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酒上頭,模模糊糊玉簪的小臉出現在夢中,一邊推我,一邊喊:小姐快醒醒!快醒醒!
幹嘛,好端端來叫我。
不久,玉階和玉頌也一齊搖我,我費了好大勁擡起眼皮,見她們仨整齊劃一的立於牀下。
“怎麼了?”
“小姐,快起來吧!福熙堂那邊,出大事了!您再不去,恐怕……”
我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以爲是姐妹們出了事,身旁,吟環與海沁好夢正甜,莫非是倚翠與情珂?
“他也算是您的朋友,只是……”玉簪吞吞吐吐,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倒是說啊!
“小姐先梳洗吧!路上再跟您解釋!”玉階抓起一件天水碧束腰羅衫給我披上,又簡單綰了個螺髻,拉着我跑出閣。
路上,她一邊跑,一邊說,是鄭林溪!
昨夜我們歡飲達旦,卻不知在賬房,另有一番情景。纖迢設宴款待林溪,以謝他輔導之恩,誰知二人酒醉後,有了夫妻之實!今早纖迢醒來,發現自己赤身露體與鄭林溪居於一室,方知自己失身,因而求阿姨主持公道!
不會的!不會的!林溪是謙謙君子,不會趁人之危,做那禽獸之行!
“小姐若信他,待會兒見了阿姨,再說吧!”玉頌爲我整整衣衫,殷殷囑咐。
福熙堂,烏壓壓站滿人。
林溪赤身跪在地上,面色如霜。
纖迢似着了魔,哭哭啼啼的訴苦,“求你們爲晚輩做主!晚輩一向敬重鄭林溪,故與之有些來往,昨夜爲報答他輔導之恩,設宴款待,誰知喝醉了就……!”
林溪哭喪着臉,直言自己沒有,他向來不會飲酒,昨夜因爲纖迢盛情邀請才喝下幾杯,喝完就頭暈腦脹,不省人事,後面發生過什麼,他毫無知覺。
“如此一來,即是死無對證?除此之外,還有何人證物證?”姑姑抱着暖爐,一副淡然。
底下人聽此,嘁嘁喳喳的沒完,此時,阿姨驟然問:”驀秋,依你之見,作何評斷?”
“晚輩覺得此事蹊蹺,疑點有三。第一,鄭林溪人緣頗佳,晚輩與之來往時,他恭恭敬敬,並無半分越軌,若他是好色之徒,那麼晚輩與之接觸時,他有很多次機會下手,卻都沒有,足以看出,他並非偷香竊玉之流。第二,此事爭執不下,只因缺乏證據,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第三,”我略一停頓,不想拆人私隱,畢竟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孩,這種事羞於出口。
阿姨不依,命我說下去,我猛咽一口涎水,不忍的說:“第三,纖迢傾慕鄭林溪已久,或許此事,皆在計劃之中。晚輩懇請,將現場的酒杯、酒壺拿來查驗。”
纖迢哭的更加撕心裂肺,一味喊冤,阿姨白了她一眼,叫她別呼天搶地,近來阿姨偶感風寒,正在調養之際卻冒出怎麼一樁事,叫她怎能不頭疼!
立即有人取來現場桌上的酒杯、酒壺,交與坊醫查驗,坊醫將沖刷杯盞的酒給老鼠服下,老鼠當即昏迷不醒,而別杯的酒,只令老鼠醉態,可見杯盞內摻了迷藥。
纖迢幾欲昏厥,大喊遭人設計,然她迷暈鄭林溪之後假作行房,昭然若揭。
在青藍殿一衆學徒裡,你樣樣不拔尖兒,誰會設計你?
唯一可能的,是你自己下套,以期嫁與鄭林溪爲妻。你沒錯,只是被情衝昏了頭腦,可如此一來,你能不能如願不一定,卻一定會失去林溪,爲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攪得天翻地覆,值得麼?
“纖迢,事到如今,你還要欺瞞我嗎?所有酒食,都是你一手準備的,難道別人陷害你的目的,就是爲了讓你嫁給鄭林溪?”楚妍姑姑眸底溢滿不屑,絕望之下,纖迢終於吐露真言,“晚輩對鄭林溪一片真心,奈何其心不在我,只一心撲在柳驀秋那賤人身上!若無她從中作梗,晚輩與鄭林溪早已雙宿雙棲!是你,奪走了我的愛人,是你,讓我晚節不保!若無你,鄭林溪一定會傾慕我,爲什麼你要出現,將他奪走!無論我做什麼都比上不你,我恨你!我恨你!”
“放肆!你不顧名節,虛妄而言,如此醜事傳出去,千紅樓威名何在?馬上將纖迢拖下去,囚禁久蕪館,永世不得外出!”楚妍姑姑怒不可抑,大呼上當,她手下人鬧出這等醜事,叫她顏面何存!
“鄭林溪,本尊諒你是被冤枉,故而不追究,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與柳驀秋到底是什麼關係,本尊無心查究,只望你謹言慎行,別再打姑娘們的主意!”
“是。”林溪低眉,眼角瀅瀅淚光閃過,我心中一怮,袖中十指不自覺間緊攥,彷彿捱了一刀,心痛得緊……
日移西方,坐臥不安的等了一日,天才擦黑。
提燈去後山,卻見山崗上空無一人,頓時失落萬分。
“驀秋。”林溪陡然出現,神色縹緲,眸中含悽。
“今早,多謝你,若無你仗義執言,我已被認作登徒浪子。”他的嗓音細若清風柳絮。
我的心彷彿被羽毛劃過,一陣酥癢,“舉手之勞!當日你將我從歹徒手中解救,也是奮不顧身,大義凜然!”
四野寂靜,我們不再言語,只聽得風在低吟,花在含露,心中的種子漸漸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