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大摞奏摺這麼一砸,太子的發冠頓時變了形狀,不僅歪歪斜斜,還弄得周遭碎髮垂落,顯得他整個人狼狽不堪。但比之此刻太子震驚到無以復加的面孔,樣子的狼狽根本不算什麼了。
周遭的大臣皇子們見皇上震怒,連忙齊刷刷跪倒在大殿之下,齊聲喊道,“皇上息怒……”除此之外,再無人敢替太子多求一句情。
“太子,你還有何話可說?”
太子慌忙叩首,連忙解釋道,“父皇,兒臣不知道您從何處得來的這些消息,可是這些都是污衊啊,什麼死士訓練營,兒臣全然不知啊,之前蕭豐良假借兒臣知名做出那些個傷天害理之事,兒臣已然很氣憤,這次竟然還有人顧步後塵,兒臣,兒臣若是查明是誰在背後導軌,定嚴懲不貸!”說着,眼神陰狠毒辣的瞅向了不遠處靜靜站着的夏明昭。
皇上冷哼了一聲,伸出手遙遙指向殿下被五花大綁的幾個黑衣刺客,“你不認得他們,他們可認得你,經過嚴刑拷打,他們已經供認,今日冷宮刺殺的行動都是你……太子讓他們這樣做的,刺殺的目標一個是冷宮中的廢后惠仁,另一個便是朕……”
“父皇,兒臣什麼都不知道啊,這些人簡直是污衊,兒臣!”
“報……”還沒等太子將話說完,泰和殿之外,傳信的信使已經舉着一封急信衝了進來,“回皇上,城郊送來一份加急快信,請您一覽。”
皇上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朗聲道,“快呈上來!”
信使快步奔了上來,動作極快的將書信呈給了大殿之上的康路公公,這才三步並作兩步的退了下去。
皇上接過書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隨即臉色極爲難看的將信丟到了地上,“哼,你自己瞧瞧……”
太子膝行上前,撿起地面上的信。看完臉色鉅變,“父皇,這都是污衊,是污衊啊,兒臣沒有,兒臣真的沒有讓死士們過來宮中刺殺!”
“所以,你承認建立死士訓練營的事情了?”
“父皇,兒臣是有苦衷的,前年兒臣曾上奏摺跟您提議訓練皇族特士,那次的事情被幾個老臣給回絕了。兒臣並不甘心,所以想着自行操練出一個隊伍,到功成之日交由父皇,當做送給您的禮物……”
“如今功成了,你卻把朕當做了驗收死士成果的第一個任務!朕不想聽你解釋了。來人啊!”
“父皇,父皇您再給兒臣一個機會,讓兒臣說最後幾句話父皇……”
夏明昭輕蔑的看了眼太子,用看街邊的乞丐一樣的目光,隨即眼珠一轉終究邁出了一步,深深跪在大殿之下,眸色深沉道。“父皇,事情的來由自然有上天給您答案,但是念在太子衷心輔佐您這許多年,您就給太子最後一個機會吧……”
這個時候,求情雖然是一步險棋,但多多少少可以在皇上面前演好兄友弟恭的好戲嗎。兄友成不成倒無關他夏明昭什麼事情了,弟恭這一齣戲定要演好,這樣皇上才能無形中給夏明昭加一分,以備接下來廢太子再立太子時候可以脫穎而出。
見夏明昭如此做,五皇子夏明朗登時明白了過來。見狀連忙身體一顫,也走出人排,“是啊父皇,太子或許有什麼苦衷也未可知。”
“你們兩個,難不成要跟太子爲伍?”
雖然並不像領老四和老五的情,不過看情形稍有緩和,太子還是連忙見縫插針道,“父皇,兒臣自知罪孽深重,怪就怪兒臣不該輕信蕭豐良,將他當作得力的謀臣一樣重用,不管不顧按照他吩咐的事情去安排,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他從很早以前便開始給兒臣挖陷阱了,現在證據確鑿,兒臣無言以對,但求父皇保重龍體要緊!”說罷,深深連叩首三次,雙肩已經顫抖到不行。
皇上聞言,略鬆了口氣,顯然並沒有剛剛那般氣憤了,太子見狀,剛鬆了口氣,忽然聽到泰和殿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腳步聲,一個太監的尖聲突然響起,“皇上,老奴有事稟報……”
衆人回頭,赫然見到嚴法司的張公公步履蹣跚的走進大殿,還上氣不接下氣的。
“有何事?”
