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軍偵察營,上石地區魯新村外一公里。
胡麻子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身後還有一輛卡車,指導員正在大聲命令車裡的人下來。車上只有十二個人,這些人灰頭土臉,看臉色都沒怎麼睡好。身上的軍裝雖然是新的,卻褶皺縱橫。特別是站在隊伍最前排的一個,軍裝明顯有點小,穿在身上緊巴巴的。不過這些人還算精神。
“一排長!”
“到!”劉文輝鄭重的邁出一隻腳,身體站的筆直。
“由你帶隊,回營房,放下東西,十分鐘後集合!”
“是!”
胡麻子來了,他的八連也來了。就在許大志不知道怎麼安排八連的時候,團部又送來一道命令。命令八連指導員暫代連長,率領八連前往偵察營,暫編爲偵察營八連。雖然部隊變了,八連的番號還在,八連的連旗沒有倒。
大牛放下自己的火神炮,重重嘆了口氣:“哎!本以爲老胡被調走了,咱們就幸福了,誰知道還的跟着過來,也不知道老胡會咋折騰我們。”
“牛哥!你這話就不對了,既然你是八連的人,就得叫營長,再不濟也得叫一聲連長吧。”一位戰士覺得大牛如此不尊重胡麻子,心裡不舒服。
“咋滴?老子就喜歡叫老胡,你管的着嗎?”
大牛雖然是個外來戶,在八連的時間不長,卻誰都不放在眼裡,除了他們一排的那六個半人,其他人全不入他的眼睛。大牛是個喜歡嗆火的人,平時大家都儘量躲着他,只有在他心情好侃大山的時候纔會聚攏到他的周圍。今天大家的心情都不怎麼好,火氣就更大了。
張志恆見大牛就要上去動手,連忙跑到大牛身前,一把抱住大牛:“牛哥!行了行了!大家心裡有氣,不能對着自己人,你們說是吧?”
這話說到了所有人的痛楚。既然都是八連的人,那就是戰友和兄弟。在戰場上,他們可以用身體爲對方擋子彈,可以放心的將後背交給他們,爲什麼今天就有動手的想法?難道說胡麻子的走讓大家覺得心裡不舒服?雖然胡麻子還是他們的上級,卻已經不是連長。正所謂鐵打的硬盤流水的兵,這個道理大家抖動,真的到了分別的那一刻,再堅強的男兒也會留下眼淚。
“你們說,誰會做我們八連的連長?”不知道是誰這麼問了一句,瞬間就在宿舍之中產生了風波。
有的說肯定是指導員。指導員在八連最久,指導員平時文質彬彬,但是打仗卻不含糊,如今的我軍,似這等能文能武幹部的非常少有。如果指導員做了連長,大家心裡的疙瘩還能少一點。
也有人說可能是劉文輝。劉文輝自從戰爭爆發以來,立下的戰功不少。特別是這幾次的法卡山戰鬥,他們一排可謂是風光無限,劉文輝做連長也不是不可能。這些話一排的人自然很高興。
還有人說,會從偵察營中別的連調一個副連長過來。這事是最有可能發生。指導員是搞政工的,劉文輝只不過是個排長。兩人從基礎上都要比那些副連長差一點。偵察營是什麼地方,各個都是精英,他們八連怎麼說也只是個一般連隊,在偵察營估計連老末都排不上,何況他們只剩下十幾個人。
更有人說,會來一個神秘的人物。是誰?誰也不知道,只有等到那人踏進他們營房的那一刻自然就會揭曉。
已經在偵察營待了十幾天,胡麻子一直都沒有再來過。說實話,劉文輝有點想念胡麻子,看上去胡麻子五大三粗,動不動就罵人,但是對他的這些兵倒也不錯。愛兵如子是古人的說法,咱們講究的是官兵平等。胡麻子在訓練上是他們的老師,事事都衝在前。在生活上是他們的大哥,同吃同住,是一個好連長。
既然新連長的任命還沒有下來,八連暫時由指導員帶隊。指導員沒有胡麻子狠,受慣了胡麻子虐待的士兵,對於指導員的訓練完全沒有反應,反倒是把指導員練的有些吃不消。胡麻子不在,他就是八連的魂,如果他也倒下,八連就真的完了。
“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指導員摸了一把頭上的汗,擡頭看了看炎炎烈日:“不錯!這陣子大家練的都不錯,我們八連從紅軍開始就以軍容軍貌得到過中央和主席的表揚,只有軍容軍貌嚴整,才能嚴格貫徹首長的指示,做到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
這些話,指導員每天都說,說話的時間比訓練的時間都長。劉文輝雖然覺得指導員說的對,又覺得總不能這麼說。話說三遍淡如水。半個月來每天聽一遍,他們差不多都會背了。指導員就像那些舞文弄墨的酸儒一樣,一說就是一兩個小時,搞的他們比門口站崗的哨兵都累。
