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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變得奇怪是從成蘭音那天去樟樹灣後的第二週開始。

好幾次下課走出教室, 或是放學出校門,楊佑總會感到有幾雙目光在注意着自己,可若探究過去, 看上去都只是校友或同學無意中的一瞥, 再正常不過。

他心裡不自在, 給成蘭音打了電話, 對方似乎很忙, 聽他沒什麼事,就掛了。

週三下午體育課。

楊佑和同學們排隊在操場跑步,體育老師吹着口哨, 催促落隊的趕緊跟上。

身後一個低個兒的男生跑得太快,猛地摔倒了, 褲子磨開了口子, 蹭了一膝蓋的血。其他同學看了幾眼, 並沒有停下來。

這位男生脾氣不好,也不交朋友, 班裡很多人都不喜歡他。

楊佑看後面人倒了,轉身去喊體育老師,對方這才注意到,連忙跑過去看情況。

楊佑把他扶起來,跟正檢查傷口的老師詢問了一聲, 得到同意後, 就攙着人去了醫務室。

男生全程低着頭, 拳頭緊緊捏着, 楊佑也懶得去看他鬧情緒, 送到醫務室就找了個地兒坐着等他。

校醫在清理傷口的時候,楊佑手機震動起來, 他接到一個電話,是家裡的座機號。

應該吳姨打來的。

他拿着手機到外面接聽。

“小少爺?”

“吳姨,有什麼事嗎?”

說來也奇怪,這個時間點,家裡從來不會給他打電話,因爲都知道他在上課。

“你媽媽之前不是說,讓你今天晚上回來吃飯嗎?”

楊佑一聽便皺起眉來。

成蘭音可從來沒跟他說這件事,而且吳姨也從不會對在他面前稱成蘭音爲“你媽媽”。其實之前家裡也沒有那些講究的叫法,但吳姨之前很喜歡看一些大宅院的電視劇,來楊家後,就一直用喊成蘭音太太或者夫人,喊他小少爺,也就一個叫法,大家都隨着她,叫的久了,也都習慣了。

楊佑剛準備說出自己的疑惑,那邊又緊接着道:“是這樣的,你媽媽剛剛跟我說,你不用回來了,她最近又開始忙了,自己都回不了家,沒時間。”

楊佑怔了一下,他張了張嘴,又立馬閉上了,那邊又喊了句“小少爺”,楊佑這才道:“好,我知道了。”

“嗯,那我就掛了。”

“再見。”

楊佑走回醫務室的時候,那個男生的膝蓋已經包紮好了,校醫去了裡面一個隔間整理藥品。

楊佑看他沒什麼問題了,轉身準備走,剛走到門口,那個男生忽然喊住了他。

“怎麼了?”楊佑回頭。

男生左右看看,對他勾了下手指,楊佑便走過去。

對方小聲道:“我在廁所聽一個男生說,有人出錢讓同學盯你,說是隔壁哪個學校的姑娘看上你,想查查底,可我覺得不像,那出手太闊了,而且哪有這樣查底的,我估計是誰看你不順眼,想找機會整你……隔壁高中這種流氓痞子倒是挺多的,你注意點吧。”

楊佑靜靜聽完,然後站直了身子看着他:“謝了。”

男生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膝蓋:“不用,當咱們抵了。”

校園空曠,大家都在上課。

操場上的同學還在跑步,楊佑這次沒去,他走到體育老師跟前,扯了個謊請假出了學校,然後去了附近一條街裡的小網吧。

吳姨不能直接把話說出來,是因爲身邊肯定有人在,那個人影響着她,但絕對不會是楊□□,不然她當時的那種與平時不同的叫法,肯定也會讓楊□□跟他一樣產生懷疑。

這樣來看,吳姨說那些話的目的之一,是爲了讓他察覺到異樣,成蘭音應該是出事了,而他現在是不能往家裡找的;二是暗示他家裡有變,而能讓家裡產生這樣變化的,如果不是楊□□的話……

他忽然想起有人花錢看他動向的……

除了邢溪,楊佑再想不到別人。

如果邢溪只爲了得到名分就這樣貿然出擊,必定會引起楊□□的注意甚至厭惡……

除非楊□□已經動手了,而這次可能比上一世還要……

仔細想來,成蘭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掌握了楊□□所有的致命點,對方怎麼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呢?

家裡現在不能回,成蘭音的手機無人接聽……

進入網吧後,楊佑找了最角落的一臺電腦立馬坐下。

他侵入了楊□□隨行秘書的電腦,查看對方最近對楊□□的行程安排。

連續一週都是工作,只有今天下午的行程是空白,接下的都是叉,彷彿已經能預知未來幾天都無法工作一樣……

發生什麼事會讓人無法工作?