張公公走上大殿,湊近了康路的耳邊悄聲低語了幾句,隨即康路公公臉色大變,腳步匆匆的便行至皇上身側,將剛剛張公公的話一五一十重複了一遍,皇上的臉色立刻陰沉的如同土灰,良久都沒發一言,整個泰和殿中如死一般沉寂。
這時候,最慌的便是太子了,今日的事情是有人計劃,這點他早已經通透,並且在心中早已經懷疑起了夏明昭。可是現在,死士訓練營的事情還沒過去,不知道這頭兒又掀了什麼新浪花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皇上重重一聲坐在了龍椅上,整個面孔一副頹然之色,在所有皇子和大臣的面前,竟忽然露出了愧疚與惋惜的神情,更是夾帶着深深的自責,最終眼角噙着淚水慢慢道,“康路,廢太子的詔書即刻頒佈!除此之外,再擬一份廢后詔書,昭告天下!”
太子背後一涼,震驚的擡起頭,整個人已經懵了,是什麼事情能夠惹怒父皇,讓他不僅堅定了廢他這個太子,還要廢掉母后?可這個問題,他再也沒機會問出來了。
皇上的命令剛剛下達,泰和殿外便有等候已久的侍衛走進來堵上太子的嘴,連同一旁的黑衣刺客,一起託拽了下去。
這次,連夏明昭都糊塗了,心中暗自腹誹:上官羅漪,你這個丫頭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皇上沒有給殿下這些人知曉一切的機會,略擺了擺手,將所有人都打發了,不多時,泰和殿重又恢復了寧靜,獨剩下康路和皇上兩人。
康路緊握着拂塵,立在皇帝身側不敢有太多言語,過了很長時間,才試探性問道,“皇上?老奴給您端碗茶如何?”
“康路,朕自認聰明一世,卻怎麼會被矇在鼓裡這麼多年?惠仁……朕有負於她,什麼‘鬼母’之說,都是韓氏編造的,朕竟然執迷於其中多年而不得拔,朕……”
“皇上,這些不是您的錯,當年的情形,韓氏安排的太過妥帖,廢后惠仁背得鬼母之說後,北夏便諸事不順,旱災水澇,百姓民不聊生,這些都是巧合而已,您不要太過自責了,好在現如今廢后惠仁身體康健,一切如舊不是嗎?”
“一切如舊?怎麼可能一切如舊呢?朕的皇兒……前太子,現在……”
乍然聽到皇上提到夏明遠,康路不由沉下了頭,默默行至皇上身前跪了下來。
皇上一愣,突然意識到不對,“康路,你有何事瞞着朕嗎?”
康路深深叩首,動作間說道,“剛剛張公公過來回稟時還彙報了一件事,奴才想着皇上或許……想等着人都退下了單獨回稟的。”
皇上微擰着眉,追問道,“什麼事?”
“張公公說,負責追查此事的劉簡劉大人一方面派出去城郊查探太子死士訓練營,一方面審問那個假冒巫醫,巫醫這邊招認的倒是很快,嚇唬嚇唬他便全說了,包括當年怎麼樣在韓氏的指使下,污衊惠仁前皇后爲‘鬼母’之命的事情,包括今日命他到冷宮門口蹲守,一旦惠仁跟皇上您說了些什麼,他好隨機應變;另一邊城郊那邊,劉大人已經將死士訓練營中的人全部扣押,清點了人數足有成千上萬人,年齡最小的不足十歲,這些死士現都被扣押在了京兆獄,還有一部分在扶風獄,其中……其中有一人,劉大人不敢怠慢,連途給帶回了皇宮,說……說要等皇上見見再做定奪。”
皇上微訝,狐疑的看了一眼康路,緩緩道,“把他帶上來!”
康路應了一聲,這才起身甩一甩拂塵高聲道,“把人帶上來吧!”話音剛落,泰和殿的大門便被打開了,應聲而走進來的是個年輕男子,他個子很高,也很健壯,眸中泛着英氣,周身穿着如同今日冷宮刺客裝扮的黑衣,滿是傷口,手指尖還滴着鮮血。
從進殿到行至殿中央,男子一直垂着頭,穩穩扣了三次首,吼了兩聲萬歲,這才被應允着起了身。
皇上着意打量着殿下的年輕人,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看了一圈兒後仍沒看出什麼蹊蹺,這才道,“把頭擡起來。”
夏明遠脣角微揚,現出了一個美麗的弧度,繼而緩緩擡頭,臉色卻在瞬間變成了無辜。
跟夏明遠對視的瞬間,皇上整個人險些癱軟在龍椅上,“你?你是?”面前的少年眉眼如畫,額發如雕,雖然滿身是傷並破衣爛衫,但卻透着周身的貴氣,樣子更是像極了皇上年輕時候。
康路連忙走上前來,幫着皇上順了順胸前的氣息,補充道,“劉簡劉大人是見過前太子的,所以今日抄死士訓練營的時候在看到這位公子之時才很是震驚,連忙派人將此人送了進來,還待皇上您進一步驗證。”
皇上怔愣着,幾乎不相信自己雙眼所及,緩緩從龍椅上起身,邁着不穩的步子走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