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倩依帶着李航,來到了桃源中學。
事先沒打什麼招呼,畢竟只是個簡單採訪,隨便找幾個學生問問就是了。
她前去向門衛商量,看能不能入校採訪,本以爲要經過一番口舌,卻未想門衛攔也不攔,直便就讓進去了。
張倩依帶着疑惑,與李航一起進了學校。
已是下午,卻見到許多學生未上課,成羣結隊朝着一個方向走。
同行的尚有學校的老師,周圍的居民,與一些不知從何而來的人。
張倩依感覺一切都透着反常,於是,拉了一個小姑娘問道:“同學,請問一下,你們這是幹什麼去?”
小姑娘似乎被她身後,拿着機器的李航嚇着了,盯着他手中的機器,訥訥地不說話。
張倩依見狀,忙讓李航把東西收起來,李航聳聳肩,把機器放下來。
張倩依對小姑娘溫和地一笑,又把問題問了一遍。
小姑娘感覺她挺易親近的,這纔有些害羞地說道:“學校有人演講,我們正要去聽呢。”
“哦”張倩依點點頭,問道:“是講有關三國的那個?”
小姑娘乖乖地點頭,“嗯”了一聲。
張倩依卻疑惑了,說道:“你們的演講不是每週一次麼?怎麼今天還有啊?”
“因爲安排不合理,許多同學向上面反映了。”小姑娘靦腆地說道:“現在實行抓鬮,學校另加了今天這一次,來試一試這個方法好不好,我們班正好抓到了,所以便來了。”
張倩依這才恍然,與李航對視一眼,均有驚喜之色。
聽別人談論,總不及自己親見。
反正總是要來一趟的,就新聞角度而言,聽學生事後談論,與親自參與,差別可大着呢。
“那這個演講,校外人可以參加麼?”張倩依問道。
如果准許校外人員進去,自然最好,如果不准許,說不得,只好厚着臉皮混進去了。
“能。”小姑娘點頭:“階梯教室特地爲校外人留了位置。”
張倩依問完了話,向小姑娘道了謝,與李航混在人羣中,浩浩蕩蕩地進階梯教室了。
校外人士的位置放在最後面,很易找到,兩人尋了位置坐下。
教室裡的位置大半已被佔去,後來,隨着人羣的增加,位置越來越少。
其中大部分是學生,按抓鬮的規定,來的應該只有幾個班纔是,可真開始的時候,許多其它班的學生都偷偷跑來了。
位置有限,這些學生只能席地而坐了。
因爲這次演講純粹由於意外,來的校外人士反倒不多,老師也因爲上次大都來過,所以,空下許多位置,那些機靈敏捷而又厚臉皮的學生,硬是把這些空位給搶了。
“嚯”李航看着滿滿的人羣,黑乎乎的一片腦袋,不禁訝然道:“這學生可真了得,講點歷史,竟然那麼多人來,還興致勃勃的,可真像個明星。”
張倩依笑道:“這很正常,高中嘛,就是這個樣子。學生整天就是學習,學習,學習,很無聊的。稍微有點熱鬧,也會激起很大的波瀾。這要放大學裡,學校如果不強行規定,估計沒幾個人來的。”
“這倒是,”李航呵呵笑道:“不過也不簡單了,你看還有許多老師與校外人呢。”
經他這麼一說,張倩依感覺自己的想法太單純了。
學生無聊,所以來的人那麼多,那老師該怎麼解釋?這些校外人士又該怎麼解釋?
她不禁疑惑,難道,一個高中生真能講出什麼花不成?
擡頭向講臺看去,尚是空空的,主講的人還沒出現。
她越想就越好奇,想見見這個主講的學生,到底是何方神聖?並且吩咐李航,檢查一下器械,不要出現什麼意外。
李航是老手了,自然不需要她叮囑,早已收拾妥當。
隨着學生們的一聲呼喊,主講人出現了。
一襲月白色長袍,長身玉立,面帶微笑,緩緩走上臺階,抱拳四作揖,階下羣呼不止,尖叫連連,尤其一些小姑娘,熱情四射,聲音尖的都有些刺耳了。
李航被這一出場唬了一跳,“乖乖”咂着嘴說道:“這傢伙不簡單吶,搞這麼一出,跟唱戲似的。”
卻聽不聞張倩依有什麼評價,他好奇地轉過頭,見她正呆呆看着臺上,目中盡是驚訝之色。
李航見狀好笑:“原來唬的比我還厲害,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倩依這才恍若醒來一般,嗔怪地看着他一眼,說道:“你才那麼沒出息呢,我是驚訝別的東西。”
“哦?”李航微笑,好奇地問道:“驚訝什麼?人家小夥子長得那麼英俊?可惜哦,你的年齡好像與他不大符合哩。”
張倩依與他玩笑慣了,李航作爲社長陳德強的“親密朋友”,與他性格相仿,故而大家一向言笑無忌的。
“瞎說什麼呢。”張倩依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李航卻不在乎,繼續笑道:“怎麼,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
張倩依卻撇了撇嘴,說道:“把他送給我,我都不樂意要。這小子小時候非常惹人厭,經常被我揍的,近來纔好點。”
李航自然不信,以爲她在編笑話呢,呵呵地笑着,等待這下面的故事。
“那”張倩依見狀,指了指張斯對他說道:“你仔細看看他的容貌,再看看我的,你就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李航依着她的話,兩相比較了一下。
“咦……”方纔想過這方面的事,現在有意來看,果然一下子就察覺出來了,李航滿臉疑惑:“怎麼感覺越看越像呢?”
