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聚義廳,見得堂中有一牌位,供奉牌位的兩邊掛着一副聯“天下英雄同聚義,八方豪傑結金蘭”。大氣磅礴,義薄雲天之感直撲面來,許小松都看得心神一震。
再一細看,“俠王孫伯虎之位”,未曾聽過這名號,不過許小松只道自己初出江湖,聽說過的人太少,稱得上“俠王”定是非同凡響,再看到旁邊的歐陽山都一臉肅然起敬,也不便開口張問。
歐陽山凝視了一會纔開口說道:“俠王之名百年不衰,俠王之位理當三拜。”說完,上前抽出一柱清香,點燃,恭敬的拜了三拜。
許小松聞言方知,居然是百年前的大人物,就學着歐陽山的舉止,照樣拜了三拜。其他人在一旁也是悄然無聲。
可能時辰尚早的緣故,今日聚義廳內人不是很多,三兩成羣的在一邊喝着回魂酒,閒話家常。
拜完俠王,歐陽山四下一望,卻見一面牆壁上刻着幾句話:“大河向東流,生死兄弟一杯酒;說走咱就走,火裡水裡不回頭;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闖九州。”
筆走龍蛇,鐵畫銀鉤與對聯的字是一樣,出自同一人手筆。歐陽山當下讚道:“鏗鏘有力,字裡行間透着一股豪氣,字好句更好。”
開頭見別人誇自己的字,書生還是很開心,話到後頭,想起往事,又變得一臉難看。蔡千機見狀心知書生想的是什麼,於是也撇撇嘴。
聞言,許小松轉頭一望,望着卻是心裡的話脫口而出:“真乃英雄好漢!”
滿堂的大漢都給這一聲所吸引,只見是出自一少年郎口中,旁邊還有書生、小菜、大小和尚在。由此外人一聲道出大家心中所望,別人認同自己的夢想、自己的抱負,當然是與有榮焉,高興起來也覺得這少年格外親切。
此時書生忍不住嘆了一聲,“說起這話這字,我就想起小菜的字。”然後不斷搖頭。
蔡千機在一旁解釋道:“牆上的字和對聯的字都是書生寫,他最擅長書畫。”
歐陽山好奇道:“哦?那千機你的字?”
蔡千機聽歐陽山這般問,神情都有點尬尷,看得許小松也心生好奇。
書生卻是首先開口:“不提也罷。”
隨即蔡千機也擺了擺手接着說道:“當年的事不提也罷。”
之後,一行人穿過聚義廳從一邊的側門進了內院。平日英雄門內衆多的家眷就住在此處,此處的防守也是最嚴密,比之另一邊的寶庫和書樓都要嚴密。
這也是當年俠王建立英雄門的初衷,讓落拓之人能有個家。
路過一處,有幾個十歲左右的小朋友正在爭論什麼,突然其中某人眼前一亮,指了下這邊,其他幾人回頭一看,便呼呼的通通跑了過來。
“慧空哥哥,我們記不清楚伏虎拳法中‘猛虎下山’怎麼打了,你來教教我們吧。”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拉着慧空小和尚憨憨的說道。
這時候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就不樂意了,“是他們忘了,我沒忘。我會打的,不過他們說忘記了,牛大和熊二還說我打的不對,讓他倆打,他倆又不記得。慧空哥哥,你幫我看看我打的對不對。”說完,作勢就要出拳。
自從慧空這趟出遠門回來,就讓所有小孩都要叫他“哥哥”,不過慧空高強,簡直就是孩子王,一羣屁娃最大也不過十二歲,也無所謂,都“慧空哥哥”的叫了起來。
此時小和尚看了看歐陽山和許小松,臉上都有點得瑟,好像在說你們瞧瞧,十一二歲的都叫我哥哥呢。可惜某人不在,不然,想到此處又有點失落撇了撇嘴。大和尚看在眼裡卻是搖了搖頭。
“不是這樣的,小蘭她……”牛大想要辯解,還沒說完,熊二就拉了拉他,然後行禮說道:“書生伯伯,小菜叔,大師,還有這兩位……”
慧空在旁邊提示道:“叫哥哥。”熊二感激點點頭,繼續說道:“兩位哥哥好。”
這時,一羣小朋友才發現其他幾人原來是書生伯伯啊。書生平常教認字識禮甚是嚴厲,小朋友們都怕他。當即人人見禮,連正要打拳的小蘭都停下過來請安。
書生繃着一張臉,問道:“這段日子沒教你們識字,什麼時候開始叫我伯伯的,不叫哥哥至少叫叔叔呀。”
“噗嗤”,歐陽山忍不住一笑,“不好意思啊。”
蔡千機在一旁嘀咕:“不要臉。”
持萊大師口宣佛號“阿彌陀佛”裝作聽不見。
熊二老實回答道:“是大牛的父親跟我們說的,大牛的父親說你比我們的爹爹都要大,所以要叫伯伯。”
