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後堂的語菲靜靜的聽着秦鍾和白如風的談話，心裡顫抖着，這個十五歲的女
孩子承受了太多，但她知道，那個爺爺比她承受的更加多。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態，怎
樣的心志讓他隱忍了十幾年而未曾說出來過……哪怕一句話的感嘆。然而昨天爺爺卻
用極爲酸楚的語氣道出了他的屈服……
“如風……我畢竟是老了，如果我走了……語菲、語仁、智昱……這些孩子們該
怎麼辦？”
這是語菲第一次聽到這個堅強的老人如此軟弱的話語，更讓語菲心中一痛的是，
爺爺擔心自己兩姐弟倆確是排在了他親孫子的前面。這讓自己情何以堪，這讓她如何
回報啊……十幾年來，自己未曾給爺爺絲毫……卻在爺爺臨老之際還要還爲自己姐弟
如此擔心……想到這，語菲的眼淚便如斷線的珍珠一般，從那美麗的眼睛裡不絕的落
下。
“如風……姐夫這一輩子沒求過人，就算艱難如當年，我也挺了過來，我這一輩
子從未害怕過，即便是當年在戰場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都沒有害怕過……但是我現
在卻害怕了”
“知道嗎……呵呵……”
語菲聽到秦鍾那沮喪的笑聲，心裡又是一陣絞痛，她真的很想出去伏在爺爺的懷
裡大哭一場，那麼那個將強的像大山一樣，無所不能的如同神一樣的爺爺便會回來，
輕輕的拍着自己的背，輕輕說道：“語菲不哭，有爺爺在呢……”。
然而她知道她不能這樣做，那樣只會給爺爺更大的壓力……語菲無助的坐到了地
上，初冬的地上是那麼的寒冷，便如同坐在那刺骨的冰雪中一般，那寒意便一直蔓延
到了自己內心的最深處，掩滅了自己心裡那最後的一絲溫暖。
“老天爺，你爲何這麼殘忍……爲何你要奪走爺爺的時間，爲何你要讓他老去啊
……”語菲將背靠在了門邊上，雙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你知道嗎……”
秦鍾再一次喃喃自語道：“我現在害怕了……我怕死……怕我死了，沒有人保護
那些孩子了……”
“這一輩子，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沮喪過，每當我半夜醒來，發現自己的雙腿
已經漸漸麻木了……我便害怕了……我戰鬥一生未曾敗過，終究……卻還是要敗給時
間的……”
“所以，如風……”
秦鍾突然用很堅定的語氣說道：“天笑必須強大起來……只要那孩子有能力保護
身邊的人了，那我便可放心了……”
“你爲何一定要天笑強大起來，爲什麼要把這重擔壓在他的身上？”白如風有些
不解的說道：“秦家子弟，難道就只有那孩子入的了你的眼？”
白如風那渙散的眸子漸漸又有了交點，搖了搖頭道：“因爲那孩子將註定不能平
靜的過完一生，秦家也註定會和他走到一起……”
白如風懂了，那小子的身份……便是註定了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樣，過一個逍遙世
家公子的生活。只是白如風還是很不習慣這樣的氣氛，點了點頭，故意用很輕佻的語
氣笑道：“你真的打算把語菲那丫頭許配給天笑··這可真便宜了那無恥的小子了…
…”
“這難道最好的選擇嗎……”
秦鍾呵呵一笑，臉上又回到了那平靜淡然又富含着智慧的一面，因爲他總算可以
放心了，自己這個妹夫……值得相信……
語菲聽到這話並沒有產生多少反感，反而覺得有些羞赧，畢竟是一個十五歲的少
女，怎麼不會幻想自己的如意郎君呢。只是自己真的很累了，心裡雖然還隱隱作痛，
