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整個長壽宮,誰不是太后的人?”錦繡低聲反問。
春梅道:“明知故問。能一樣麼?她害死過別人,但凡有她在,大夥兒什麼心裡話都不會說。”
“有些日子不見她了,她去哪兒了?”
“誰知道,說是犯錯給攆去西所外了,福媽媽下令,長壽宮不許再出現宛月這個名字。”
呃,看來自己竟不是長壽宮的人,還是摘花摘傻了?這消息完全沒聽說啊。
西所外都是苦髒累工種,那些宮女大量密集勞作的地方,幾乎跟集中營似的,一旦去了那裡,幾乎再不可能與內廷的人再相見。
錦繡想,這倒的確是個“好去處”,宛月在長壽宮的消失,一朵浪花都沒激起,除了讓人重重地鬆了口氣。
秦太后是最後一個赴宴,卻第一個被恭送離席的。
錦繡跟在太后那浩浩蕩蕩的隊伍裡,不敢回望大正殿,今天,想見的人已見到,還能有什麼遺憾。
嗯,回長壽宮去,那裡還有秘密呢。
一旦對某件事預設了可能性,再去猜想會變得容易很多。錦繡對太后的作息基本掌握得十分清楚,整個上午,她要禮佛誦經、花園散步、接受請安、聽取彙報,等一衆人等全部散去,基本上也臨近午間,稍事休息便是午膳。
如果說她要在自己的臥房內乾點什麼,一般來說會在午休或者夜間。
午休的時間很長,誰都不允許打擾。錦繡曾經以爲,這是老年人固執的作息,以往並不曾在意。
現在想來,就算想打擾,又有誰能打擾呢?那臥房隱藏如此之深,若不是有人帶路,能不能摸進去都難說。
錦繡晚上躺在牀榻上,琢磨着一個重要的問題:我怎麼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去呢?
這事兒危險係數很高,稍有不慎,那就是“甕中捉鱉”啊。
錦繡給李賢玩過“甕中捉鱉”,可她自己絕不想當“鱉”,太后可不是一個會放生的人啊。
想着想着,腳邊突然有東西在動。
錦繡早就不會害怕了,銀子啊,還會是誰?
起身一看,果然是銀子,不知何時跳上了牀榻,在錦繡腳邊綣起身子,懶懶地調整着姿勢,似乎想睡個好覺。
銀子的表達能力是極強的,要引錦繡去見人的時候,它是一種表現。想到錦繡這兒來蹭地方睡覺的時候,它又是另一種表現。
錦繡復又躺下,準備與銀子共眠……
突然,靈光一閃。
太后能“甕中捉鱉”,但她一定不會“甕中捉貓”。銀子太靈了,靈到在宮中十幾年,無人可以奈它何。
可她該如何跟銀子說呢?
該死的,語言不通很吃虧啊!決定了,明天去找姜公公,他一定知道如何差遣銀子。
趁着外出辦事,錦繡偷偷地去姜公公那兒拐了一下。
憑着記憶,她去尋找姜公公的居所。找到瑤華宮西邊,入御花園,又從御花園的配殿往北走三重,穿到文英閣以東……
果然,熟悉的一幕頓入眼簾。
錦繡只是記不住路,在別的上頭,她記性其實是極好的。
與上次那樣,她伸手,直接推開旁邊的落地門扇。所有的銅鎖都是礙眼法,這些配殿其實毫無遮攔。
“錦繡?”姜公公大爲驚訝,這是錦繡第一次主動來找他,可見定有要緊之事。
錦繡也沒料到如此順利。姜公公竟然哪兒都沒去,就在這兒安心地呆着。
連銀子也沒逃。大約是發現來者是錦繡,銀子好奇地從角落裡探出腦袋。
這兒的確條件有些簡陋,這貓大人,還是蠻會享受,知道晚上跑去錦繡那軟鋪涼被上蹭睡。
“姜公公,我找您有急事。”錦繡開門見山,“我得讓銀子替我辦個事兒,可我不知道如何告訴它。”
銀子聽得懂自己的名字,耳朵一動,支楞起來,眼睛裡綠光一閃,靈慧的眼神認真地望着錦繡。
“你先告訴我,我知道了什麼事,才能試着想法子告訴它。”
原來也沒有固定模式,需要姜公公琢磨法子。
“我懷疑太后的臥房中有秘密,可我不敢貿然進去,想讓銀子先去探個究竟。”
這下,連姜公公的眼睛都放光了:“太后的臥房?爲何會如此懷疑?”
“您有沒有聽過太后臥房的奇特之處?”
“你是指建造得神秘?”顯然姜公公也知道那段歷史。
“此其一,而且隔得太過久遠,我已不可能知道詳情。”錦繡道。
姜公公點點頭:“是的,你不會知道。不過,我卻知道一些。”
錦繡奇了:“太后重修長壽宮的時候,您應該還沒進宮,怎麼會知道?”