“哼,一會我再找他。”書生也沒堅持讓他們改口,有外人在嘛,“兩位見笑了,難得遇到,便是有緣。我們看看他們耍的伏虎拳耍的怎麼樣。”
“好。”
“小蘭你開始,我們看看。”
小蘭雖然有點忐忑,不過她自信自己沒記錯,也不緊張。只見她雙拳收腰,一紮馬步,就打了起來。
合腳離開一寸闊,雙手揸拳藏在腰,抽上胸中一切出,反手抽拳對膀肩,橫迫三株標串掌,沉肘一定指撐天……
這個叫小蘭的女童都是打得虎虎生威,似模似樣。一套拳招打下來,許小松都沒看出什麼問題,望了望歐陽山,歐陽山也點頭,打得不錯應該沒問題。
“哦,原來這樣。”慧空小和尚這時候開口說了起來,許小松和歐陽山都看了過去,看他怎麼說。
小蘭篤定的問慧空:“慧空哥哥,怎麼樣?小蘭打的沒錯是吧。”
慧空點了點頭:“沒錯,是‘猛虎下山’。”
“但是……”牛大有點急了,熊二也有點疑惑。
慧空擡手一按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繼續說:“這是孫氏《伏虎拳法》的‘猛虎下山’,也就是原版。現在教學的卻是由東聖改過的版本,煉體上區別不大,不過招式更加兇狠猛烈,更適合對敵所需。不過由於虎拳本身是孫家祖學,所以孫家內一直流傳還是原版的孫氏伏虎拳。孫小蘭打的沒錯。”
“哦!”一衆小朋友齊聲喊道。許小松和歐陽山也明白過來。
小和尚好爲人師:“我打一次,你們留意哪些招式不一樣,有什麼變化,回家再看秘笈好好練。”唰唰唰就打了一遍。
打完後,小和尚一臉苦澀,摸着屁股忍着道:“我們先走了,你們自己去玩吧。”
一衆小朋友齊聲答道:“哦,謝謝慧空哥哥。再見,書生伯伯、小菜叔、大師和兩位、哥哥。”然後就轉身就跑,如同大赦。
書生則是聽得一臉牙疼。
一路上,經過四五個大的四合院,書生介紹,那是英雄門門徒居住的地方,一般是蔡千機這樣的單身漢和一些門中的家庭混住,讓這些單身漢也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歐陽山卻想,要是真有敵人潛入,這些單個的弟子能更好禦敵,那些有家人的要保護家人。
途中還遇到了兩撥巡邏的弟子,可見這裡的確守衛森嚴。
英雄門內的佈設遠不如上官家那麼精緻華美,但簡單中流露出一種樸實大氣。
到了一個四合院的外面,書生停了下來,對許小松和歐陽山講:“我們先進去找個人。”兩人客隨主便自無不可,點點頭,跟着書生往裡走。
兩人還沒看到門中情景,就聽到已經快步進了門的書生的喊叫:“好你個雷大壯,竟然教那些小娃娃喊我伯伯,你是不是妒嫉我長得比你年輕。”
“胡說八道。”一箇中氣十足有如天下打雷的聲音響起,給人有種厚重的沉甸甸感覺。
入得門內,許小松和歐陽山兩人只見一名身高八尺有餘,穿着藍灰色大氅的大漢立於庭院中。他面上菱角分明,臥蠶眉丹鳳眼,鼻樑高挺脣若塗脂,虎背熊腰,滿身的肌肉衣衫都藏不住,散發着濃烈的陽剛氣息,給人一種嶽峙淵渟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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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被書生喚作雷大壯的中年大漢再度義正言辭開口說道:“什麼嫉妒?我只是糾正他們的錯誤說法,讓他們重回正道上來。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呃……”書生被他說的噎住了。
“哈哈哈”,蔡千機一邊笑着介紹道:“雷二當家說的對,事實不容狡辯。來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我們英雄門二當家‘霹靂手·雷峰’。這位是‘小狐狸·歐陽山’,那位是‘神秘刀客·許小松’。”
雷大壯此刻才認真打量兩人。那個滿臉怒色的歐陽山血氣旺盛,面容俊俏的一身勻稱,一時看不出武功路數,不過估計所修頗雜。至於這個一面平淡的叫許小松的年輕人真氣內斂,就如一把藏在鞘中的刀,果真少年英傑。
那邊歐陽山對着蔡千機說道:“我什麼時候變成‘小狐狸’了,你怎麼幫我亂起朵啊。還有就算我是‘小狐狸’,那他不該叫‘大凶許’纔對應嗎?”
