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誠璧得勝歸來,加官進爵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望的上升。
滄月的老百姓雖不涉朝政,但也明白自家國土不可侵犯,如今攝政王一朝出征便將被他國搶佔的樊城收了回來,還充分給予了覬覦滄月的各國幾分警告。
過慣了太平生活,百姓安居最不喜的便是動盪不安,縱然他們再不關心政事,卻也知道這幾年東征西討保他們一方平安的人究竟是誰?龍誠璧在邊關履立戰功,威名遠揚之餘也收攏了不少百姓的心,至少……這些人明白,他們能過上現在這安分的生活,靠的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一國皇帝更不是那些滿朝酸腐的文武百官,而是這位羽翼豐滿的攝政王爺,而這對於龍誠璧來說,已經足夠。
龍誠璧在朝中的地位本就牢不可破,如今再立奇功,有些眼色的高官也都明白了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該做些什麼。
不過幾日,龍誠璧府上的門檻幾乎被道賀之人踏平,龍誠璧雖不用人人面見,但有些人卻不得不見。
龍誠璧那廂忙得腳不沾地,蘇紫瑤這邊也遇上了麻煩。
“小姐,二小姐這個時候喚您入宮覲見,奴婢怕……”碧淵欲言又止的望着被素月幾人服侍着更衣的女子,一臉的擔憂。
“明知她來者不善,我卻不得不去。身份擺在那裡,我若不去指不定被她怎麼編排。”蘇紫瑤轉過身讓挽星將腰帶圍上。
“不如讓王爺陪着小姐一起去吧。”碧淵沉思了片刻,雙眸猛地一亮,若是王爺能夠跟去,料二小姐也不敢做出什麼太出格的事情。
蘇紫瑤長睫微顫,垂下眼道:“不必了,王爺正忙着,我去就好,素月跟着。”
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寬敞的宮殿正中央一盞諾大的金獸爐煙霧繚繞,幾縷馨香順着空氣飄進殿內之人的鼻子,令她微微蹙起了眉頭。
將已經涼透的第三杯茶放下,望着殿內的那盞金獸爐,蘇紫瑤雙眸微微一眯。
“今兒個,腹中胎兒作怪,折騰妹妹多時,讓姐姐久等了。”尖細的女聲自身後傳來,音色高揚,絲毫看不出剛被疼痛折騰過的模樣。
蘇紫瑤起身衝着來人福了福身道:“娘娘腹中胎兒不過三月有餘,竟已有胎動。這般天賦異稟,今後出世定非常人可比。”
蘇錦瑟臉色一僵,看向蘇紫瑤的目光掠過一絲陰冷,就着雪雁的攙扶落座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有話想和姐姐單獨談談。”
蘇錦瑟特意加重“單獨”二字,蘇紫瑤勾脣一笑,朝着素月揮了揮手,讓她跟着那些宮女一同退了出去。
“許久未見,姐姐一如以往風姿綽約,光彩照人。”
“臣婦螢火之光,怎敢與日月爭輝?娘娘的容貌才真是冠絕後宮,傾城絕色。”蘇紫瑤微微一笑,不甚在意的回道。
蘇錦瑟雙眸一閃,略帶委屈的看向蘇紫瑤試探道:“姐姐與妹妹這般生分,可是怪罪妹妹沒有告訴姐姐,妹妹離府一事?”
“娘娘言重了,臣婦哪敢怪罪娘娘?娘娘如今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這後宮之中最尊貴的主子之一。身懷龍裔,萬千寵愛於一身,非旁人所能豔羨企及,臣婦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娘娘有半分的不敬?”蘇紫瑤狀若無意的看了一眼蘇錦瑟還不甚明顯的肚子,這肚子當真三個多月了?
似是察覺蘇紫瑤的視線,蘇錦瑟不着痕跡的往裡椅子內縮了縮,伸手擋住肚子,楚楚可憐垂着頭道:“姐姐與妹妹這般生分,還說沒有怪罪妹妹。妹妹也是逼不得已。”
說完還怯生生的往蘇紫瑤這處瞥了幾眼,讓蘇紫瑤禁不住挑了挑眉,心中暗思,這丫頭又在打什麼主意?
