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凍休養了幾日，鳳墨曦的毒已經逼得差不多，雖然衣衫有些破舊，卻絲毫不減他天神一般的風采。反觀紅鸞的狀況就不怎麼好了。原本就瘦削的身子經過這幾下折騰，下巴越發尖銳兩頰突出手腕纖細，無根手指伸出來活像得了絕症的病人，枯槁無光。蹲在水窪邊照了照，不由一陣嘆息。
鳳墨曦笑着上前牽起她的手，衣袖一掃在她鼻樑上颳了下，“等出去這裡以後，找賀蘭殤好好給你補一補。”
“找他幹嘛，爲什麼不是你給我補？”紅鸞條件反射回得太快，脫口之後才發現這句話問得有些奇怪。撓了撓頭，甩開步子往前衝。
鳳墨曦慵懶的聲音在背後響，“你跑這麼快乾嘛，認得路嗎？”
一個急剎步，紅鸞也不回頭，“我不認得路，難道你就認得？”
“不認得！”鳳墨曦回答地乾脆利落。
“不認得？不認得你就說要帶我出去？你怎麼帶我出去？”紅鸞姑娘氣呼呼地跑回來，仰首，瞪着跟前這個比自己高了一個半頭的傢伙。真是，沒事都長這麼高幹嘛，不知道她脖子被狼咬了，這會兒還在疼麼？
鳳墨曦衣袖一甩負手慢行，“找吧！坐以待斃也不是你的風格，不是嗎？”
“那倒是！”紅鸞姑娘很贊同地點點頭，然後左右前後看看，還剩下兩個方向沒去過，一個是川河，他們又不是游魚肯定是沒辦法過的，那便只有朝着旁邊的另一條岔路去了。
打定了主意的紅鸞姑娘屁顛屁顛追上鳳墨曦，指着那條看不到盡頭卻能看到些許樹杈的路道，“只剩這裡沒去過了，我們就往這邊找吧。”
她以爲鳳墨曦定會發表些什麼意見，卻不想鳳墨曦停下腳步，然後方向一轉就朝着紅鸞所指的方向走去。邁出去兩步之後才飄過來一個，“好！”
這條路很安靜，也很特別。這裡冰川絕谷，幾乎所有地方都被冰雪覆蓋，很難見到真實的土地，更別說枯樹枝木。可這條路的兩邊，卻時不時地可以看到凋零的樹幹。地上的雪也不似別處的那般厚，只有薄薄的一層，用力驅驅腳，就能見到覆在雪下的棕色土壤。
走出一段，紅鸞突然停了下來，衝着前面那道看起來有些閒散的背影道，“你是不是已經來過這裡了，你扛回去的那些木柴就是從這裡弄回去的對不對？這裡也是一條死路，是不是？”
鳳墨曦沒說話，卻也停了下來。他停在一個小土堆跟前，那土堆上覆着一層薄薄的雪，應是昨夜剛下的。看其土色卻也新的很，像是剛堆起來的。
紅鸞也注意到了這個土堆，走上前，一股莫名的感覺襲來，“這個，這個是……”
“是它們。我截了一條腿，剩下的都埋在了這裡。”鳳墨曦望着紅鸞，眼神溫潤，帶着濃濃的暖意。
心頭一熱，眼淚幾乎就要再次奪眶而出。紅鸞仰起頭看着藍天白雲，惱恨自己這淚是越來越不值錢了，動不動就往下掉。
“你老實告訴我，前面到底還有沒有路了。”紅鸞正了臉色，滿面肅然。
鳳墨曦撫了撫她額前一縷流發，“我也不知道，那日我便只走到這裡。前面到底如何，還未可知。不過……”
“不過什麼？”看着鳳墨曦微微蹙起的眉心，紅鸞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鳳墨曦卻緩緩搖了搖頭，“也沒什麼，許是這些日子給嚇怕了，膽子變小了也說不定。”
紅鸞怔了怔，很快聽出了鳳墨曦話中的意思，“你是說，前面很可能和上次一樣，有着未知的危險？”
“也可能是我感覺錯了。”鳳墨曦皺眉，神色間盡是猶疑。
“不，我信你。”紅鸞冷笑着看向前方，眼眸瞬間轉冷。“因爲，它們已經來了！”
開闊的岔道，傾斜的土坡，斷路殘崖之上，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或大或小的雪狼。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上百也有幾十，竟然就在他們毫無所覺地情況下頃刻現出。
“怎麼辦？”手上一亮，藏於袖間的短刀已經到了手中。
鳳墨曦苦笑，“還能怎麼辦，跑唄！”
話音未落，便一扯紅鸞急速向後掠去。
然就在他們轉身的一剎那，山頭路口的雪狼們也撒開腿狂奔過來，更有一頭個頭較大地立於山頭，衝着萬里蒼穹放出一聲氣韻悠長的狼嚎。霎時間，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狼牙子們全都竄了出來。集體狂奔怒嚎，好似見了仇人一般，不要命地朝着紅鸞和鳳墨曦撲來。
“糟了！看他們這架勢，是要找我們拼命來了。”奔跑中，紅鸞自鳳墨曦肩頭探出腦袋來回望，霎時倒吸一口冷氣。
鳳墨曦淡淡地笑，眼底眸光深邃黝黑，“也許，真的是來報仇的也說不定。”
“啊？”紅鸞顫了顫，手指不自覺扒住鳳墨曦衣襟。她不怕死，卻不想就這樣死。
兩人很快出了山道，而那批雪狼也隨即跟了出來。豁然開闊的天地不但讓鳳墨曦和紅鸞避開了雪狼的近襲，卻也同時給了雪狼們合圈包圍的機會。好似經過訓練一般，一出山口便奔向各個方向，迅速將兩人圍在中間。之前在山頭狂嘯的那隻也已經奔了下來，於一衆狼羣中走出，虎視眈眈盯着兩人。
