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天洛心裡一驚,暗自猜想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若不然曹宇陸怎會如此。曹宇陸身爲九門提督,掌管京城兵馬,自然也是行伍出身,性格自是剛毅無比。即便是當初以爲曹爽死去之時,都不曾見他傷心成這個樣子。這次,究竟發生了什麼,竟讓他失態至此,以至於痛哭失聲?
沅天洛驚詫之下,繞過桌案走到曹宇陸面前,道:“曹愛卿,有事慢慢說。”說着,沅天洛讓曹宇陸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曹宇陸勉強止住淚,道:“陛下,微臣實在是沒有法子了,只好斗膽求到陛下這裡來,求陛下念在老臣孤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的份上,爲微臣做主。”
沅天洛在椅子上坐定,道:“曹愛卿,但說無妨。”
曹宇陸又抹了一把淚,道:“爽兒與林姑娘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原本,微臣也以爲林姑娘對爽兒情根深種,所以纔會不顧危險親去北越,帶回了爽兒。可是,現在,不知爲何她對爽兒置之不理。原本,微臣以爲這只是兩個年輕人在置氣罷了,可是近些日子來看,似乎不是這麼回事。爽兒爲了這事,已經茶飯不思整整三日,照這麼下去,爽兒他只有死路一條啊。若是他是爲國犧牲,微臣自不會如此,可他是微臣唯一的兒子,微臣不能看着他就這麼下去啊。”說着,曹宇陸又忍不住落了淚。
原來如此,看來,林霜影還是沒有打開心結。想到二人的事,沅天洛問道:“曹大人,如你所言,曹爽是你唯一的兒子,若是曹爽將來所娶之人,容貌上有所欠缺,曹大人以爲如何?”歷來世家大族,對於長子的婚事都十分看重,無論是哪一方面都不容許有任何的瑕疵。更何況,曹爽是曹宇陸的獨子,日後勢必要撐起家族的門楣,而身爲曹爽的夫人,自然也容不得任何的瑕疵。
“陛下這是何意?”曹宇陸有幾分不解,他不知道他所求之事和陛下所言有什麼關聯。
沅天洛繼續道:“曹大人有所不知,林姑娘此前親去北越帶回令公子和霸將軍,料是打鬥時傷在了臉上,以致容顏有損。若朕所料未錯,這便是她對令公子避而不見的原因,故而有此一問。”
原來如此,曹宇陸沉思片刻,堅定道:“此女子情深意重,微臣又怎可因此事苛責於她?至於所謂的門面,若爽兒願意,微臣自然是不在意的。”
“有曹大人這句話,朕就放心了。這樣吧,朕就當一回說客,去勸勸林姑娘。至於結果,還是要看林姑娘的意思。”
曹宇陸似乎是沒想到沅天洛會答應得這麼爽快,當即跪倒在地,道:“微臣……微臣謝過陛下。”
之後,曹宇陸行禮後離去,沅天洛將手邊的奏摺批閱完畢之後,便出了宮。
好在大理寺和皇宮之間的距離並不遠,沒過多久就到了。只不過,沅天洛並未直接到大理寺找人,畢竟她的身份擺在那裡,若是公然去了大理寺尋找林霜影,只怕是會落人口舌。故而,她在距離大理寺很近的一個茶樓前停了下來,待在茶樓的雅間落座之後,沅天洛喚出暗衛,道:“你去大理寺走一趟,找一下林霜影,讓她到這裡來。”
“是。”暗衛領命離去。
沒過多久,林霜影便來了。近來事忙,沅天洛已經有多日不見林霜影,她雖蒙着面紗,沅天洛卻也能看出她的臉頰比上次見她的時候瘦削了很多,整個人更是如一個紙片人一般,彷彿只要一陣微風吹來,就會轟然倒下。
林霜影一來便要行跪拜之禮,被沅天洛攔了下來。沅天洛說道:“今日你我見面,身份不是君臣,不必多禮。坐吧。”
林霜影在一旁落座,詫異道:“陛下今日來,是有事情要交代嗎?”
沅天洛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我方纔已經說過,今日我們之間見面並非君臣,所討論的自然也不是國事。今日,你只當我是那個在紫月學院時的袁洛就好。”
林霜影的面上浮現出一絲詫異,卻也只是一閃而過,轉瞬間便恢復如常,輕聲道了一聲:“好。”
“今日相見,你似乎比以前清瘦了許多?”
林霜影的左手覆上自己的臉頰,苦笑了一下,道:“還好,只是近來大理寺的事情比較忙,飲食上不太規律,故而纔會如此。”
沅天洛看向她,道:“在我看來,你清瘦的原因並非事忙,而是心憂。心憂之下,諸事不思,又怎會不清瘦呢?”沅天洛開門見山地說明了自己的判斷,她料定,林霜影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爲曹爽的緣故。她心裡是有曹爽的,可是因爲面容有損,讓她怯於接近曹爽。只是,她這樣做,眼看着心愛之人爲自己日日傷神,她自己心裡又能好受到哪裡去呢?