“當日苗疆淪陷,你我姐妹與爹爹一朝淪爲階下囚,姐姐有幸得王爺收留,入得王府成爲一府女主子。妹妹和爹爹卻沒有姐姐那般好的運氣,爲奴爲婢,被世人毒打怒罵,天天只能呆在那暗無天日的柴房之中,別受煎熬。妹妹知道姐姐的難處,原不想與姐姐爲難。本想着熬過這段時間,今後能夠出得王府,尋戶好人家安身立命也就罷了。”
蘇錦瑟頓了頓又道:“卻不想那日王府設宴,妹妹替笑蘭送花草入前院,撞見左相大人,更不曾想左相大人一見妹妹便抓着妹妹不放,硬是將妹妹從王爺那裡要了過去。姐姐,妹妹身份低微,只能任人擺佈。左相既開了口,妹妹縱然不願也只能隨他而去。”
蘇紫瑤雙眸微凜,心中暗暗冷笑,是左相硬將你要了去,還是你纏着左相,淚如雨下的求着他要了你去?
時至今日她纔算是真正見識到了自己這個異母胞妹顛倒黑白的能力,當真是……巧舌如簧。
蘇紫瑤心中冰冷到了極點,面上卻刻意的顯露出了幾分動搖。既要裝可憐,我便陪你好好玩玩。瞧着她給柳瑞海抹黑的,看來是在柳瑞海受了什麼氣,準備往自己這邊擡救兵了。
蘇錦瑟見蘇紫瑤的臉上出現了幾分猶疑,雙眸一亮。心中也更有了幾分底氣,在苗疆待了那麼久,她自認早將蘇紫瑤看了個分明。
雖然這些時日看着成長了不少,讓她也大吃了一驚,但是終究改不了心軟的毛病。自己只要略一服軟……
蘇錦瑟心中打着如意算盤,全然不知自己早被人算計在了其中,垂眸略帶着幾人哽咽又道:“那左相不過是看妹妹有幾分美貌,時值皇上修女大選,他手上又沒有能夠安插入宮之人,纔會將妹妹要了去。妹妹入了丞相府,日子更爲難過,丞相看着和順,實則心狠手辣。妹妹被迫入宮,成了這宮中秀女,得了皇上寵愛,面上雖然風光,但又有多少人能夠明白妹妹心中的苦?”
蘇紫瑤看着蘇錦瑟那默默垂淚的模樣,心中厭惡愈甚,面上卻絲毫不顯,輕嘆一聲道:“如此說來,倒是姐姐錯怪你了,那日秋闈狩獵。姐姐也是一時生氣纔會那樣對你。你知道姐姐從小最疼的就是你,看到你那日對姐姐視而不見,姐姐很是傷心。後來又被提及當年與爹爹之事,氣憤難當,方纔牽連了你,妹妹因爲那事在這宮中可受了委屈?”
此話一出,蘇紫瑤清楚的看到蘇錦瑟的臉有一瞬的扭曲與猙獰,心中暗笑不已,面上卻仍做一副自責模樣。
蘇錦瑟絞了絞身前的娟子才道:“不怪姐姐,是妹妹有錯在先。那日妹妹並非故意不理姐姐,實在是受制於人,身不由己。”
蘇紫瑤垂眸睨着蘇錦瑟那可憐模樣,眼中劃過一抹嘲諷,若非見識過她的真面目,可能還真就被她這麼三言兩語可憐兮兮的模樣給騙了,只可惜今日的蘇紫瑤早不是當年的蘇紫瑤。
“說到底,還是姐姐沒用。與妹妹一樣,雖然表面上看着風光無兩,到底身世不清白。比不得那些個家世殷實的官富家小姐,一個個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了。姐姐自身難保,根本護不住妹妹,委實有愧。”
“姐姐千萬不要這麼說。”蘇錦瑟一臉受寵若驚,拭淚笑道,“姐姐的難處妹妹哪有不分明的。”
“你能明白就好。”蘇紫瑤微微一笑,若有所思道,“說起來這左相費盡心機將你從王府中帶出來,又送入皇宮,對你百般轄制,究竟意欲如何?”
蘇錦瑟雙模閃爍,顯然早等着蘇紫瑤這話許久。小臉猝然煞白,一臉猶豫的望着蘇紫瑤道:“姐姐,妹妹也是被逼無奈,纔會想着求助姐姐。此事……與王爺有關。”
蘇紫瑤微愣,看向蘇錦瑟的眸中帶了幾分詫異:“與王爺有關?”