卻也無力再想……便坐在地上沉沉的睡去了……
“不要怪外公……”
草廬內秦鍾坐在他那專用的宣椅上，淡淡的說出了這句莫名奇妙的話。正在爲秦
鍾垂肩的語菲聞言輕輕的停了下來，易天笑也是臉色微紅，很不自然的看着秦鍾。因
爲易天笑和語菲似乎知道秦鍾說的是什麼意思，但卻沒想到秦鍾會這麼自然、這麼若
無其事、這麼直接、這麼生猛的說了出來。
本來都還各自存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很是默契的相互遮掩着。語菲本就是無意間
聽到了秦鐘的許配之言，纔去探望易天笑的。而易天笑確是聽到了秦智昱的八卦新聞
才知道的。而彼此又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因此之前兩人見面之
時便相互裝作互不相識，都盤算着如何隱藏着這個不算秘密的小秘密。
不得不說，兩人爲了同一個目的配合的很是默契，但是隨着秦鍾淡淡一句，這剛
剛纔還小心翼翼圍起來的幕布便被猛然的扯開了，將這個秘密曝光在刺眼的陽光之中
，讓語菲和易天笑措手不及，刺的他們的眼前一片花白。
秦鍾拍了拍語菲的手，示意她坐下來。語菲便輕輕的走了出來，坐
到了易天笑身
邊……因爲草廬內的椅子便只有易天笑身邊一把了。秦鍾看着坐在一起的易天笑和語
菲，開心的笑了起來。語菲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臉色漸漸羞紅，便如同雪地裡的一
株桃花似得，嬌豔的令人心醉。易天笑似乎感覺到了某種曖昧的味道悄悄的在兩人身
上散開，有些尷尬，有些侷促起來了。易天笑不是瞎子，更加不是什麼柳下惠，任何
男人見到美女都不會那麼“蛋定”。因此這尷尬便來的愈加濃厚、這曖昧便來的更加
濃烈了……
秦鍾笑罷，便很是認真的看着兩人，正色道：“外公知道，你們兩人都是很有主
見的孩子，不喜歡別人左右你們的人生……因此爺爺希望你們能夠原諒我……”
語菲想起昨天眼前這個堅強的老人那脆弱的一面，心中便隱隱作痛。爺爺所做的
一切都是是爲了自己姐弟兩，但是所有的一切卻都是這個老人那略顯滄桑的身軀承受
着，語菲眼眶便不由的紅了起來，眼裡也漸漸的蒙上了一層水霧，不由自主的點了點
頭。
易天笑是一個心軟的人，對於親人，他無法狠下心來拒絕什麼，哪怕是自己不想
做的事情，他也會選擇接受。見到秦鍾說的悲涼，不由擔心道：“外公·，我……”
秦鍾輕輕的揮了揮手，看着易天笑說道：“但是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我
能夠做的只能是引導……但是，我老了……”。
語菲聽到秦鍾這句話後，再也無法忍住，眼淚默默無聲的流了下來。場間的氣氛
被一陣悲涼裹住，“是啊，明天便是外公的八十大壽……外公真的老了……”易天笑
有些傷感的想道：“自己怎麼能拒絕一個老人的愛意呢？”
“也許某一天清晨，我便悄悄的走了，再也見不到這個世界的陽光了。”秦鍾呵
呵一笑，輕輕道：“我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死……對我來說並不是那麼可怕，只
是……我卻擔心你們這些孩子……”
“都說人死如燈滅，死後便顧及不得什麼了，但外公卻做不到這般灑脫。因此才
乘着還沒死，便來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們”秦鍾見易天笑一臉的擔憂，不由呵呵笑道：
“好孩子，外公沒事，還有幾年好活的。只是老了，越來越不自覺的感懷了……有些
事情還是早些說清楚比較好。”