紅鸞朝那狼望了一眼，只這一眼便讓她心頭一跳。那狼的眼底，竟無絲毫生氣。好似在開始追他們來這裡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它們，果然是來尋仇的！
擡袖一擲，銀光乍閃，也不知鳳墨曦往外撒的什麼東西，首先撲上來的四頭雪狼就給這一下震飛出去，倒地不起。然這一下還未停止，左右兩邊又是兩道雪色影子閃電般掠起，兩面夾擊朝着兩人撲來。
鳳墨曦腳下一點，攜着紅鸞拔地而起直衝半空，落下時雙腿一旋“砰砰”幾聲，又是四頭踢了出去。可腳還未佔地，便又是一波襲了上來，“嗖嗖”而來的雪影極光閃電一般，如雨驟下。鳳墨曦衣袖一振，一股勁風掃出，轉身衣袍一掀，又是一股勁力。被他緊緊攬在懷中不能妄動分毫的紅鸞，能清晰地感受到鳳墨曦渾身上流動的真氣。那些飛撲靠近的雪狼們，也都因着鳳墨曦強大的真氣而不斷被擊飛。
可這樣下去畢竟不是辦法，這些雪狼們明擺着是豁出去了性命來拼的，鳳墨曦就是再強大，真氣也有被耗盡的時候。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上百頭兇猛不要命的野獸。
且打且退，不知何時竟已到了川河邊上。此時日近正午，縱橫整個冰川絕谷的河流冰魄洞開，露出的河水在日光的照映下泛着粼粼波光。河上，大大小小的冰塊隨着河水輕淺的流動而輕搖。
“我們玩點新鮮的吧！”頭頂，鳳墨曦突然輕聲一笑。紅鸞楞充之下還未回神，鳳墨曦卻拔地而起，半空中衣袍飛袖一捲狂掃而出，震飛又一波撲上來的雪狼同時，身形一展恍若烈風捲了浮雲，急速朝着大河之上掠去。
紅鸞窩在他的懷中，只覺身子一起一頓，飄若流雲，快若驚鴻。待回過神來之時，兩人已經站在一塊頗大的浮冰之上。那冰塊前後伸展一丈見方，剛好可以容納他們兩人。浮在大河中央，距離岸邊狼羣少說也有五丈距離。狼羣雖然悍猛，跳躍之力也很強健，但這樣的距離對它們來說還是遠了一些。
鳳墨曦輕聲一笑，擡臂一陣，掌間一股勁力迸出擊在河面上。只聽“砰”地一聲巨響，濺起的水柱足有三丈之高。水花連着碎冰飛射，撲到岸上對着那些雪狼們又是劈頭蓋臉地砸了一通。而藉着這一力道，以冰爲筏，兩人一下子劃出老遠。浮冰漂盪，冰上兩人望着岸上那羣急躁叫囂的狼羣，漸行漸遠。
“你是不是早就打定主意要這麼做了？”紅鸞坐在冰筏上曬太陽，看着對面的鳳墨曦一臉的揣測探究。
鳳墨曦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半晌才沉吟道，“只是個想法。不到逼不得已的時候不打算走這一步。”
聞言，紅鸞亦沉默下來。
鳳墨曦的考量她懂。大江之上，危險可能比陸地上還要叵測。萬一遇到什麼，他們連個躲避的地方也沒有。白日裡還好，到了晚上還不知道會冷成什麼樣子。鳳墨曦的衣服有一半在她身上，兩人皆頂着單薄的衣衫，撐得一時半會兒還好，時間久了總會出問題。
果然，剛到傍晚的時候，江面上就升騰起一層霧氣。很快的，薄霧變大霧，前後左右完全看不清楚。而隨着夜幕的降臨，氣溫也降了下來。加之他們坐得是的冰筏，那股冷簡直就是從腳底涼到頭頂。
紅鸞姑娘早已不再避諱什麼男女之嫌，老老實實地縮在鳳墨曦的懷裡取暖。說來也奇怪，除了那日中毒，這鳳墨曦好像不知道什麼叫做冷似的。而且窩在他懷裡的感覺也還不錯，至少溫度適宜，不至於凍死。
看着鳳墨曦如常的臉色，紅鸞姑娘心裡嫉妒的火苗蹭蹭上升，“你到底練得什麼功夫，爲什麼不怕冷？”
鳳墨曦低眉看她，眼底露出淡淡笑意，“誰說我不怕冷的，這不是在抱着你取暖嘛！”
紅鸞翻眼，“不願說就算了！看你出手和別人都不同，奇奇怪怪的，肯定是練得什麼旁門左道的東西。”
鳳墨曦笑笑不再說話，擡頭看看四周。
紅鸞隨着他的視線也望了望，入眼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頭頂天空無星無月，簡直是到了一個死洞。“對了，你知不知道這河到底是通到哪裡的？”
“不知道。”鳳墨曦搖搖頭，“只能聽天由命了。怕不怕？”
“怕？”紅鸞眉梢一揚，目光澈亮。她此時雖然樣子狼狽，眼中光彩卻依舊靈動逼人，望着鳳墨曦的目光堅定，神采飛揚。“從來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的。更何況，有你在！”
鳳墨曦正爲了那句“有你在”而泛起絲絲歡喜，卻又聽得懷中的小女人笑道，“有你在，無論我遇到什麼都可以拉你墊背，就算死了還有個大帥哥陪葬，還有什麼好怕的啊！”
“鬼丫頭！”
一夜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