“姐姐有所不知,左相與王爺執掌朝政,素來不和。左相權大心大,一直視王爺爲眼中釘。他千方百計送秀女入一來是爲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不讓王爺身邊之人接觸皇上,二來便是讓妹妹幾人在皇上耳邊提及王爺的壞話,陷害王爺。”
蘇錦瑟見蘇紫瑤面色凝重,又道:“妹妹顧念你我姐妹之情,卻又不得不受到左相轄制,纔會今日偷偷告訴姐姐。望王爺與姐姐早作準備,妹妹不忍看到姐姐因着王爺今後被陷害之事被拖累。”
蘇紫瑤心如明鏡,蘇錦瑟這是想借着龍誠璧與柳瑞海自相殘殺,來保護自己,順道還賣自己一個人情,讓自己今後少不得給她行些方便,當真的好謀劃。
“這事回去姐姐自會與王爺參謀,妹妹不必擔心。”
“妹妹如今雖在皇宮,到底只是個弱女子。太后是左相之女,妹妹是擔心姐姐才鼓起莫大的勇氣將此事說出來,也請姐姐代妹妹保密。否則,一旦讓那個左相知曉此事,妹妹在這皇宮之內只怕舉步維艱。”
蘇紫瑤忙道:“妹妹放心,姐姐有分寸,妹妹爲姐姐考慮周全,姐姐自然不會辜負妹妹。如今妹妹身懷龍裔,一切還是以龍裔爲主,好好養胎爲是。”
“嗯。”蘇錦瑟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乖巧的應到,垂眸掩去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兩姐妹又各懷鬼胎的互相恭維了一番,終於在日色西斜之時結束了談話。
蘇紫瑤從欒鳳軒走出,輕舒了一口氣,鬆開一直隱藏與衣袖之下,緊握成拳的雙手。
安撫的摸了摸手腕出的銀色鐲子,天知道她剛纔多想讓銀環撲出去,一口啃上蘇錦瑟的脖子,以絕後患。但是她忍住了……
柳瑞海想利用蘇錦瑟往龍玄頤耳邊吹枕頭風,以撼動龍誠璧的地位,卻失算於蘇錦瑟這個人太過反覆無常。一條心太大的毒蛇養在身邊能夠咬死敵人,更會咬死飼主。
“王妃,該回去了。”素月一見蘇紫瑤出來微微鬆了口氣,低聲說道。
蘇紫瑤點了點頭,帶着素月往宮門口走去,卻恰好遇上剛剛從御書房中走出的幾人。
“臣婦見過皇上。”
龍玄頤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蘇紫瑤,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微微笑道:“王妃怎會在此?”
“臣婦聽聞昭儀娘娘有了身孕,特意過來瞧瞧。”對於這個小皇帝,蘇紫瑤並未有太多忌憚。不過是個被外公,叔父與母親拱上皇位的傀儡,碌碌無爲,庸碌一生,倒也沒什麼好怕的,但既然遇到了自然不能視而不見。
“說起來,王妃與蘇昭儀還是親生姐妹,蘇昭儀剛有了身孕,在宮中沒有多少親密之人,王妃若是有空便時常入宮陪陪她吧。”
蘇紫瑤一怔,看來外頭的那些傳言也不全是空穴來風,這位小皇帝對蘇錦瑟確是關愛有加。
“會的,天色不早,臣婦該回府了,先行告退。”蘇紫瑤點了點頭,躬了躬身準備離去,卻在看清龍玄頤身後之人容貌之時臉色微變。
“王妃?”素月見王妃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去看已經走遠的幾人,不解的喚了一聲。
“皇上身後那個穿青色衣服的少年,你可知道是誰?”蘇紫瑤冷着臉問道。
素月微怔,看了一眼那少年的容貌道:“王妃說那位少年?聽說好像是今年秋試的狀元,名喚……溫子然。”
時隔兩世,再次聽到這個聲音,蘇紫瑤心中滿溢出來的只有濃烈的恨意。
溫子然……算起來確實是這個時候了!秋試的新科狀元,今後的上元才子。
看來有必要和龍誠璧提前知會下此人,當年自己有眼無珠,這世她會讓這個人面獸心的渣男永世不得翻身!
