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豔閒且淨,紅衣淺復深,花心愁欲斷,春色豈知心?在牡丹花開的正豔的時候,在昭顯國皇宮還在爲誰是下一任新君而發愁時,遠在兗州城數百里之外的阿江江畔,一個身着一襲淺藍色紗衣的女子,望着滔滔江水靜靜的發呆。
從兗州城出來,一路上看到被戰火洗滌之後的蕭條場景,還有無數失去親人的婦孺臉上的悽苦,和嘴裡發出的哀鳴。她突然覺得,自己造了很多的孽。
那天,路過一個村莊,從村頭走到村尾,竟沒有發現一個壯年男子。問及爲何,村裡的女人答道,村子裡的年輕男人都出去打仗了。
看着那些面帶愁容,盼着丈夫,孩子回來的女人,她心裡像是被刀剜了一般,血淋淋的痛了起來。失去親人的痛,她嘗過。那是一杯永遠都無法改變味道的苦酒,即使你再怎麼努力的把它藏進最偏僻的角落,再怎麼努力的不去想它,它都會時隱時現的飄散出苦苦的味道來。
“真不打算回去找他?他爲你瘋狂的幹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你居然想一走了之?”
身邊那個穿着紅色妖豔服飾的男子,側頭問道。
“不是你把我帶出來的嗎?你怎麼又埋怨起我來了?”女子望着疊疊而來的波浪,優雅淡然的說道。
那天宮裡大火,她本來是打算待雨痕脫險之後,再回去救太后,可在殿門口,卻被人打暈在地。在倒地時,她看到是那個男扮女裝,混入宮裡照顧自己的男子對自己下的手。原本以爲,自己不可能在火裡逃生,誰知,他卻將自己帶出了宮。她很好奇,這個男女莫辨的人,到底想幹什麼?
“我是不想看到你爲救那個可惡的女人,而喪生火海。”
不知爲何,他竟狠不下心來,不救她。因爲那個人的緣故嗎?因爲這個女人是他追尋的腳步嗎?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在打暈她的那一刻,他想過要她死。可看到無情的大火,快要燒到她的時候,他還是,動了惻隱之心,將她帶出了皇宮。
“那個可惡的女人?你認爲她應該死嗎?”錦鈺側頭看着,美得跟女人一樣有柔美輪廓的初三。
“皇室的人,都該死!我恨那個地方!”
“包括宇軒,雨痕?”
“他們……除外!”
錦鈺輕輕搖着頭,輕輕地說道:“那場火是你放的吧?姑姑身上那一刀也是你刺的吧?”
初三沒有否認,低眉淺笑,很是風情萬種。“你都猜到了!我最討厭有人威脅我喜歡的人了,所以我就幫你們殺了她。”
“你不該殺她。即使所有人都可以殺她,你也不能傷害他。”
“爲什麼?”
“她是你親孃!你纔是二王爺。當初跟雨痕交換的孩子是你。”錦鈺目光一掃不太平靜江面。那江面她的心情一樣,起伏不平。
那天爲了徹底讓太后崩潰,她故意說了謊,說太后的孩子死了。
宇軒也說過,初三是王爺。在那天看到三個茶杯時,她突然想起雨痕身上的顆痣,便作出了那天那個大膽的推斷。其實不管初三和雨痕,他們到底誰是青玉皇后的真正兒子?對宇軒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
初三傻了一般,烏黑的眼珠轉了好幾圈,才緩緩說道:“別騙我了。徐林說過,我是宮女跟別人偷情生的,我娘在生下我之後就死了。”
“你自己也在懷疑你的孃親並非宮女,不是嗎?不然你也不會一怒之下殺了徐林。”
初三驚愕的看着錦鈺,“你怎麼知道徐林是我殺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真以爲,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能逃過所有人眼睛?”錦鈺依舊還是淡淡輕輕的神態。“雨痕說,宇軒身邊有內奸,那個人,應該是你吧?霧雨宮和還原寺的事,也是你向雨痕和先皇告的密吧?包括我被人襲擊的事都是你做的把?”
其實陌路臨死的時候,就告訴過她,徐林是初三殺害的。那天雨夜,初三進入徐林的房裡,正巧被夜探皇宮的陌路見撞見。爲此他還專門跟過去查看那個人是誰?
初三沒有否認。只是有些驚訝,她爲何這般平靜?
“我想知道,你那麼做的目的?你不是喜歡他們兩個嗎?爲什麼你還要故意讓他們心生怨恨?”
初三很美的笑了起來。如果他換做一身女子打扮,一定會是讓人誤以爲那是一個絕世佳人在風情萬種的笑。“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要那麼做?有時候,我想他們打起來,無論誰受傷,我都可以名正言順的去關心他們。至於你,我有時候,覺得你可恨,又讓人心疼。”
錦鈺淺淺的笑着,有幾分理解初三這麼重的原因。他本身就是一個性別與心理矛盾的矛盾體,自然他的行爲和想法也是其他人無法理解明白的。
“我娘真的是太后?”初三正色道。
“嗯!”
初三又詭異的笑了起來,看着錦鈺的眼神,像是迷失在森林裡的孩子,找到出路一樣,興奮與如釋重負一般。“你說,你不告訴我這些,那該多好?爲什麼你要這麼殘忍?”
他這眼神明明無邪單純,爲什麼我看到的卻是陰冷可怕的嗜血魔鬼?錦鈺捉摸着他剛纔的話。
初三清冽的衝她微微一笑,轉身就走。
不愧是臭狐狸的弟弟,真是有病!笑得那麼古古怪怪,這會兒又弄得這麼神神秘秘的幹什麼?錦鈺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嘀咕着。見他真走了,她又回頭看着起着波瀾的江面。
突然,初三在背後叫道:“大嫂,你看這是什麼?”
錦鈺好奇的轉過身,只看到耀眼的白光一閃,胸口一陣劇痛。初三笑得燦爛如花的望着他。那欣然的神色是錦鈺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生命像這滔滔的江水,隨着洶涌淌出的血夜,迅速流向遙遠的地方。耳畔的流水聲,蟲鳴聲,還有飛翔在江面的水鳥歡唱聲,都在耳邊慢慢的變得模糊不清。
“你一定很好奇,我爲什麼要殺你?其實我也不想殺你,因爲你是大哥最愛的女人。曾經我是很想你死,所以我才隱瞞了有關你身世的重要信息。我故意讓大哥查不到你的身世。就是想你在兗州城越久,殺你的人就越有機會殺了你。後來你不在了,大哥痛不欲生,我才說服自己一定不要讓他再傷心。這就是我爲什麼在打暈你之後,不忍殺你。可是你卻告訴我,是我親手殺了我的孃親!爲什麼你在該說實話的時候,不說實話,不該說的時候,反而說出來呢?其實,都是你逼我這麼做的……”
在合上眼的那一刻,錦鈺的嘴角是帶着笑意的。至少,不必在爲那些因爲戰亂,因爲她而死的人感到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