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覆又亮了,河傾月落,竟一夜未眠。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是世韻,他要隨少侯出巡了,臨行前,特來送一點錢與我,他不在時,用錢的地方多,凡事若有打賞,日子也順心自在。我怎能再受他的好意,推脫不收,他卻執意塞與我,“您就收着吧,算我借你的!”
握着這包碎銀子,我哽咽凝噎,枉我一介寵姬,卻要靠你的接濟才能過活……
“來日方長,柳寵姬與少侯,不過起了口角,等少侯消氣,自能重歸舊好,您年紀輕輕,不必因一點挫折心灰意冷。”世韻遞過一方手帕,軟言開導,我抽抽噎噎,捂住臉不想與之對視,此時,大門砰的一聲被踢開,一羣人殺氣騰騰的闖進來,厲聲詰問:“光天化日之下與男子在房內幽會,該當何罪?!”
我……與世韻不過閒聊幾句,就算幽會?傅夫人,您別睜眼說瞎話!
“大膽,身爲妾室竟敢頂撞夫人,來人,掌她的嘴!”夢釀呼來幾個彪形大漢,欲對我左右開弓,世韻擋在我面前,義正言辭,“奴才不過給柳寵姬送點吃食,清清白白,絕無私心!”
“放肆!你與賤人苟合至今,已是街知巷聞,還想抵賴?”君媛也忙不迭跳出來,句句狠辣,字字誅心,傅夫人似被燈油蒙了心,“妹妹,不是我不留你,而是你紅杏出牆,有辱門風,侯爺休書已下,我想留你,也留不住了。”
休……休書?
“是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柳氏驀秋,任性妄爲,任達不拘,不得我心,雖未犯七出之條,但吾與之,夫妾之情已至盡頭,恐後無憑,立此休書爲照。豐饒侯秉獻字。”
猩紅色的印鑑觸目驚心。
不會的,少侯他不會的……
“休書已下,馬上把賤人逐出侯府!”夢釀衝上來,一把掀掉被褥,“瞧你這邋里邋遢的德行,你們,動作麻利點!”
須臾,崔姨娘聞了風,慢條斯理進言:“柳氏犯得,乃通姦重罪!侯爺休書上未寫,只因他不明內情,如今被您捉姦在牀,若放任自流,如何立威?不如家法處置,將這對姦夫淫女,浸下豬籠!”
冰冷的河邊,大雪未融,此時若被拋下去,必死無疑。
“世韻,是我牽連了你,你體恤貧微,卻受此冤屈!”
“柳寵姬不必自責,奴才身正不怕影斜!”世韻被摁在雪地,面不改色,我義憤難平,扭頭朝傅羽舟喊道:“今日你若釀下慘劇,侯爺定不饒你!”
“那我就拭目以待!”她玉手一揮,侍從即將我們拋入冰窟,冰塊嘩的一聲碎裂,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了我的全身,我掙脫不掉手腳上的繩索,任己沉入水底,爲恐懼衝昏……
彷彿過了百年,睜開眼惶慄失措,但見牀下,烏泱泱跪了一殿人。
“驀秋,你醒了!”秉獻走來,親喂湯藥,我頭痛如崩,緩過神來才見下面跪的是傅夫人一行人。
“妾……”
他按住我的手,軟語溫存如煦風拂過香腮,“你與世韻有沒有私情,我自有分寸。你,濫用職權,害人性命,該當何罪?”他指着傅夫人,危言相斥,傅夫人心有不甘,猶在辯駁,秉獻冷冷一笑,不屑的吼道:“爲了我?你若爲了我,就該明辨是非,別枉加冤獄,恣意妄爲!世韻是我派去服侍驀秋的,你打理後院,可曾在乎她的死活?若非世韻暗中相助,她早已被你虐待致死!今日幸好是救活了,若二人有一點閃失,本侯唯你是問!還有你們,”獻眸光一轉,睥睨夢、君二人,“你們說,自己該當何罪?”
夢釀聽此,索性矢口大罵,“柳氏與羅世韻整日眉來眼去,侯府人人爲證!這對狗男女,當了妓子還想立貞節牌坊,活該受盡千夫所指!”
“閉嘴!”秉獻忿然作色,“玉葉,整日在侯府謾罵驀秋的,是不是這二人?”
玉葉擡頭,復又垂下頭,低聲嗯了一聲。
獻怒髮衝冠,“夢釀、君媛,本侯念你們是夫人的陪嫁,一再忍讓,誰知你們不知好歹,攪得家宅無一日安寧。傳令下去,此二人德不配位,用心險惡,即刻絞殺,不得有誤!”
“不要啊!”傅夫人跪在秉獻膝下,“妾願代爲受罰!”
“你飽讀詩書,自視甚高,卻與之胡鬧!你馬上滾回長青園,非宣不得外出!”
秉獻盛怒之下,難容其辯,傅夫人成親至今,從未受此委屈,哭哭啼啼的跑了。我扯住他的衣襟,示意不要遷怒於人,凡事點到爲止,妾不想掀起腥風血雨。
“世韻他……”
“我已請醫爲其醫治,你無需擔心了!”獻坐在枕邊,撫起琴絃,依是那首《梅花三弄》,熟悉的旋律,熟稔的曲調,零零落落,簫聲依舊飛花勝雪。
“妾深悔當日意氣用事,妾只是心疼愛子早夭……”
“你初受喪子之痛,難排憂思。往後的日子,本侯定不再留你衾寒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