蘇紫瑤打定主意回去便與龍誠璧談談這個以前挖過他牆角,今後可能挖皇家牆角的渣男,卻不知變化總比計劃來得快。
剛剛從馬車上下來,還來不及踏進王府的大門,蘇紫瑤便被守在大門口的碧淵等人給攔住了:“王妃,出……出事了,曲夫人出事了!”
蘇紫瑤心頭一突,涌上一股不好的預感,抓住臉色難看的梓桃的手問道:“曲姐姐出什麼事了?”
“王妃,求你救救我家夫人,我們家夫人……要生了。”
“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不是還有一個月嗎?”蘇紫瑤怔了一怔,想起上一次見曲非卿孩子纔不過六七月,如今算起來也不過九月,怎麼就要生了?
“夫人剛纔出門的時候摔了一跤……”梓桃蒼白着臉回到,顯然還未從剛纔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怎麼會摔跤,你們府裡的奴才都是幹什麼吃的?產婆呢?有沒有叫?對了,司大夫呢?讓人去叫司大夫過來。”
“已經着人去請了,馬上就到曲夫人家裡。”碧淵聞言也很是焦急,不過還是盡力安撫蘇紫瑤。
“讓他馬上到曲姐姐家裡去。”蘇紫瑤咬了咬脣,帶上梓桃轉身鑽進馬車中。
蘇紫瑤剛一踏進少卿府,遠遠便聽得曲非卿微弱的呻吟聲,心頭一顫,腳下的步伐越發快了起來。
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蘇紫瑤腳下一晃,險些跌倒。
兩三個丫頭來來回回端出一盆盆血水從蘇紫瑤身邊走過,根本無暇顧及她的存在。牀榻下方,一個年紀較大的產婆正蹲在牀尾緊張的望着牀上躺着的女子。
曲非卿臉色蒼白,過度的疼痛早令她滿頭大汗,呻吟的聲音也在漸漸減弱。
女人生孩子,就好似在鬼門關門前走上一圈,稍有不慎,就可能踏進去。
蘇紫瑤怔怔的望着這一幕,腦中不可遏制的想起當年自己生孩子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也差不多這樣的場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王妃……”素月焦急的輕喚拉回蘇紫瑤神遊的理智。
慌忙上前握住曲非卿滿是汗水的右手,蘇紫瑤大喊道:“姐姐,我來了,你不會有事的。大夫呢?怎麼還沒來?”
“來了來了!”碧淵拉着司雪衣衝進房內,司雪衣看了一眼牀上的人,臉色一變,也不多說,開始救人。
“你來了。”曲非卿捧着肚子,睜開被不知是被淚水還是被汗水浸溼的雙眸看向蘇紫瑤,一波的疼痛再次襲來,讓她不自覺的握緊蘇紫瑤的手尖叫道:“妹妹,孩子……孩子……”
“不會有事的,姐姐,我在這裡。都不會有事的,姐姐和孩子都不會有事。”蘇紫瑤看着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焦急到了極點,轉頭朝着司雪衣喊道,“司大夫,怎麼樣了?”
“夫人的羊水已破,但是孩子還未足月,不肯往下滑,需得催產。可是府中的催產藥並不多,只怕沒用……”司雪衣擰着眉望着曲非卿還遲遲不肯往下滑的孩子,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
“府裡沒有,就讓人去外面買,現在就去!若姐姐有半點差池,本宮定讓少卿府的人全數與姐姐陪葬!”蘇紫瑤臉色一變,險些破口大罵,曲非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讓她的心也越來越揪起來,這個孩子不能丟,自有了這孩子之後,蘇紫瑤便時常到此走動,自然知道曲非卿對這個孩子的重視。
若是這個孩子沒了……她毫不懷疑曲非卿會變成當年的她,失去孩子宛若行屍走肉的她!
“王妃,這個時辰,外面的藥鋪只怕都已經關門了。”
“我不管,就是敲破他們的門也得把藥找過來。司大夫,你要救救姐姐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這可是兩條命啊!”
“王妃,你先冷靜,這麼大半夜的在外面找也不是什麼辦法,這位夫人等不及的。”
“那怎麼辦?就沒有什麼能夠代替的東西?”蘇紫瑤沒有握着曲非卿猛地抓向司雪衣,一臉的着急。
司雪衣思索了下道:“若是有催生草……”
“催生草?”
