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皇后,傲然站在甬道的那一頭。一身吉服,盛裝隆重華貴,臉上略施脂粉,典雅端莊。
她的鳳冠比秦貴妃的更加華彩照人,同樣的雙鳳銜珠,卻更加精美奪人,九顆碩大的東珠點綴其間,頓時將秦貴妃的鳳冠比了下去。
雙鳳又怎樣,你不是皇后,一顆東珠都沒資格用!
很多時候,人生就是這樣簡單粗暴。
錦繡站在甬道的另一頭,明明白白地望見了這一幕。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那一羣皇子。
素琴想要過來扶一下皇后,皇后望了她一眼,眼神裡是從未有過的冰冷。素琴一顫,又躬身退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在注視着廣場中央,注視着靖安皇后一步一步地走到秦貴妃跟前。
“本宮來了,退下。”
嬌小的靖安皇后,比高壯的秦貴妃矮了半個頭。可她昂然站立,威嚴地望着秦貴妃。
秦貴妃竟然顫抖了。
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鳳冠上的雙鳳顫動得更加厲害。衆目睽睽之下,這般羞辱,是她此生所未歷。
端王怒極,衝出人羣,大聲喝道:“皇后!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趕到,是故意來羞辱我娘麼!”
衆皆譁然。
大年初一。宗廟之前。
一個輔國的皇子,公然與當朝皇后撒破臉皮。這在祁國的歷史上,前所未有。
不待寶慶帝出聲,秦太后一聲斷喝:“放肆!滾回去!”
靖安皇后冷冷地道:“身爲祁國皇后,祭拜祖先乃是天職所在,只要本宮還能動彈,爬也要爬過來。”
端王怒得渾身發抖,與羞憤的秦貴妃組成了顫抖二人組。
只有秦太后表面上還依然鎮定。“朗兒,扶你娘退下。”太后平靜地下令。
端王恨恨地盯着皇后,走上前去將秦貴妃扶到一邊。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皇后應該早已屍骨無存。
寶慶帝從頭到尾都沒有表態,皇后不來,他要祭祖,皇后來了,他還是要祭祖。沒人知道他心裡如何想。
如同每年的祭祖一樣,寶慶帝爲首,衆人依次入內。
太后是由福媽媽和靈珊扶進去的,錦繡和一衆長壽宮的隨從候在宗廟廣場上。
縱然祭祖的人們一切按部就班,可心裡卻都拋不開剛纔那一幕。
錦繡猜測,靖安皇后是故意挑了這個時間前來,她就是要在衆目睽睽之下羞辱秦貴妃。
可她爲什麼呢?
多年來,她在秦太后的強勢之下,猶能委屈求全,偏偏在如此重要的時刻,給秦貴妃這麼大的羞辱,而且,還捎帶進了端王。
除非,她已準備放手一搏。
錦繡突然心驚,是什麼讓靖安皇后放手一搏,難道……
她憂心忡忡地轉頭,望向宗廟那個敞開的大門。那巍峨莊嚴的大門。
突然,一陣躁亂,大門裡頭傳來七嘴八舌的聲音。
“傳御醫,快傳御醫。”
“還是擡回宮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外頭鳳儀宮的人聽到裡面素琴的尖叫,紛紛衝了上來。
只見幾位太監從宗廟裡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又擡着一乘輕輦極快地跑了進來。
靖安皇后被人從大殿中擡了出來,臉色蒼白,雙目緊閉,嘴角一汪鮮血,觸目驚心。
寶慶帝已經跟了出來,看得出神情也頗爲緊張,吩咐跟着輕輦跑過來的萬茂堂:“叫御醫的人去了沒?”
萬茂堂趕緊回道:“去了去了,火速地就去了,讓御醫即刻往鳳儀宮去。”
“好,朕隨後就到。”
靖安皇后被擡上輕輦,那輕輦擡得又輕又快又不顛簸,迅速地出了門,消失不見。
皇子們也跟了出來,端王一臉幸災樂禍,元恆卻臉色凝重,顯然十分掛念皇后。皇后膝下只有個五公主,還已經出嫁,雖母儀天下,其實卻無人承歡。
“父皇,兒臣想去看看母后……”元恆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生怕觸怒寶慶帝。
寶慶帝卻連連點頭:“甚好,你快去吧,宮裡別亂了。”
元恆一得令,立刻便拔腿而去。
秦太后也跟了出來,冷笑道:“說得好聽,爬也要爬過來。既然有本事爬過來,怎麼沒本事爬回去。”
寶慶帝捏緊拳頭,心中着實憤怒,沉着臉道:“母后,無論如何,皇后都堅持到了祭祖儀式結束。她完成了她的使命。”
錦繡在一旁聽了,真是替皇后不服。秦太后此人,老辣的時候極其老辣,嘴欠的時候也極其嘴欠,實在是沒有顧忌所至。
眼見着寶慶帝已十分不悅,衆人也沒有了心思。這大年初一當真是過得一波三折,隨後的儀式,在禮部人的主持下,草草收場。
因被寶慶帝當場頂撞,太后覺得很是惱火,回宮便砸了一隻價值連城的花瓶。福媽媽急得趕緊勸解:“太后,這花瓶可是先帝留給您的,您砸什麼也不能砸它呀。”
“先帝?瞧他給哀家留了個什麼樣的兒子!哀家辛辛苦苦扶他上位,他半點舊情都不念!趙王哪點不如他?早知他如此忤逆,當初哀家還不如立了趙王!”
“啪!”又是一聲。
這次不是花瓶,是桌上的茶杯。
還好,茶杯摔了就摔了吧,反正庫裡還有的是。
突然,門口傳來一個聲音:“摔東西有用嗎?要是有用,姑母快將這鳳冠摔了吧,侄女兒再也丟不起這個人!”
只見秦貴妃滿臉淚痕,手提着鳳冠,頭髮散亂地衝進來。
“你又發什麼瘋!”太后吼道。
“闔宮的皇子嬪妃,朝中重臣,今兒都眼見着我被那賤人趕走,我還有何顏面當這個貴妃!皇上親眼瞧着我被羞辱,卻半句話不說,也不替我出頭!”
五十多歲的女人,一哭起來,妝容全化,一臉狼狽。所有的老態都在眼淚的沖刷下毫不留情地呈現。
秦貴妃的痛哭,卻讓暴怒的太后鎮定了下來。
“皇上能說什麼?你畢竟不是皇后。只要她還存在一天,這個露面的位置,你就永遠只能當個候補。只要她不想給你,你就什麼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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