“好了!”這兩個字出現,就意味着要結束了。就在衆人鬆一口氣的時候,指導員卻並沒有宣佈解散,而是輕輕打開上衣口袋,掏出一張紙:“這是早上送來的一份命令,趁着這個時間我給你們說一下,咱們八連,從紅軍時代開始,經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以及後來的朝鮮戰爭,有562名連長,現如今的一號首長,猛虎團的團長,還有咱們偵察營營長都曾經當過我們八連的連長。”
“這些連長中,犧牲441人,其餘的121人現在最差的都是營長……”
半個小時。指導員手裡攥着那張紙說了半個小時。戰士們最想知道的是那張紙上的內容,可指導員幾乎將562名八連的連長一個個數了一遍。他們不得不佩服指導員的記憶力和說話的本事。在這大太陽底下,就算不說話都會口乾舌燥,而指導員竟然說了這麼多。
“這是一份任命。”
戰士們爲之一震,心裡都開始緊張起來,他們迫切的想要知道未來的連長是誰,也希望和自己預測的差不多。一個個瞪大眼睛盯着指導員。
“茲任命……”
“咔!”一道炸雷突然在他們頭頂爆炸。全神貫注的戰士們打了一個激靈,只覺得耳朵之中嗡嗡作響,看見指導員的嘴皮子不停的動,卻什麼都聽不見。
“……,作戰總指揮,一九七九年七月十一日。”
戰士們一臉茫然,竟然把最關鍵的那些話全都漏了。大牛連忙大聲喊道:“報告!”
“說!”
“報告指導員,我們沒有聽清楚,您能不能再說一遍?”
指導員呵呵笑了,他沒有回答大牛的話,而是輕輕的將命令摺好裝進口袋,將鈕釦繫上:“沒聽到很好,等新連長來了你們自然就知道了,不過你們得有一個心理準備,解散!”
回到宿舍之後,十幾個小夥子就開始議論此事。從指導員的表情和告誡看,新連長肯定是從別處調來的,還有很大的可能是個狠角色。H軍他們不熟,至於是個什麼樣的狠角色,他們的心裡完全沒有底。
“我好想聽見一個什麼王字!”當時離指導員最近的一個戰士,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起來。
“王?啊!該不會是他吧?”另外一個戰士似乎想到了什麼。
“誰呀?”其他人瞬間來了精神。
那名戰士道:“我可聽說,偵察營最狠的一個角色就是他們的二連長王金柱,爲了這次能來邊境作戰,寫血書,不僅向團裡寫,還向師裡,軍裡,甚至是軍區,每一篇都是好幾百個字。”
“那得多少血呀!”
“是呀!聽說都寫的自己失血過多住院了!”那戰士成了大家的焦點。
大牛冷哼一聲:“胡說八道!那個王金柱是二連長,手下一百多兄弟全都是偵察兵,他會捨得來我們八連?我們八連有什麼?十幾個,十幾條槍,在咱們八連做連長沒啥前途!”
大牛這樣的分析得到了衆人的支持,立刻將戰友們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這邊。大牛有些得意:“我看那,你可能是聽錯了,不是什麼王,而是黃,一連連副黃百歲,最有可能!”
大牛蹲下身子,神秘的說道:“黃百歲是一連最好的兵,入伍兩年就提幹,現在是連副,在我們八連走一遭,重新回到偵察營,搖身一變可就是連長了。”
“不對,不對!”張志恆連忙插嘴:“黃百歲不認識字!要不然早就是連長了,何必等到現在,首長絕不會讓一個目不識丁的做連長,就算你們願意,胡連長恐怕也不願意。”
“不認識字咋了,學唄!誰一生下來就認識字?”大牛堅決反駁。
又有幾個戰友按照這個王字猜想了幾人,到頭來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劉文輝一直躺在他的牀鋪上,睜着眼睛看着帳篷頂。炎炎夏日帳篷裡的溫度很高,十幾個人擠在一起,汗臭和腳臭讓帳篷中的氣味很難聞。自從來到偵察營之後,劉文輝變的更加沉默寡言,連最好的幾個兄弟都不怎麼說話了。
“哥?你說會是誰?”武松看着那羣還在爭吵的人,伸手拉了拉劉文輝的衣角。
劉文輝沒有說話,任憑武松搖晃自己。無論是誰,劉文輝不在乎,他需要冷靜,需要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做排長的料?自己有沒有能力讓自己的手下受到最小的傷害。
“立正……!”
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了獨立營八連的營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