“就是玉簪花!”
“玉簪花!”蘇紫瑤雙眸猛地一亮,當初在碧雲寺看到那片玉簪花海,碧淵很是心動,便向碧雲寺的幾位師父討了幾棵就種在聽雪軒內。
“碧淵,趕緊回去把房內的那幾株玉簪帶過來,快!”
碧淵一怔,轉身拔腿就跑。
司雪衣也是一愣,從藥箱之中取出一棵千年人蔘遞給邊上一臉焦急的梓桃道,“一半切成片讓夫人含着,一半熬成蔘湯,趕緊送過來。夫人要趁着現在補充體力,待會有得折騰,沒有體力會很危險。”
梓桃聽到有危險臉色一白,抱着人蔘便往外面跑。
“怎麼就這麼幾個人,其他人呢?”蘇紫瑤轉頭看了一眼房內忙的團團轉的幾個丫頭,雙眸一凜,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低聲喝問。
“回稟王妃,其他人都被老爺調去別院伺候了,這裡就我們幾個人……”其中一個小丫頭也是一直跟着曲非卿的,自然知道這個時常來看望自家主子的女子是誰,眼下說出這話眼眶都委屈紅了。
蘇紫瑤臉色一沉,咬牙道:“薛毅!”
深吸了口氣,才又道:“讓人去請你們老爺沒有,你們夫人都要生了,他這個孩子的爹還不準備過來?”
“已經着人去請了。”
蘇紫瑤還想再問,身下忽然傳來一聲微弱的輕喚:“妹妹。”
“姐姐,你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再撐一會,碧淵已經回去拿藥了,馬上就回來。”蘇紫瑤急得眼眶發熱,第一次在邊上看着一個女子親自生下孩子,心都酸了,只有女人才會知道生下一個孩子究竟要承受怎樣的痛苦。
“妹妹,孩子……”曲非卿艱難的嚥了口口水,沙啞着嗓子說道。
“孩子會沒事,姐姐你也會沒事。”
曲非卿用力的搖了搖頭,伸手死死地抓住蘇紫瑤的衣袖:“妹妹,姐姐求你,待會若有意外……務必保住孩子……”
蘇紫瑤一怔,瞪大眼睛望着曲非卿,一臉的駭然。
“姐姐,你也不會有事的。”
“不,我要你答應我,紫瑤,妹妹,我求求你……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曲非卿固執的抓着蘇紫瑤的衣袖
蘇紫瑤望着曲非卿那雙滿是期待的目光,險些垂下淚來:“這個孩子不會有事,我保證。所以姐姐你也要沒事,你不能讓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母親,你說過要讓妹妹做這個孩子的乾孃,你也要做妹妹未來孩子的乾孃,不能不守承諾。”
“你還記得那句戲言啊……”曲非卿低聲笑笑,艱難的擡頭望着蘇紫瑤,眼中滿是愧疚:“若是我真的不行了,這孩子……能請妹妹代姐姐送回曲家嗎?”
蘇紫瑤雙眸猛地一縮,不敢置信的望着曲非卿:“姐姐,你……薛毅呢?這個是薛毅的孩子,你這是……”
蘇紫瑤猛然想起薛毅對這個孩子的態度,慌忙噤聲。
曲非卿卻是明白了蘇紫瑤的避諱,低聲苦笑了起來:“這是報應,報應!對我擅自決定要這個孩子的報應。”
“姐姐!”蘇紫瑤愕然的望着曲非卿滿臉的絕望,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她。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天嗎?”