不是自己出意外,就是身邊的人出意外……

楊佑擦了擦額頭的汗,開始着手查詢秘書手提本的定位。楊佑知道,他只要隨楊□□出行,筆記本就不會落下……

楊佑只能祈求他現在是和楊□□在一起的。

地址顯示的是本市遠郊的一個荒廢的公園。

楊佑衝出網吧攔了輛車。

他在路上給程方儒發了條短信,又覺得他一個人來不放心,轉而給黑狗陳也發了條。

他們現在應該還在上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看到。

車內明明不熱,可楊佑渾身一直在出汗,他捏着手機直髮抖,司機以爲他不舒服,問他要不要去醫院,楊佑搖搖頭讓他趕緊開車。

到地方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

那個荒廢的公園門口,停着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周遭空無一人。

楊佑衝過去,趴在車窗外看。

裡面的秘書正打着瞌睡,車裡再沒有別人了,楊佑拍着車窗,那秘書一下子醒了,看到是他,先嚇了一跳,緊接着就打開了車門。

楊佑揪着他的衣領,上來就逼問楊□□和成蘭音在哪。

男人知道他的身份,結結巴巴的似乎不願意說,楊佑不想這麼糾纏下去,轉身在草叢裡拿起一塊石頭。

秘書這下怕了,立馬指了路,讓他順着河走十來分鐘,說人在那兒談事兒呢。

“跑荒郊野外談事兒?談你媽的!”楊佑喘着氣兒,使勁兒把石頭往那車上狠狠一砸,前面的玻璃都有了裂痕,秘書當即呼天喊地。

楊佑順着河邊開始大步跑,那秘書也沒騙他,不到五分鐘就看到人影了。

一男一女兩個,和成蘭音與楊□□的身形吻合。

他還沒到跟前,就看到站在岸邊的成蘭音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忽然轉過身,衝着楊□□大罵起來。楊□□上前想跟她解釋,成蘭音厭惡地往後退。

岸邊有陳舊的安全欄,成蘭音的腿剛碰到安全欄上的大理石,那一小塊的地方就跟豆腐一樣,整個塌了下去。

成蘭音沒能收住腿,身後是滾滾流動的河水,水流又急又猛,下面有些地方更是深不見底,人掉下去,沒專業或夠膽的去解救,不死也傷。

更何況成蘭音根本不會水。

她身子輕輕往後一歪,還沒來得及叫出一聲,整個人轉眼就被淹沒了…… шшш▲ тTk án▲ co

站在岸邊目睹這一切的楊□□嘆了口氣,然後轉過了身,誰知一眼就看到了雙眼腥紅的楊佑。

他身子一抖,下意識去看剛剛成蘭音站着的位置,連忙伸出雙手,似乎想跟楊佑解釋什麼,可還沒發出聲音,不遠處渾身顫抖的男生便移開視線,一頭扎進了那危險的河裡……

河水很急,楊佑對水的恐懼幾乎在一瞬間便全部忘卻了,他腦子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到成蘭音。

他試想着成蘭音掉下去的位置和被沖走的距離,努力在水中摸索着,水裡的世界寂靜幽暗,也不知道到底摸了多久,他終於一個拐角的急水流底看到了成蘭音。

一個被人扔進河裡的老樹根擋住了她的腰部,讓她沒被水流沖走。

她閉着眼睛,嘴巴還在輕微地上下涌動着,已經沒什麼意識了。

楊佑抱住她的身體,找了個水流稍緩的地方開始遊動,遊一會兒就將頭伸出水面呼吸,最後摸到岸的時候,他似乎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聲響……

楊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成蘭音身上,他使出所有的力氣,才把成蘭音推上了眼前這個有些陡峭的土岸,他雙手扣着岸邊的石頭,又貪婪地呼吸了幾口空氣,水流打來打去,他一身骨頭都快散了。

他努力仰起頭,視線在水滴下顯得有些模糊,但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遠處還有黑狗陳的聲音……

他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成蘭音的身體往他身上滑下一截,楊佑便又把成蘭音又往上推了一點,這一點耗費了他最後的力氣。遠處的人影清晰起來,是走到河邊的程方儒。

楊佑很想對他招個手。

但他做不到,他只喊出了一個“程……”字。

腳下淤泥太滑,有水浪打下來,緊扣着石頭的手無法堅持。在程方儒轉眼望過去的那一秒,一個人正沉入漩渦,隨着那股極速衝蕩的波流,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