沅天洛的話讓林霜影止不住身子一震,她說道:“果然,什麼事兒都瞞不了你。”
“你何苦要如此?容貌這回事,對於初見之時的人或許有那麼一些用處,但是對於心意相通之人,卻是最不重要的東西。你又何苦執念於容貌的損毀而讓自己和曹爽整日揪心不已呢?”沅天洛說道。
林霜影並不答話,而是伸手除去了臉上的面紗。那一條傷疤橫亙在臉上,似乎比那時候所見的又深了一些。
沅天洛甚是疑惑,道:“前些日子我已經讓百里奚和給你送了藥膏,爲何你的傷疤比之從前還要深了一些?莫非,是這藥膏不管用?”只是,對於自己的後一個疑問,沅天洛並不十分確信。畢竟,百里奚和是一個那麼在意臉的人,他平日裡的心思也多半花在了臉上,由他親手所制的藥膏有怎麼會不管用呢?
林霜影重新將臉上的面紗戴好,聲音很平淡,但說出的話卻讓人莫名地揪心:“並非是他送來的藥膏不管用,而是我根本就沒有用。我與他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容貌於我而言也並沒有那麼重要。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有些東西是修補不了的,比如……清白。”林霜影聲音嗚咽着說完這句話,爾後低下了頭,竟是落了淚。
林霜影的話讓沅天洛驚得站了起來,驚道:“你說什麼?”
林霜影並不說話,只是那抽噎聲更加明顯。
沅天洛的拳頭緊攥,頹然地坐了下來。林霜影說到清白,還是這樣的神情,讓她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想。林霜影此前的北越之行,具體的細節林霜影沒有講,沅天洛因爲自己的婚事歡喜着,加上曹爽和霸馭天二人也救了回來,她也就沒有去詢問救出二人的過程。只是現在看來,事情比她想象得要糟糕。只是這樣的事情,她若是當面詢問林霜影,並不妥當。想到與林霜影同去北越的幾個暗衛,沅天洛心裡有了主意。
沅天洛並未開口再說些什麼,只是在林霜影的情緒稍稍平復下來之後,與她共飲了一壺茶之後便讓林霜影先離開了。
林霜影走後,沅天洛坐在桌前,喚出了今日跟着的所有暗衛,道:“你們之中,可有跟着林霜影同去北越之人?”
她的話音剛落,便有一人站了出來,表明他便是跟着林霜影同去北越的那些暗衛之一。
沅天洛揮手讓其他人退下,獨留下了那個人,道:“北越之行,你們一直同林姑娘在一起嗎?”
那暗衛先是點了點頭,爾後又若有所思地遲疑了一下,道:“一直是在一起的,只是在最後的一段時間,沒有在一起。”
沅天洛黛眉微蹙,道:“怎麼回事?說清楚。”
暗衛道:“那時我們已經在北越打探了好久,探查到霸將軍二人被關在一處密牢之中,而掌管密牢之人,便是南楚瑜。只是,那密牢之中機關遍佈,即便是我們拿到了鑰匙,只要裡面的人一被救走,密牢之中的機關便會開啓,誰也無法逃脫。而掌管這密牢的機關之人,便是南楚瑜。故而我們若是想要救出霸將軍二人,必須先拖着南楚瑜。林姑娘探查到南楚瑜喜好女色,便費了很多心思去接近他,最後終於如願。但即便是在這樣的過程中,爲了以防不測,我們也是一直跟着的。但唯有實施救人那次,林姑娘怕以我們的人手無法救出霸將軍二人,便提議由她一人拖住南楚瑜,我們都去密牢之中搭救霸將軍二人,也好確保萬無一失,等我們將人救出來再去救她就好,她會盡力拖延時間。於是,我們便照林姑娘的提議行事,但是在救人的過程中還是出了岔子,以至於我們損失了四個兄弟,還耽擱了去找林姑娘的時間。我們去的時候,南楚瑜已經不在,而林姑娘滿臉是血,已經昏迷了過去。我們便帶出了林姑娘,連夜出了城。”
“你似乎並未說實話,在所有的細節裡,你都說得很流利,但唯有一處,你說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在朕面前,還妄想矇混過關麼?”沅天洛的聲音冷得嚇人。
聞言,暗衛慌忙跪倒在地,道:“陛下恕罪,此事並非屬下不想如實以告,實在是事出有因。那一日,我等去找林姑娘的時候,南楚瑜是不在,林姑娘也的確昏迷着,可是當時林姑娘的下身是沒有穿衣服的,而且腿上還有血跡。我等想着林姑娘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這等事若是說了出去只怕是會有損她的名聲,也就想着瞞下來。方纔是屬下糊塗,妄圖欺瞞陛下,屬下該死,望陛下降罪。”
聽暗衛說完,沅天洛雙拳緊攥,真實的原因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她原本以爲林霜影疏遠曹爽是因爲她容顏有損,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這背後真實的原因。只是,事已至此,她又該如何做呢?林霜影是爲了越徹纔不惜以身涉險,去北越尋回了霸將軍和曹爽,她沅天洛身爲越徹之主,該做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