蘇紫瑤一愣,點了點頭:“那天姐姐在王府醉酒,剛好遇上妹妹,妹妹便着人將姐姐送了回去。”
“你知道我……爲什麼醉酒嗎?”曲非卿閉了閉眼,忍過又一陣的疼痛,“那一天,他把那個女人接進府裡。”
蘇紫瑤沉默,這個他不用說也知道是誰。
“知道這個孩子是怎麼來的嗎?我把他灌醉了,然後……哈哈哈,一個妻子,爲了給自己的丈夫懷個孩子都得用手段,什麼時候起,他都不願意碰我了,不願意碰我了?”曲非卿的眼角終於滑出一滴淚水,眼中滿是絕望與痛苦。
“姐姐,你怎麼這麼傻?”蘇紫瑤鼻頭一酸,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我太天真了,以爲有了他的孩子,他就會回心轉意,就會回到我的身邊。可是他不要我,也不要我們的孩子……”
“姐姐,你不要這樣,這個孩子他不要,你……”
“曾經,我也想過不要這個孩子……”曲非卿打斷蘇紫瑤的話,看着蘇紫瑤臉上的錯愕,苦笑道,“可是我下不了手,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現在我願意用一切去換這個孩子。妹妹,幫我保住他!不管是怎樣都好,這個孩子,我想要他,我真的想要他。”
蘇紫瑤緊握住曲非卿的手,低聲保證道:“我答應你,一定不惜一切保住他。姐姐也要努力,你既然這麼想要他就努力,不要讓孩子生出來沒有孃親,旁人再親,沒有孃親的孩子是最可憐的。他已經沒了爹爹,難不成姐姐要讓他連孃親都沒有!”
曲非卿臉色一變,艱難的點了點頭,咬牙將開始在自己肚子折騰的孩子往下擠。
沒過多久,碧淵便帶着玉簪回來了。喂着曲非卿服下蔘湯和玉簪,沒過多久,陣痛就變得越發尖銳了起來。
“啊……”淒厲的尖叫一聲高過一聲,蘇紫瑤至始至終緊握着曲非卿的手。
害怕曲非卿咬到舌頭,司雪衣找了一塊軟布塞進她的嘴裡,爾後推腹幫着孩子下滑。
蘇紫瑤聞着空氣中越發濃烈的血腥味,看着曲非卿難看到發青的臉,不忍的別過頭去。
當年自己生孩子之時未推腹尚且痛不欲生,看着司雪衣那手法,蘇紫瑤能夠想象那是多麼殘忍的一種酷刑,但是沒有辦法,若是不這樣做,孩子和大人都保不住!
“看到孩子的頭,快出來了,在努力一下。”後面一直瞧着動靜的穩婆,驚喜的喊道。
“姐姐,快出來了,孩子快出來了,再努力一下。”蘇紫瑤面上一喜,邊擦拭着曲非卿臉上的汗水邊鼓勵道。
曲非卿脣色發白,雙目瞪大,身子忽然往前一挺,復又落下。
“哇啊……”一聲響亮的哭叫聲響起,讓蘇紫瑤大喜過望,低頭看向曲非卿,卻見她沒有一絲動靜。
“姐姐!”
“王妃不必擔心,夫人只是筋疲力盡,暫時昏睡過去了,醒過來好好將養就沒事了。”司雪衣抹了抹臉上的汗水,開口道。
蘇紫瑤微微鬆了口氣,剛要起身,腿一軟,差點跌倒,好在身後的碧淵及時拉了一把。
“沒事。”蘇紫瑤這才發現自己剛纔一直在顫抖,“孩子呢?抱給我看看。”
“王妃,是個大胖小子。”邊上的穩婆剛纔已經聽過丫頭喚過眼前之人,自然知曉蘇紫瑤身份的特殊,慌忙將孩子包起來,抱給蘇紫瑤。
蘇紫瑤望着襁褓裡面紅彤彤的小嬰兒,雖然還未足月,但瞧着卻很是健康。
“真可愛,等姐姐醒了看到一定很高興……”蘇紫瑤望着這個還未睜開眼睛的孩子,心都要融化了。那個時候,自己的孩子也是這麼的可愛,如果活下來了……
“王妃。”梓桃剛替曲非卿擦拭完,一回頭便見蘇紫瑤抱着小少爺滿臉笑意,眼眶一熱,禁不住跪倒在地。
“梓桃你這是做什麼,快點起來。”蘇紫瑤嚇了一跳,伸手要扶她,卻被她避過。
“今日若非王妃幫忙,梓桃真不知該怎麼辦?王妃救了我家夫人與小少爺一命,梓桃萬死報答王妃恩情。”
蘇紫瑤幽幽一嘆,倒是個忠心護主的好丫頭。手上抱着孩子不方便,蘇紫瑤朝着邊上的素月使了個眼色,素月立刻上前將梓桃扶起。
“什麼死不死的,你主子剛生下孩子也不知道避諱。姐姐與我情同姐妹,這個孩子又是我早早認下的乾兒子,我不救他們,誰救他們?你也累了一晚上了,好好休息下。姐姐醒來,一大一小還等着你伺候呢。”
梓桃點了點頭,拭去臉上的的淚水,眼中卻越發的感激。
“哎呀,下雪了。”不知道是誰忽然叫了一聲,蘇紫瑤轉頭望向微微敞開的窗外。
雪花點點,一片片稀稀疏疏的開始從空中落下,很是漂亮。
蘇紫瑤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孩子,溫柔一笑,但願這個與她孩子一般於冬日生下的孩子,今後一生平安,健健康康。
“王妃,喝點熱茶定定心神。”將一切都處理好,天色已經濛濛初亮,蘇紫瑤便索性在少卿府過了夜,準備次日一早再回王府。
蘇紫瑤點了點頭,輕啜一口熱茶,暖了暖身子。剛好看到前去報信的丫頭趕了回來,遂問道:“怎麼樣了?”
