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天,那些村民的情緒有些不穩定了,而且那已經很稀的稀飯也從一天三次減到了兩次。
但更加令維德擔心的不僅是艾琳和迪克還沒有運糧食回來,而且那停留在兩英里以外的三輛糧食車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可是按照時間來算的話,就算要去找庫拉先生問一下情況,四天的時間足夠那個報信的人跑三個來回了,可是他們卻還停在那裡,就好象是在等着什麼事情發生一樣。
一邊是越發緊急的情況,一邊卻是明擺着準備看好戲的人,維德已經嗅出一些不尋常的味道來了。
而再一天之後,維德好不容易把湊出來的稀飯發下去,還不知道下頓該怎麼辦的時候,兩個侍從騎着馬回來了,那是之前和艾琳、迪克一起回去運糧食的幾個侍從中的兩個。不過,這次他們回來後面沒有運糧的馬車跟着,每人馬上馱着兩隻口袋,看來就是這次他們能帶回來的所有糧食了。
“城堡出了事?”維德的表情很嚴肅,他就知道,如果不是城堡有很重要的事情發生,艾琳和迪克不會不回來的,而這兩個人,應該是回來報信的。至於那僅有的四袋子糧食,應該只是用來救急的。
“情況真糟糕,最遠的達克斯鎮發生也發生了饑荒,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有一批遠方來的難民已經進入到了達克斯鎮,企圖在那裡得到收留。而原本就糧食緊張的情況下,鎮裡的人和那些外來人發生了衝突。”
那個侍從說的雖然簡單,可維德的眉頭卻皺的緊緊的,這確實聽起來很糟糕,因爲饑荒的情況頻發,但只要處理得當,按照目前的情況應該咬咬牙都能挺過去。
可如果有大批的難民涌到托馬斯所管理領地,那無疑就會加重這裡的負擔,原本就在捱餓的人們肯定更艱難,而那些飢餓的逃荒者會因爲這裡的不接納,而鬧的很兇,甚至會引起暴動。
想了一下,維德問道:“是艾琳和迪克去處理了嗎?”維德一想到那兩個半大的孩子去做這件事情心裡就無比的擔心,早知道這樣,不如讓艾琳守在這裡,他自己回去運糧,而且這樣的事情,沒有經驗的人根本處理不來的。
“是的,艾琳小姐到達城堡的第二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本來往這裡運的糧食已經在準備了。您知道的,維德,城堡的儲備也不多了,所以我們只能小心翼翼的計算幾遍之後,纔開始籌備能調動的糧食。可這次衝突發生的太突然了,艾琳小姐說要重新計算並分配糧食,然後就發現能夠湊出來的食物本來就不多,所以她就讓我們先帶這些回來,她先帶着另外的一批糧食去那裡救急,等安頓好那邊的人,再回來和你商量下一步的辦法。”
“嗯,我知道了。”維德的點點頭,看着馬上卸下來的那四袋子糧食嘆了口氣,現在看來,艾琳的腦子還算明智,這也許是現在唯一能暫時解決問題的辦法了。
可是……這四袋子糧食能維持多久?艾琳運送着另外的糧食去達克斯鎮,那裡光騎馬一天都到不了,如果帶着糧食車走的話起碼要兩天,這樣算起來的話,一個來回起碼要五天以上,那還是把發放糧食和安撫羣衆的時間壓縮到了最低。
可這五天裡,這邊的情況又該怎麼解決?如果艾琳到了那裡發現形勢非常嚴峻呢?如果她和迪克在完全沒有經驗的情況下,無法解決又怎麼辦?
維德心開始毛躁起來,他本來不是那種會毛躁的人,可是現在的情況太棘手了。再看一眼外圍的那幾頂帳篷和那些不斷向這邊張望的庫拉的人,維德知道自己現在還無法脫身,否則這邊剛剛得到安撫的情況又會失控了。
怎麼辦?怎麼辦!
