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裡的第二件大喜事便是魚麗和彭巖的婚禮,衆將士歡天喜地,慶賀着這對天造地設的一對,大家沒有因爲魚麗的身份而看清他,反而因爲她和彭巖的真情而衷心感佩。彭巖沒有父母家人,也無需稟告誰!魚麗也沒有親人,現在彭巖、我、高彥儔都是她的親人了。
由於彭巖和我們住在一起,我特意在魚麗出嫁的前一夜陪她一起住在縣令家,由第二天彭巖來此接她。
我用盡了一切辦法,讓這個婚禮風風觀光。似乎也的確是這樣,看着魚麗由喜娘攙扶着坐上花轎那一刻,我還是哭了……
秋季的蕭索因爲新婚的兩人而變得熱烈,一切好像都過得特別快,當冬季悄然來臨時,魚麗還是不忘了每日裡從彭巖的院子裡送藥過來。高彥儔看似對孩子的事不怎麼上心,但其實偶爾也有些疑惑,但他到底沒有多少在意。
一日,高彥儔去軍營了,等他走了片刻,魚麗又悄悄地送藥來了,她將藥遞給我,嘆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呢?爲什麼不讓將軍知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些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我端起藥來,剛要喝下,門“砰”地一聲開了,高彥儔怒氣衝衝地看着門口,狠狠地盯着我,指着我手中的碗道:“你在喝什麼?”
我冷冷一笑,道:“藥啊!”
他走了過來,一把奪過我手中的藥,放在鼻子邊聞了聞,道:“什麼藥?”
我轉過身,道:“無關緊要的藥!”
魚麗忽道:“將軍,這藥其實是……”我忙打斷她,“魚麗,不許說!”魚麗無奈地住了口。
高彥儔看了看魚麗,又看向我,“讓她自己說!”
我向他伸出手,道:“把藥給我!”
“哼!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來,道:“我一直就很奇怪,原來你就這麼不想有我的孩子嗎?這碗藥不僅傷害了我,更是在傷害你自己的身體!或許我錯了,這次你的恨的確持續了很久!”他狠狠得將碗摔下,藥汁灑了一地。
我驚訝地看着他,他竟然以爲這藥是……他以爲我爲了恨他,便不想要他的孩子嗎?他以爲我每天都在揹着他喝這種絕孕的藥嗎?他說的這些話也狠狠的傷了我!
我指着門口,咬牙切齒的說:“你出去!”
他道:“原來魚麗每天偷偷摸摸的過來,就是爲了讓你喝這藥,要不是我今天有事回來一趟,還完全被你們矇在鼓裡,你們……你!真是做的好!”
我冷冷道:“隨便你怎麼想,馬上給我出去!”
他一甩袖,怒氣衝衝地大步而出。
我頹然地坐了下來,突然覺得很累,道:“阿麗,幫我再熬一碗吧!”
她長嘆一聲,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又送了一碗過來,看着我喝完,接過碗,卻並不馬上出去,看了我半響道:“你這又是何苦,讓將軍知道又怎麼樣?你們時常這樣冷言相對,好一時壞一時的,連我看着都覺得不好受,難道你就願意一直這樣?”
我含淚看向窗外,“我一人受這煎熬就夠了,何必帶上他!”