“老爺說……既然母子平安無事,他就不回來了……讓夫人好好養着。”感到上頭之人臉色越來越難看,那丫頭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砰地一聲,茶盞的碎片落了一地,蘇紫瑤猛地站起身,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名字來:“薛毅。”
知道曲非卿已經沒事,將母子二人交給梓桃之後,蘇紫瑤便怒氣衝衝的回了王府,她怕自己再這麼待下去會忍不住直接拎着刀子,跑到那個所謂金屋藏嬌的別院砍了那兩個狗男女。
“昨夜一夜未歸,怎麼回來的時候這麼大火氣,誰給瑤兒氣受了?跟我說說,我給你出了這口惡氣。”龍誠璧剛一踏進聽雪軒便被碧淵幾人使着眼色,低聲囑咐了幾句,如今進門看到蘇紫瑤的臉色,也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麼事能把這人氣成這樣。
蘇紫瑤轉頭看向龍誠璧,臉色越發難看了幾分,一想到那個賤男人是這人今後手下的重臣,便忍不住遷怒了幾分。
“這口氣我還是自己受着吧,省得王爺到時候說我不識大體。”
龍誠璧一聽,當下也蹙起了眉頭。自打兩人敞開心扉之後,蘇紫瑤便再沒對他用這種語氣說過話,看樣子是真的被氣壞了。
“到底怎麼了?氣成這樣小心氣壞身子。”龍誠璧走到蘇紫瑤對面坐下,伸手去握蘇紫瑤的手,卻發現她的手涼得異常,還在微微打着顫。
“這是怎麼了?”龍誠璧臉色微變,忙將蘇紫瑤拉過來攬進懷裡,招呼着碧淵就要拿幾件大衣過來,卻被蘇紫瑤攔住。
“不用了,一會就好。”蘇紫瑤沒有拒絕龍誠璧的動作,將身子往龍誠璧的懷中又縮了幾分,待身子漸漸暖了,不再顫抖才慢慢直起身子。
蘇紫瑤的臉色好些了,龍誠璧的臉色卻沉了下來,自打從邊疆回來,他可是越發把懷中之人放在心尖上疼,如今這次出去了一趟,就氣成這樣回來,這還是在他的地界呢,他倒要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見蘇紫瑤不願開口,龍誠璧把視線投注在了碧淵身上:“碧淵,你昨天是跟着王妃一起出去的,你說!”
碧淵怔了怔,瞧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臉色,輕聲將昨晚與今兒個一大早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最後還不忘補上一句:“平日裡那個薛少卿也沒少做這混賬事,上次小姐去他家,就是小姐遇刺那日。曲夫人留小姐在薛府用午膳,那狐狸精過來耀武揚威,還險些把小姐拖下水,言辭粗鄙,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讓小姐受了不少委屈。”
“有這樣的事?”龍誠璧雙眉一擰,眼中掠過一絲厲芒。
“王爺若是不信便算了,畢竟那可是王爺另眼相看,準備委以重用的人才。”
蘇紫瑤特地加重了人才二字,當真是令龍誠璧哭笑不得,怪不得一回來就對自己沒好臉色,原來還有這麼一茬。
“我只是覺得他的學識與才智還算上等,卻不想是個寵妾滅妻的主,瑤兒與那少卿夫人關係不錯?”