而就在維德深深嘆氣,卻還是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的時候,他的帳篷外面來了一位客人,那就是庫拉先生。
維德沒有想到庫拉這隻狡猾的狐狸會親自到這裡來,而且自從上次知道艾琳打過他之後,維德竟然有點小慶幸,幸好現在艾琳不在這裡,不然,只怕場面又會混亂起來了。
“維德,你還是那麼健壯。不過好像臉色差了點啊,是不是太餓了?”庫拉一進來就笑眯眯的問候着,可那眼神閃閃爍爍的,根本就不不懷好意,似乎還帶着點奚落的意思。
“哈哈,庫拉先生,您倒是看起來意氣風發啊。”維德笑着迎了上去,拿下頭上的帽子微微欠身,表示着禮貌,但也僅此而已。維德並沒有表現的多麼恭敬和諂媚,因爲他不需要討好庫拉。
雖然庫拉算是一個獨立的莊園主,但他畢竟還只是一個沒有爵位的普通人而以,對於連那些公爵、伯爵都要高看一眼的托馬斯大人來說,這個庫拉就只能算是一個有錢的平民而已。
而維德雖然不是有着管家的頭銜,可他卻是托馬斯手下負責管理着最大的一個農場的,也是托馬斯從英格蘭帶過來的幾個親信之一,所以維德的身份並不比庫拉差多少,最多不過就是一個稱呼不同而已。
“我的莊園今年收成不錯,那些下賤的奴隸們很會幹活,所以吃飯問題總算不愁了。其實我早就告訴過你的,維德,對於那些下賤的奴隸,皮鞭纔是對有效的。我也告訴過托馬斯大人,可是托馬斯大人總是認爲他的那一套才最有效。可是你看看,那些下賤的人都給他帶來了什麼?無非就是饑荒和瘟疫而已,而托馬斯爲了他們已經花費了大筆的金幣了,太可惜了,我都替他心疼。”
庫拉一邊說着,一邊好像真的替托馬斯痛心疾首似的,居然在“嘖嘖”兩聲。但他的表情可完全是相反的,加上一口一個“下賤的奴隸”,讓維德聽起來很不爽。
因爲維德也沒有具體的職位,除了托馬斯的信任之外,維德和娜塔莎甚至還是道格拉斯家族的傭人身份,而庫拉總是用“下賤的奴隸”這個詞,其意思不能不說沒有一點的諷刺成分在裡面。
維德表面上卻仍然平靜,耐着性子對庫拉說道:“那麼庫拉先生,您只是爲了來告訴我應該對奴隸揮鞭子的嗎?還是說想要找托馬斯大人說說話?那你來的可真是不巧,托馬斯大人回英格蘭去了。”
維德平時話不多的,可是現在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的話出來,顯然他現在是不高興了。而另一個意思,他也是在送客。
“哦,不,當然不是。維德,你該看到我那邊的帳篷裡的糧食了,足足的三大車啊,我只是聽說托馬斯大人的領地太艱難了,所以來幫個小忙的。雖然論爵位或是土地我比不上托馬斯大人,金幣和農場裡的牛羊也沒有托馬斯大人的多,可現在我多的是糧食,這個恰好是你們現在所需要的。”
庫拉直接就說明了來意,而且說的一點都不避諱,也沒有絲毫的技術含量,就差沒有直接說明:我就是來看笑話的,你們什麼都有了,就是沒有糧食,眼看着就要餓死了,現在祈求我施捨,我還會給你們一些活路的。
維德看着庫拉,他知道庫拉其實就是這樣的意思。可他現在沒法狠狠的反擊他,只能繼續保持着英國男人良好的風度,對庫拉說道:“我想庫拉先生您錯了,我要告訴您的是,您剛纔的話裡面有兩個錯誤。第一,托馬斯大人並不艱難,他現在回去英格蘭會帶着很多食物回來,會非常的豐富;第二,你剛剛說我們需要?你錯了,庫拉先生,我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施捨,現在我們已經開始耕種了,一切的情況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是嗎?維德,你確定現在的情況是在好轉,而不是更糟糕嗎?我聽說……”庫利摸了摸自己左手上碩大的戒指,然後向維德故意湊了湊,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說道:“我聽說另一個鎮子那邊有麻煩了,一羣飢餓的傢伙企圖跑到托馬斯的領地上來。哦,天啊,他們該有多麼無恥呢,要知道,托馬斯大人爲他們又不知道要浪費多少糧食了,可是沒有人感恩,你不收留他們,他們還會鬧事,多討厭啊。”
“有這種事情嗎?庫拉先生?”維德用一種很奇怪的強調問着庫拉,同時一雙瞪圓了了眼睛緊緊的盯着庫利,那種表情不是在詢問,而是在……警告。沒錯,維德的意思確實是在警告庫拉,告訴他不該隨便打聽托馬斯大人領地裡的事情;同時也是在警告他,這件事情不能說出去。
看到維德的眼神,庫拉不自然的縮了下脖子,然後說道:“我只是聽說,呵呵,聽說而已,別誤會。”
“我沒有誤會,庫拉先生,可是您繼續留在這裡,只怕托馬斯大人回來之後就會誤會些什麼了,所以我請你還是馬上離開吧。”維德說完,先一步走出了帳篷,然後對着領地裡的其他人大聲的吆喝着一些鼓勁兒的話兒,並且告訴身邊的一個侍從,按照他的吩咐,現在就回城堡去,把應急儲備的一些糧食運出來。
其實,城堡的情況現在也很不穩定,不過維德管不了那麼多了,而且城堡的閒人很多,大不了就可以給他們一些銀幣,給他們先放個假,這樣也可以減少糧食的損耗。同時,應急糧食還是有的,但“應急”的意思顯然就是不能隨意去動。