易天笑知道秦鍾是擔心有一天自己會突然離去，來不及將自己心中的事安排好才
如此急切的想要挑明這些事情。見到秦鍾滿頭的白髮以及那不滿皺紋的臉龐，不由心
中一軟，站起身來，跪到了秦鐘面前，堅定的說道：“外公放心，孩兒一切遵從外公
安排”
秦鍾站起身來，輕輕扶起易天笑，右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老懷安慰的點了點頭，
笑道：“好孩子，有你這句話，外公便放心了”說罷，輕輕拿起語菲的手，放在了易
天笑手中。觸到那隻微涼的手，語菲感覺心頭微微一跳，對於這個美麗溫柔的女子而
言，這輕輕一握，便是一生的無怨無悔……
天仁宗十三年十二月十五日，除了天上月亮比平時亮了些許，以及離過年又近了
一天之外，並沒有其他特別的含義。街上的小販還是那般努力的吆喝，招呼着迎來過
往的客人到自己攤子旁來，希望能夠在過年之前的這幾天能夠賺一筆錢，讓自己過一
個滋潤的新年。天江碼頭的力棒依舊袒着膀子三五成羣的坐在邊上的茶館裡喝着那三
文錢一壺的那黑乎乎的苦茶，說着那些大家都感興趣的話題，等待着遠來的商船給自
己送來活計。除了在街上的小孩子的臉上掛着一絲掩飾不住的激動之外，其他的一切
和昨天並沒兩樣。
而今日的“秦嶺山莊”比起以前的清靜，今天卻似乎格外熱鬧一些。易天笑拖着
有些沉重的步子走進堂廳，往椅子上一坐，雙手在自己的臉上使勁的搓揉了幾下，才
覺得精神頭好了些。
昨晚易天笑失眠了……
很嚴重的失眠……
從秦鍾牽着語菲那丫頭的手放到自己的手中之時他就愣住了，腦子裡一半是水，
一半是麪粉。癡癡呆呆的回到臥房後，使勁的搖了搖腦袋，想整理一下自己腦海中紛
亂的思緒，卻把這些水和麪粉混成了漿糊……
易天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到了牀上，腦海中一直在環繞着那個場景。雖然易
天笑已經給了秦鍾承諾，但這兌現卻是來的太快了，這保護……也不一定要牽着手保
護吧！那手很柔，很軟，感覺很好……只是這彎轉的太急，易天笑真的反應不過來。
要說自己不喜歡，不興奮那是假的，但爲何心裡總覺的有道坎呢？難道這就是所謂的
犯賤……或者是悶騷？？
易天笑便這樣睜着眼睛，胡思亂想着，血液裡的荷爾蒙以及興奮劑混合成了一劑
特效的濃茶，把易
天笑的睡意驅趕的無影無終。直到曙光微露，易天笑才感覺的實在
有些睏乏了，這時卻被秦智昱給拖出了房間，一起站到了山莊的門口，當了主家的代
表答謝前來給秦鍾賀壽的知客。
秦智昱見易天笑兩隻眼睛黑的比熊貓還要可愛，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站在門邊搖
搖晃晃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睡着一般。便實在看不下去了，倒不是體諒易天笑勞累，
卻是這丫擺在這裡頂多是一具人體雕塑而已，而且是那種比較醜的雕塑，很是影響門
庭的。於是便讓易天笑先到屋裡休息一下，自己來接待那些過來送禮的人。
好在秦家早就放出消息說此次秦鐘的八十大壽，只辦家宴，但饒是如此，一些妄
圖抱住秦家這太粗腿的人，還是腆着臉登門來送禮。然而人情場上便是如此，總不能
一巴掌把笑臉給拍走，有些京都的名門望族卻還是需要給幾分面子的。因此秦家便派
了秦智昱和易天笑這兩個小輩來接待。秦文卻是一大早就躲進了戶部，秦鍾就更加不
在話下，根本未曾露過面。
秦智昱輕輕的拍了拍身上的白衫，扭了扭脖子，走到了堂廳端起易天笑旁邊的桌
子上一杯殘茶，也不管易天笑有沒有喝過，仰頭便喝了個精光。看着雙眼眼袋拉聳的