張倩依好笑地說道:“都是一個媽生的,你說像不像?”
李航聞言,驚訝地轉頭看他:“你是說……他是你……弟弟?真的假的?”
張倩依翻了個白眼,說道:“冒認他作弟弟很光榮嗎?”
李航的情緒平復下來後,笑道:“嗯,按照現在這種狀況,還真挺光榮的呢!”
張倩依作了個無語的表情,實質心裡確實挺高興的。
張斯的出現,而且以這樣的身份出現,絕對是超出她意料的。
她看到過張斯穿長袍,也聽到一點穿長袍的原因,可她沒往這方面想,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所以,當張斯一出現,頓時便愣了。
看着底下人對他的推崇,看着他溫文爾雅的模樣,誰有這樣的弟弟不高興?
臺上的張斯只做了簡單地問候,便開始演講了,畢竟都是熟人,不許那麼多客套,直入主題纔是大家想要的。
因爲坐的靠後,張斯自然看不到他們。
他們卻能清楚地觀察張斯,張倩依的驚詫之後,平復了一會兒,迎來了各大的驚詫。
她知道弟弟性格有所好轉,不再那麼偏激,那麼討人厭,可畢竟每個星期只見一次,加上張斯很少對家人提學校的事,張倩依對他在校的情況一無所知。
或者說,還停留在以前的印象中。
而通過底下學生的反應,她能想象到,張斯在學校是多麼受人歡迎。
張斯本人的舉動,也直接打碎了她以往的想象。
談笑風生,微一提點,下面便一片輕笑。
旁徵博引,列舉繁雜,每出一評價,亦準確犀利。
偏偏方式很輕鬆,似乎極爲隨意,想到哪說到哪,不時冒出的冷笑話,更弄的下面人哭笑不得,再配上一身長袍,便形成了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李航看着他揮灑自如的模樣,萬分羨慕,對着張倩依說道:“你弟弟也太厲害了吧……這是個高中生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確實是。”張倩依從驚訝中醒來,對着李航打趣道。
李航說道:“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我要有這麼個弟弟,肯定天天掛在嘴上。”
張倩依聽了,呵呵直笑,說道:“掛在嘴上?那得天天把嘴撅着,不然可掛不住呢,不過,這樣真挺難看的。”
李航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我現在可以確定他就是你弟弟了,說話真是一個德行。”
張倩依又是得意,又是好笑:“我又不是你,那麼愛顯擺,可不喜歡提自己弟弟。況且,他以前可不這麼招人喜愛,我是不大願提他。”
隨即思索道:“別說你驚訝,我自己也驚訝呢,他整天話很少的,誰知道這麼厲害,還這麼有趣。”
李航翻眼道:“有你這麼當姐姐的?”
張倩依聳聳肩,不說話。
王磊立在攝像機後面,根據張斯的位置、手勢,做輕微地調整。
然後,又跑到了令一架攝像機後,查看拍攝情況。
因爲機會來之不易,他不想草草了之,所以又從朋友處多借了一架機器,形成雙機位拍攝,效果要好得多。
所幸,張斯是在做演講,只在方寸處行動,採用固定機位即可,否則,要隨着移動調整,他一個人根本處理不來,帶了雙機反而會成爲累贅。
檢查了一下,保證沒什麼問題了,他也就坐在攝像機旁邊,靜靜地聽講了。
張斯的演講越發成熟,態度也越發從容,這在他那些雋永幽默的輕笑話上,有了很好的體現。
一句話出口,聽衆一經思考,便會會心一笑,並且越想越有意思,有種口齒留香的感覺。大家的笑不會太大聲,不會太癲狂,不會大呼小叫,這纔是張斯想要的。
因爲他做的是演講,有關歷史的演講,幽默機智無疑是最好的。
這樣也方便他進行下去,第一次時,同學們的那種狂熱,其實常常抑制他的發揮。
他不是說相聲的,更不是演小品的,講歷史需要有歷史的品格。
之前他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演講者很容易被聽衆影響,而一個好的講者,一定要控制好自己,與聽衆保持適當的距離,因爲,過於遷就聽衆,很容易走向庸俗。
而他要做的,僅僅是保持通俗。
內容是要有的,思索也要有,雖然一樣要通過說故事的方式來演繹。
可說故事也有高低之分,善惡之別,他根據自身特點,做了許多改變。畢竟他與原作者的身份,年齡,性格均有很大的差別,有些東西並不適合自己。
這次的演講,是學校爲了“補償”許多同學,或是爲了“實驗”一下施行的方法。
所以,張斯講的並不是新內容,而是一些舊東西,不過,在他與張相文,謝敏振商討之後,做了一些改變,使得講稿內容更雋永有趣些。
對於下面聽衆的反應,張斯還是很感滿意的。
別看大家反應似乎沒以前熱烈,但聽完之後,大家會記住很長時間,也會下意識地思考,這可比聽完就忘強多了。