而現在,維德倒是認爲算是一個緊急的情況了,起碼那些糧食可以讓他們支撐到托馬斯大人回來,不必現在就讓這個庫拉看笑話;而維德也相信,托馬斯大人只要回來了,這一切就會有所轉機的。
庫拉從帳篷裡走出來的時候,正好聽到維德吩咐人去城堡運糧食,他感覺有些灰頭土臉的,但臉上又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奸笑來,隨即邁開步子回到屬於他的那幾頂帳篷去了。
村長聽說了消息,馬上就跑來問維德情況,維德很沉穩的告訴村長:糧食很快就會運來,他們根本不必擔心;但是,另一邊庫拉的糧食他們別打一點點主意,如果有人去索要了,就等於對托馬斯大人的背叛。
“是的,我知道,我會告訴他們的。”村長點點頭,很清楚這些勳爵和莊園主們之間的界限有多分明,可能昨天還一起喝酒、狩獵,今天就看着對方的領地上餓死大批的人,然後再心中竊喜;而他們中很多人,是不會在意領地上人們的死活的,所以能夠跟着托馬斯,起碼托馬斯還不會讓他們餓死,這也不錯了。
這次,維德派回城堡的人第二天就回來了,雖然還是隻帶回了兩車糧食,但是按照上次的應驗,這些糧食足夠他們再撐上半個月的時間,那就有很大的空間可以讓他們應付了。
“庫拉先生,您看,他們的糧食來了。”那個給庫拉押運糧食的小頭目遠遠的就看到了從城堡方向過來的兩輛大車,指給了庫拉看。
“閉嘴,你這個白癡,我不是瞎子,可以看到的。”庫拉狠狠的咬了咬牙,卻沒有馬上就離開的意思,他不甘心自己的計劃就這麼夭折了。
要知道,自己爲了讓這裡的情況更緊張,甚至費心的派人煽動了一下事端,把一批災民引到了托馬斯的領地上去了。沒錯,艾琳這次去的那個發生事端的鎮子,那些逃難過來的災民就是暗自受到了庫拉的挑唆,不然那些人又怎麼會大老遠的跑到托馬斯的領地來呢,就算逃難,當然也是就近的逃,往屬於他們領地的其他地方去逃,沒有理由從一個領地到另一個領地大舉遷徙的道理。
而庫拉的目的之一就是爲了等着這裡的情況惡化了,那些村民可能就會瘋搶了自己的糧食,然後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跑去卡多士法官那裡惡人先告狀了。
就算那些村民不動手,只要維德迫不得已接受了自己的幫助,他也可以趁此機會把托馬斯壓制一下,然後對其他的勳爵大肆的渲染說托馬斯是如何靠着他的幫助才度過難關的。這樣一來,托馬斯的威信和顏面都受到了威脅,而他自己還在中間當了一回老好人,根本讓托馬斯沒有辦法挑出毛病來。
可是現在看來,那個叫艾琳的女人把遠方暴亂的鎮子安撫的不錯,不然現在早就有消息傳給維德了;而這一邊,維德的骨氣也夠硬了,寧可把備用應急儲備的糧食拿出來,也不肯向自己借一粒米,要知道,如果他們真的可以堅持到托馬斯回來,那自己的計劃就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庫拉就那樣幹瞪着眼睛,賭着氣眼看着夜色慢慢的降了下來,看着維德那邊的帳篷裡又開始升起了炊煙,然後就是一長排的村民們帶着各自的碗或是盆子在那裡等着發放的稀飯。庫拉的心裡幾乎冒火,不甘心的恨不得衝過去把那幾個裝着稀飯的大桶都踢翻。
可他現在還真的不敢那麼做,就只能瞪着一雙狠戾的眼睛,恨不得把那些正在給村民們盛稀飯的人給瞪死。
忽然間,庫拉的眼神落在了一處,久久沒動。那是一個嬌小纖瘦的身影,確切的說是一個少女正在一個桶邊上,給一個女人盛粥。
庫拉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那個少女,直到她把自己面前桶裡的粥都發完了,才搬着桶費力的到一邊去刷洗。就在那個少女轉身的時候,庫利的眼睛一眯,嘴角露出了一個淫邪的笑容來。
看來,自己還不是沒有收穫嘛。自己之所以選擇這個鬧饑荒的村子來實施自己的計劃,和這個少女也多少有那麼點關係。自從她上次被那個叫艾琳的可惡女人帶走之後,自己對她還真是有那麼點想念呢。
克爾麗娜把手裡的事情忙完了,看了一眼天色,雖然現在已經是傍晚了,可是距離黑天還有一會兒呢,她想要出去找些蚯蚓回來。
不知道是艾琳的這個創意太奏效了,還是村裡其他養雞的人家對這個提議太熱衷,總之白天的時候,村裡幾乎所有的婦女小孩都會帶着小口袋和鏟子傾巢而出,幾乎把村子的周圍都圍滿了,挖地三尺的去挖蚯蚓。
而就如同迪克說的那樣,大面積的挖掘對於那些蚯蚓來說確實是個滅頂之災,就算沒有挖到絕種,起碼靠近村子附近的蚯蚓也開始向遠處遷徙了,所以出去的人多,各自收穫的蚯蚓可就不那麼多了。
而克爾麗娜的弟弟妹妹都還小,不可能走的太遠去挖蚯蚓,就算找到一塊好地方,也搶不過其他的人,所以克爾麗娜感覺最近他們家的雞都瘦了,雖然這只是個心理作用吧,但克爾麗娜還是準備趁着天黑之前,到距離村子稍遠的地方去找找,起碼這個時候人們都吃過飯了,出來的人也很少,自己一個人的情況下收穫會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