像袋鼠一樣，正在一旁打盹的易天笑，失笑道：“到底是什麼事把你這個堂堂易家大
公子搞的需要一夜未眠這般狼狽？”
易天笑白了秦智昱一眼，有氣無力的說道：“這事說了你也不懂，我也懶得浪費
力氣……”
秦智昱有些氣急，忽然轉念一想，嘴角泛起淫蕩無恥的笑容，很是欠揍的笑道：
“表哥不是因爲了爺爺要你娶語菲姐這件事吧。”
易天笑沒想到秦智昱這玩垮還有這天分，竟然是一猜便中，於是顯得更加的有氣
無力了。秦智昱見易天笑這副模樣知道被自己猜中了，雖然自己多半也逃不出被老爺
子指婚的命運，但想來也不會來的這般快，此時有一個現成的打擊對象怎麼能放過？
至於以後輪到自己……那到時候再說，於是便一屁股坐到易天笑身旁的椅子上，
一把摟住了易天笑，嘿嘿笑道：“我說表哥，語菲姐那麼漂亮，又溫柔，琴棋書畫樣
樣皆通，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要我說你不過是在裝可憐罷了，心裡保不定早就樂翻
了，昨夜的一夜未眠肯定是高興的睡不着覺。”
易天笑是不太喜歡解釋的人，在易天笑的觀念中，對於瞭解自己的人不需要解釋
，對於不瞭解自己的人沒必要給他解釋，因此左右不須解釋那便沉默了。秦智昱見易
天笑不說話，便收起嬉笑的表情，看着易天笑有些詫異的道：“難道你不滿意語菲姐
？表哥，我可告訴你，雖然表弟我至今未曾開苞，但也算閱女無數了，但卻從來都沒
見過一個像語菲姐這樣完美的女子，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賣乖啊。”
易天笑一把推開秦智昱那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氣罵道：“你小子怎麼不說這女人
在熄了燈之後便沒什麼不同呢？”
“高！高！，表哥說的實在是精闢啊，小弟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只是卻不知道如何
表達，還是表哥高才”秦智昱很是佩服的看着易天笑，說罷還無恥的嘿嘿笑了幾聲，
似乎還想將自己的無恥體現的更加淋漓盡致一般。
易天笑心裡那個恨啊，但卻是突然一臉認真的拍了拍秦智昱的肩膀，十分沉重的
嘆了一口氣，道：“智昱，表哥告訴你，希望你好好記住”
秦智昱見易天笑這般認真，便也收起了嬉皮笑臉，認真的聽了起來。
“這成親便是一輩子，過的便是生活，我們是男人就需要承擔起男人的責任。還
有，妻子那是需要志同道合，有共同的興趣愛好的人，否者同牀異夢那對於兩個人都
是一個悲劇。”
其實易天笑也算是想通了，對於語菲那個美麗的女孩子易天笑還真反感不起來。
這也算是姻緣天註定吧，先結婚後戀愛似乎也不錯。再說也不一定馬上就結婚，那還
有時間可以先培養一下感情的。但易天笑的疲憊倒是真的，一夜沒睡覺，再加上一上
午的大門迎客，是人都會想要睡覺。但秦智昱這丫太可惡了，能夠整整他也不錯。於
是易天笑忍住一股想笑的衝動，臉上再次堆起那崇高的表情，用很有磁性的聲音緩緩
吟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而易天笑嘴裡說着，心裡卻無恥的響起了另外一個聲音：“拋個屁，老子都已經
“自由”了三十年了，也是時候享受一下被束縛的感覺了。”
秦智昱被易天笑的一番高論刺激的一臉癡呆，回過神來後才發現易天笑早已經拖
着那疲憊而又蹣跚的步子，一搖一晃的踱了了進去，那背影……似乎還真有那麼點滄
桑的味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