王磊不時在兩架機器間走動,來回檢查一下。
他心中對張斯的看法,又進了一步,已不單單把他看作一個高中生了。
作爲一位愛閱讀,喜愛歷史的人,他接觸歷史的東西,無疑要比底下許多人都多。正因爲如此,他更能領略其中的韻味,也更能看出張斯的能耐,可不是講講笑話那麼簡單。
同時,也深感這次來的很值,他能感到張斯演講細微處的變化,與上次相比,這種機智幽默,清淡雋永的感覺,他更喜愛。
在他看來,張斯的演講,無疑又進了一步。
幾個小時過後,演講完滿結束,得了個滿堂彩。
張斯鞠躬之間,下面掌聲雷動,久久方歇。
王磊收拾停當,走了上來,滿面笑意地說道:“張斯同學,這次真是多謝你了,不然,我可就真的白跑一趟了。”
“不要客氣。”張斯擺擺手,微笑道:“畢竟是校長的安排,我自然無話可說的。”
王磊笑道:“不要叫我先生,如不嫌棄,喊我老王好了。這些是我的個人愛好,我上次聽你的演講,感覺很棒,所以想保存下來。”隨即又說道:“等我回臺裡剪輯好了,送一份給你好不好?”
送上門的東西,不收便顯得不理貌了,張斯大方地應了,並道了謝。
“阿斯。”底下有人喊道,聲音十分熟悉。
張斯轉頭一看,正是自己的姐姐張倩依,不禁愕然,說道:“你怎麼在這兒?”上次就是這種狀況,張倩依來的總是那麼突然,那麼出人意料。
張倩依向他示意了一下,便待在一旁,不再言語。
張斯理解,與王磊簡單地交談了幾句,道聲抱歉,就帶着張倩依兩人先行離開了。
待走至僻靜些的地方,張倩依爲他介紹了李航,張斯微笑地與他握手,李航卻學着張斯開始時的樣子,抱拳作揖,說道:“幸會,幸會,張斯兄。”弄得姐弟兩人好笑了半天。
不過,這一舉動倒拉近了張斯與他的距離,初次見面的隔閡感消除了許多。
張斯對眼前這人還是挺覺順眼的,就是手過於修長了些,手指的姿勢也有些不大舒服,說話語氣也太過溫柔了些,整體上感覺,就是娘了些。
張斯看姐姐的樣子很正常,自己也就不方便有什麼異樣舉動,於是不再在意這些,問道:“你們怎麼想起來到這兒來?”
“要不到這兒來,還看不到你這個樣子呢。”張倩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又不是什麼壞事,你怎麼都不和家裡說一聲。”
張斯笑道:“畢竟是些小事,說它幹嘛。再說,我似乎在家裡提到過,只是你們沒注意而已。”
“你的意思,是怪我們嘍。”張倩依說道。
“我可沒說。”張斯忙脫清關係,說道。
張倩依好笑地看着他,說道:“我這次來是爲了工作上的事,社長告訴我,說桃源中學出了個天才,講歷史故事,場場爆滿,讓我來採訪一下。我到這之後,卻發現,原來那個天才是我親弟弟,真替我長臉,呵呵。”
說的張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摸着鼻子說道:“天才?外面傳的那麼誇張?這麼小的事也瞎傳,大家也真夠無聊的。”
張倩依嗔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說:我也在傳,是不是我也很無聊?
然後,柔聲地對着他說道:“阿斯,這件事確實小,可你知道麼,媽媽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尤其,如果她知道你 在學校那麼受人尊敬,那麼受人愛戴,一定……唉,以後有什麼事,就多與媽媽說說,在她眼裡,你的什麼事是小的呢?”
張斯聞言,半晌不語,心內頗爲慚愧。
想起單雲清那溫柔地面龐,心底就涌起無限的溫暖,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關注也是最關注他的人,自己卻不能多爲她考慮考慮,真是……唉。
“好了,阿斯。”張倩依摸摸他的臉龐,表現出姐弟間極少見的親暱,說道:“不要難過,我沒責怪你的意思。你能講的那麼好,表現的那麼好,這是好事。我只是想讓你多與家人交流交流,讓大家一起分享一下你的快樂。”
“嗯,我知道”張斯摩挲着姐姐的手,有些眷戀地說道:“下次有什麼事,一定告訴媽媽的。”
張倩依對他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表情,說道:“好了,家事談完了,咱開始說說工作的事吧。不然,我的搭檔都快睡着了。”
李航說道:“哪有,我正精神着呢,看了一出姐弟情深,可把我感動壞了。”目光閃閃的,倒真有些受了感動的模樣。
張倩依呵呵笑了笑,說道:“本來嘛,採訪是件麻煩事。可現在採訪的是我弟弟,就簡單多了,走,咱找個能坐的地兒,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