“豈止是關係不錯,小姐可是心心念念做那曲夫人孩子的乾孃呢。如今出了這事,能不替曲夫人和孩子生氣嗎?”碧淵是個識眼色的,瞧着兩人之間的氣氛,倒也不似以往拘謹,插嘴道。
龍誠璧吃了一驚,當初他讓蘇紫瑤與曲非卿交好,原只是想借由這一點拉攏薛毅,並趁機梳攏一些曲將軍的舊部。不想這薛毅竟然與妻子不甚親厚,反倒獨寵外面帶來的女子,而蘇紫瑤倒是與曲非卿真正交好,恨上了自己一開始要拉攏之人,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讓人哭笑不得,不過這樣也好。
“瑤兒喜歡曲非卿的孩子?”
“不要岔開話題,我們現在說的是薛毅。”蘇紫瑤擰了擰眉,越發看不懂龍誠璧這是想做什麼。
“那換個說法,瑤兒很喜歡薛毅的孩子?”
“……”蘇紫瑤沉默了下,別過臉去。
龍誠璧笑道:“若是喜歡,給他點教訓也無可厚非。”
蘇紫瑤一怔,轉過臉來看向龍誠璧:“可是你上次不是說……”
“一個能夠寵妾滅妻,不思回報之人,我用着也不安心。而且相比起薛毅,如今我倒更中意另外一人。”
“什麼人?”蘇紫瑤一時有些難以接受,畢竟她可是知道前世薛毅這個人在龍誠璧身邊起了多大的作用,這麼輕描淡寫就給抹殺了,委實有點不真實。
“現今的太史令葉思誠。”
“葉思誠?那不是芙兒的哥哥嗎?”蘇紫瑤又是一怔,雖然時常聽芙兒提起自己的哥哥如何寵愛於她,但至今爲止她還真沒見過這個人。
“沒錯,就是葉秋芙的哥哥,此人如今官居太史令,官位雖不高,卻掌握着不少人不爲人知的東西。”
蘇紫瑤雙眸一凜,一下便明白了龍誠璧想要拉攏此人的目的,看來朝堂不久之後便要風雲變色了。
“葉思誠雖與我算是姻親,卻到底沒有多大交集,至今還沒能爲我所用。”
蘇紫瑤挑了挑眉,倒是想起了一件事,莞爾一笑道:“你若真想拉攏這位太史令,我倒有一個方法。”
“什麼方法?”龍誠璧看着蘇紫瑤的臉,笑着問道。
“芙兒素來與我交好,聽她的口氣,她這哥哥對她可是從小百般寵愛。當年將芙兒送入王府也是迫不得已。你既還未碰過芙兒,芙兒近來也說起不願承歡與你,不若做個順水人情,將芙兒收爲義妹,送出府去。讓他哥哥再給她挑箇中意的好人家,他哥哥定然會對你心存感激。”
龍誠璧雙眸微眯,臉上竟是浮上了幾分笑意,單手撐着下巴看着蘇紫瑤輕笑道:“瑤兒既然都這麼開口了,便照瑤兒說的辦吧。只不過,瑤兒這麼急着將我府上的姨娘送走,可是吃醋了?”
蘇紫瑤鳳眸一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掠過幾分被識破的惱意。
以前不表露出來,是因爲擔心被人抓住把柄,冠上妒妻,容不下姬妾的名頭。而現在大方的表現出來,也不過是知曉對面的男人不會因此厭煩自己,反倒會更加得意。
“王爺真細心,既然都看出了臣妾的心思,倒是管管你後院鬧騰的人啊?”蘇紫瑤這話不過是鬧着玩的,卻不想某人倒是當了真。
龍誠璧看着蘇紫瑤的臉,慢慢收起眼中的戲謔,認真道:“不會太久。”
蘇紫瑤一愣,看着龍誠璧的眼睛微微訝然,不會太久,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有些侷促的移開與之對視的眼睛,蘇紫瑤有些不悅的惱道:“我還在氣頭上。”
龍誠璧也不在意,低笑兩聲道:“不過這般說來,我倒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瑤兒準備怎麼辦?需不需要我幫幫忙?”
都欺負到他心尖上人的頭上了,若是不做點什麼,難免讓這個薛毅覺得攝政王府沒什麼大不了的,今後越發目中無人。
“不必……”只要龍誠璧不偏袒那個混賬,自己有的是辦法修理他。
蘇紫瑤低聲冷笑,眼中透出幾分張揚的寒意:“這件事,我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