姜公公面無表情:“我進宮時,是在尚寢局當差,也是由師傅帶出道的。我師傅,卻是在工部犯了事,被賜了宮刑的犯人。工部的能人,到了宮中,自然是管着內廷張設的尚寢局最是合適。”
錦繡暗歎一聲:“這懲罰好生嚴厲。”
“已算是萬幸。”姜公公卻道,“半道上被懲罰了,卻保了一條命。那些將工程做到結束的,都不見了。”
錦繡駭然:“不見?不見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見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宮裡沒人管?”
“工部說死於事故,撫卹了家眷,便沒了下文。誰敢查?”姜公公冷笑一聲,寒徹。
“是您師傅跟您說的?”錦繡好想知道答案。
“嗯,說了些。太后的寢宮,是深挖的……”
錦繡心中狂跳,這與元恆的猜想,不謀而合。
“您是說,有地宮?”
“或許不止地宮。工程裡,消失了不少人。工部是一直在換人的,換出來的,就消失了。當時的工部由秦家掌管,幾近一手遮天,沒人管得了,也沒人敢管。”
錦繡小心地道:“公公您說的這個,倒與我想說的第二點,有些不謀而合了。”
姜公公有些動容:“哦?你想說什麼?”
“太后與端王,極少見面,他們任何傳遞消息?不可能一直靠跑腿的傳遞,很多事情,是需要共同協商的。而宛月的屍身,到底去了哪裡?是還藏於宮內,還是早就通過其他途徑送出宮外?太后在臥房裡呆着的時間,尤其是午歇,顯然比宮裡所有的嬪妃都多得多。”
“呵,越是老年人,越是睡眠短,這點,很反常。”
“還有,宛月扳下的玉塊,是來自某貴人的玉板帶,此人又是怎麼能進宮的?宮裡從來不留外人過夜,內廷更是隻有未成年的皇子,他們不用玉板帶。”
姜公公眯起眼睛:“你是懷疑,太后臥室有秘密通道?”
錦繡堅定地說:“是。所以我想借用銀子。”
“好主意。不過,有些費勁。我們連臥房入口都無法接近,如何讓銀子安然入內?”姜公公皺着眉頭。
錦繡也皺了眉頭,辛苦地琢磨着。
銀子見他們說了半天,都沒自己什麼事,無聊地跑一邊享受自己的美味大餐去了。
今天姜公公給它抓了幾條小魚,是從御花園的小水池裡弄來的。
錦繡雙眼一亮:“有了!”
ωωω ▲Tтkan ▲¢Ο “什麼?”
“魚!”
二人興奮起來,仔細地商議了細節,確保萬無一失。
回到長壽宮,錦繡也忙開了。她要去長壽宮的小花園裡抓魚!
用輕紗縫了個網兜,又用鐵絲彎一個圈,留個手柄,網兜縫上鐵絲,便成了一個簡易的捕魚器。
春梅見狀很奇怪:“錦繡你這是幹嘛?”
“噓……”錦繡趕緊示意她噤聲,又跑到門口,看見門外鬼影子都沒一個,這才放心,回來說道,“我要捉魚。”
春梅有點暈:“大熱天的,你還嫌沒曬壞麼,捉什麼魚啊。”
“我可以今晚去捉,太陽已經下山,可天還沒全黑,這時候很合適。”
“你最近伙食很差嗎?沒有犖腥?”春梅還是奇怪。
“還好,跟往常差不多。哎,我不是要吃魚啦!”
人家銀子是吃的生魚,我弄熟魚有什麼用。錦繡暗想,當然要跟銀子統一起來,也用生魚啊。
可她又不想把自己的打算向春梅和盤托出,畢竟這件事牽涉面太大,若要解釋,三天三夜只怕都不太夠。
只得編道:“我想轉運。”
“轉運?”春梅更奇了,“你的命比很多宮女都好了。江南有產業,還有對你那麼好的兩個皇子。”
錦繡臉一紅:“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幾次差點送命,虧得我命大,會給自己轉運。”
原來她數次脫險都是轉運轉來的,春梅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錦繡大言不慚,繼續道:“這次我要養魚。”
“錦鯉不許隨便亂捉的。再說錦鯉個頭那麼大,你養哪裡?”春梅好心地提醒。
“我不養錦鯉。我養小雜魚,撈幾條放在那缸裡。”錦繡往桌上一指,人家準備工作早就做好了,好漂亮一隻青瓷魚盆在那兒。
“小雜魚……”春梅都快無奈了,沒聽過小雜魚可以轉運的。
錦繡眨巴着眼睛,說得跟真的似的:“貴人轉運才用錦鯉,我目前命賤,不能用那麼好的,小雜魚正好。跟我們宮女的地位很是匹配。”
春梅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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