雷大壯和書生在旁聽得牙癢癢,心中暗道:什麼‘大凶許’?你想說的是大松鼠吧?
“我沒亂起啊”,蔡千機一邊擺手一邊解釋道:“‘神秘刀客’,小松不是在邯山就這樣介紹自己。至於‘小狐狸’不是挺貼切的嘛,狡如狐,夠機智,身材嬌小。名號這東西,不就是別人起的嗎,叫着叫着就流傳開,沒毛病啊。”
歐陽山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而邊上雷峰、慧空、朱少商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既視感。
雷二當家在想,‘雷大壯’好像就是小菜先叫起來的,現在江湖上的朋友都很少叫我‘霹靂手’,直接就是‘雷大壯來了’。
而慧空覺得,明明我也是大師來着,現在卻變成了小和尚。
朱少商則暗道,本來大夥都喊我“才子”,多高大上;小菜來了後,卻都叫我“書生”,多扯淡。
想到這裡,他憶起當年自己還是揚州金寧一帶有名的風流名士,吃住紅樓永無憂愁;自從做了這個英雄門財二當家,居然柴米油鹽醬醋茶,日日想的都不離它,內牛滿臉。
許小松一旁上下望了眼歐陽山,點點頭:“‘小狐狸’,很貼切,感覺真的很像。”
歐陽山轉過頭來,雙目瞪着他,然後扭頭道:“哼,友盡。”
許小松眼睛轉了兩轉,反應過來:“一個時辰?”
歐陽山:“一天。”
許小松:“一刻可否。”
歐陽山撇嘴:“算了,看是你,答應你了。”轉眼歐陽山又面若春風,十里桃花。
許小松也會心一笑。
“哈哈哈”,蔡千機不以爲意,或者說他從來都沒在意過“走,一起過去,‘醉桃花’肯定在‘笑彌勒’那。”
雷大壯點頭,準備與房中人分說兩句就跟衆人一同前往。
房門推開,冒出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笑着說道:“家裡來了這麼多人都不跟我說聲,等我把那母雞宰了下午加個菜,大夥吃頓無菜飯吧。”話隨平淡,但那聲音卻是暖入人心。
書生當先道:“嫂嫂客氣了,門中來了兩位客人。”手一揚示意就是許小松和歐陽山。歐陽山兩人見狀就對那婦人行了個禮,那婦人也連忙還禮。書生接着說:“我們只是來找大壯一起,中午就在胖子那邊吃飯,你也不用煮大壯飯了。”
“哦,這樣啊。”婦人恍然。許小松和歐陽山心想這恐怕就是大牛的母親,雷峰的夫人,看上去倒是清秀,現在都還有幾分姿色,怕是十年前也是個大美人。
不料雷峰此時卻開口說道:“嗯,正要跟嫂嫂分說,下午就你和大牛兩個吃飯了。我們這就要離開,過去老浪那。”歐陽山和許小松聞言都覺得有點愕然,不過很快又隱藏起來,沒有把不解露在臉上。
“那叔叔慢走,各位走好,恕奴家不遠送。”“嫂嫂留步。”“留步。”
一行人離開了雷峰的院子,歐陽山看着那前面龍行虎步,人稱“近色不亂”的色當家,思考了起來。對於他來說,這種情況無非就是那幾個可能。
不過許小松卻是不明所以,覺得關係很亂很複雜。書生開口解釋道:“兩年前爲了一舉剿滅在鬼山一帶欺壓鄉鄰作惡多端的樑王府,門中半數弟兄都參與了,當時戰況十分激烈。牛大的父親就是在那一役不幸身亡,只剩下他們孤兒寡母,於是雷大壯就認了牛大作義子,照顧他們兩母子。”
雷峰頭也不回的淡淡說道:“兄弟爲了公義身亡,我等在世之人照顧他們未亡的家眷,理所應當。”
書生也繼續說道:“嗯,入得英雄門就是一家人,彼此守望相助。”
蔡千機和大小和尚都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