也與鄭奶奶的說法一致。李觀瀾和許天華感覺案子轉了一圈,又回到原點,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沒起到作用。
村民們散去後,李觀瀾隨後追上週大壯,說:“這位老哥,你能不能再幫我們仔細辨認一下,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很像許桐?”
周大壯遲遲疑疑地說:“不敢說哩。”
李觀瀾說:“你大膽說,說錯了也沒關係,不必承擔任何責任。”
周大壯說:“有幾成像哩,腦門、下巴這裡都有些像,就是耳朵和眉毛不大像,眼睛也沒有這麼凸。”
李觀瀾說:“你和許桐很熟嗎?”
周大壯說:“他活着時,三天兩頭就和我們打一場牌,熟得很。”
李觀瀾說:“謝謝你配合我們工作,你放心,不管你說的話對不對,都沒有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