魚麗看了我一會兒,嘆口氣,走出去合上了門。
深冬時節,魚麗被診斷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我們在源洲的第二個春節歡天喜地的度過了,漸漸的,我發覺高彥儔好像知道了些什麼,只是外表看起來沒有一絲異樣,可我還是能從私下裡他臉上的一些細微表情看出,因爲我們在私底下都沒有在外人前面表現的那麼開心。不用說也知道魚麗應該告訴了他什麼,可是他選擇不問我,不向我求證,我也覺得沒有說什麼的必要了。
大雪的時候,我們翻到山上去賞雪,春天裡桃花盛開的時候,不用上山也看得到滿山坡盛開的桃花,紅豔豔一片,像是給山林披上了華美的錦帛,夏天的時候,冰涼的溪澗是最好的去處。
只要是高彥儔、彭巖訓練不忙,不用駐邊巡邏的時候,我們就繞着源洲稱遊玩,好像這裡是最自由自在的地方,它安定、祥和,民風淳樸,至少我們在這裡的時候沒有發生任何戰事,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快要忘記什麼勾心鬥角!也許魚麗說的我嫁給高彥儔的幾項好處中還應該加上這個。
不久後,都城傳來的消息,讓我們的思緒拉回了成都,拉回了蜀宮,拉回到了孟昶身上。孟昶加號爲睿文英武仁聖明孝皇帝,封已經十四歲的玄喆爲秦王,判六軍事,次子玄珏爲褒王;弟仁毅夔王,仁贄爲雅王,仁裕爲嘉王。
那遠遠傳來的消息又將我們的思緒拉近,我以爲在這裡是個新的天地,此刻才知道我們誰也不能忘記那裡。
十月中旬,魚麗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取名子謙。彭子謙的降臨給節度府增添了不少喜氣,人人嘴裡都是子謙長子謙短的,抱子謙是每個人都要搶着做的。抱得最多的是我和魚麗,那軟軟綿綿的身子抱在懷裡,心裡果然有一陣難以言喻的感覺,沒當這時我的目光都會無意中與高彥儔相撞,然後又急衝衝避開。
十一月底的時候,高彥儔收到孟昶命他回都城述職的詔令,另有官員來接替他在這裡的職位,他面無表情地接過,不知道他心裡是什麼感受。很是奇怪,我和魚麗心底都沒有多少歡喜與期待,走的時候不捨,要回去的時候卻又不願意了,也許我們已經習慣了源洲的樸素與安寧,都不想再去那個繁華地虛假的地方。
但是皇帝的詔令誰敢不從,我們還是各懷心事地收拾行囊,帶着來時的士兵們返回成都。
我們同樣與這裡的山、這裡的水、這裡的果樹、村民作別,因爲未來不可知,我們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畢竟兩年了,我們已然將它當作了家!
回去的路和來時的路一樣漫長,一樣要跋山涉水,不一樣的事我們帶回了一個嶄新的生命,在路途中照顧一個新生兒變得無比艱難,可是卻也正好打發了枯燥的趕路時間。
回到成都的時候,快要過年了。滿城牆的芙蓉都應該凋謝了吧,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近了城門時,眼前還是一片色彩豔麗,卻不是花,而是一幅幅的幕布,色彩瑰麗,流光溢彩,將城牆裡的芙蓉枝幹完全遮住。
這一切不知是孟昶的還是徐阿琭的傑作。自古以來,成都被稱爲錦城,只因三國鼎立時,蜀漢的織錦業發達,蜀錦運銷各國,賣的的錢撐起了軍餉開銷的一半,如今看來,成都倒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錦城了。
我想,這是個映照走時的景象嗎?走時色彩繽紛,歸來時還是色彩繽紛!
士兵們被彭巖帶去了軍營,我們的馬車和馬匹很樸素,不會讓百姓覺得是什麼高官進城,高彥儔一馬當先,向我們說了一聲便騎馬去了蜀宮拜見孟昶,我和魚麗帶着子謙坐馬車直接回高府。
到了府門前,採青和採蓮先下了馬車,採青進去通傳,採蓮扶我們下車。
一臉裝飾華麗的馬車停在我們的府門一側,我意外了多瞟了一眼,正打算和魚麗進門,馬車的車簾掀開,走下了一個衣着華麗的少婦。
纔看了一眼,我的腳就向被釘子釘在地上,挪動不開。徐阿琭穿着青色的斗篷,渾身都裹在厚厚的冬衣裡,看起來有些臃腫,由侍女攙扶着,動作遲緩地下了馬車,她的容顏一如往昔,傾國傾城不減半分,許是被凍的,臉色猶如冬天裡的冰雪,但一雙眼睛是暖的,嘴角依舊是那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