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散後,我即着手縫製棉衣,那日明明說好,大家一起縫 ,然而現在,只有我自己在縫。其他人,要麼功課緊,要麼忙排練,都擠不出時間。日子就定在五天後,倚翠姐姐那邊已準備的差不多了,就差我這,只要棉衣縫完,就能施粥贈衣了。
我沒日沒夜的趕,累得脖子僵硬,腰肢痠軟,還有一堆沒縫完。玉簪天天說,平日也沒見那些人多用功,到了這會兒,讀書的讀書,排練的排練,一個個頭懸樑、錐刺股,跟要考狀元似的。
我忙得無暇搭言,只盼能把這一屋子的棉衣縫完,此時,靈蕉妹妹來了。
“快請進來!”我忙不迭起身迎客,膝上沾滿了棉花線頭,靈蕉一進門,頓時嚇傻了眼,“姐姐這兒,都要比上裁縫鋪了!爲何,沒見其他人?這幾日,都是您自己在縫嗎?”
我苦笑無言,人家忙,我哪請得動!
靈蕉吩咐人將東西擡上來,是嶄新的布匹和棉花,她拿起針線,有板有眼的開始縫,“姐姐心太軟,由着她們胡鬧,才令她們肆無忌憚。我原以爲,姐姐這兒門庭若市,用不上我,所以拿出體己,買了布匹和棉花。現在看來,您正是用人之際,那就別嫌我手拙,讓我幫忙吧!”她發上帶了許多宮絨紅花,毛茸茸的絨花隨風搖動,活潑可愛,也應秋冬時節。
“怎會嫌棄呢!請喝茶!”玉頌喜滋滋的捧來熱茶,馮棲梧出閣之後,我就將玉頌接來,以補玉墨之空缺,小丫頭很妥帖,針線活兒極不錯,此次縫衣,多虧她在旁糾錯!
笑着笑着,我熱淚盈眶。原來天下,依有善良之人,憐貧濟苦,助人爲樂。
縫完大人的,再縫小孩的,小孩兒的衣服雖小,但功夫一點不少,黃昏,靈蕉在此用過晚膳,猶未離開,我好不慚愧,本來人家來幫忙,該好生款待纔是,奈何清雅閣上上下下都忙着趕棉衣,倒不出空,都是草草的吃兩口。
移時,玉階回來了,今早我打發她去賀家莊,把施粥贈衣的消息傳給稷良,叫他記得來,幫我辨認告密之人。時過境遷,再叫他繪製肖像圖,他已記不清了,只能見面來認。華姨還送了一兜芋頭,叫我們嚐嚐鮮,我命人拿下去,改日再吃。
“好久不做女紅,真是不習慣呢!”靈蕉伸個懶腰,脖子一陣咔咔響,我搶過她手中針線,要她回去休息,她卻不依,說什麼也要有始有終。
“姐姐就該把青藍殿那起人全抓來,誰不縫,就不能參加五日後的賑災救濟,憑什麼幹活的時候一個不來,出風頭的時候卻搶在最前面!”
可惜我尚無實權,不能勒令他人,總之這些棉衣最後也是發給災民的,多縫幾件,也是自己的善心,不必攀比。
“唉!”她輕輕唏噓,“姐姐如此,纔會數次遭人陷害,我冷眼旁觀的瞧着,早知您是冤枉的,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我雖有姑姑賞識,但您也瞭解,她不會事事向我。其實,我早就發覺雯字輩的那幾位沒安好心,但姐姐一來,便與她們成了知交,我也不便再說什麼,不過好在,這些人都失敗了!”
素來只知靈蕉貌美善舞,卻不知,她有如此智慧!幾句話,就將之前的風波分析的透透徹徹,難怪楚妍姑姑視之如女。假若當初,我留個心眼,不輕信於人,不爲人哄騙,也不會淪落至此!可惜我初出桃源,未交過朋友,心無算計,哪懂得這其中的道道!有人對我笑笑,喚我聲姐妹,我就把人家當真姐妹,掏心掏肺。若是當初有緣結識靈蕉,多好?
“姐姐謬讚,折煞妹妹了!”靈蕉大笑不止。
到了後半夜,一屋子的棉花布匹終於理完了,我們困得睜不開眼,挪到暖閣上休息。撫弦樓離着遠,靈蕉便屈尊在此將就了一夜。
翼日,阿姨來驗工,見我們縫了四百多件棉衣,十分驚訝。弄清楚狀況後,她怪我,不去回稟她,自己硬抗!其實,這也非我一人的功勞,清雅閣的玉階、玉簪、玉頌,還有靈蕉、吟環、海沁都做了許多。
十月,颯颯霜風捲着落葉步入深秋。早晚,常凍個哆嗦。
賑災伊始,大批災民不約而至,倚翠姐姐手執湯勺,一勺一勺發放綿粥,忙得不亦樂乎。
而那些藉故不來縫衣的學徒,此時一個個油頭粉面,粉墨登場,將好好的一場賑災,變成了作秀。
遠遠地,稷良混進人羣,一雙眼珠子滴溜溜直轉,我暗自竊笑,很快,狐狸尾巴就藏不住了!
午時,我領了白粥,席地而坐,忽有一人走至一旁,念起倚翠姐姐的題詩: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回首,一白淨男子立於風中,晶瑩美目,髮絲參差,邪魅一笑,“在下呂聰慎,聽聞貴坊在賑災,不知有何需要之處,願爲差遣。在下曾在工部任職,深通建築之理,只因得罪政敵,被貶爲民,目前只能靠零工謀生。”
瞧他伶俐的言辭與清朗的相貌,不似壞人。
“這是在下繪製的建築模型圖,請您過目。”他眸中微光閃爍,掏出一沓子圖紙,果然瓊樓玉宇,精雕細琢,千紅樓正在建造高閣院宇,若引薦他一試,說不定,能大放異彩!
“真的?姑娘願爲在下引薦?”他驚喜非常,我輕輕點頭,願爲一試。
只是,倚翠姐姐去哪兒了?如此人才,怎能不叫她過目,她頗具慧眼,定能投礫引珠。可是,她人呢?
暮色西斜,我將稷良喚至僻靜處,問他,有沒有看到那個人?他搖搖頭,說並沒有。怎麼會?青藍殿的學徒,幾乎都到齊了!不對,還有一個許雯麗,自從詩集一案後,她便被禁止出席活動,莫非是她?
“我記得她右眼下有一顆痣,可是今天,沒有人右眼下有痣。”稷良說。
既然找不到,就算了!我只是好奇,若非已故的唐雯晶,也非許雯麗、劉煬禾,更非跟在她們屁股後面的那起小人,又會是誰?右眼下的痣,會不會是一種障眼法?此人何其狡猾,幾次三番都被她溜了,即使心有疑團,也只能就此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