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州被警務人員簇擁着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秦越的眼底浮現一絲陰霾,思索片刻才收回視線,轉身去了朋友的辦公室。現場因爲凌父涉及的案件而有些混亂,秦越費了點時間才從人堆裡找到他。對方聽完之後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秦越臉色更沉——不出他所料,此事的確有司徒家的人插手,而且看起來不光是司徒鋒,似乎連老爺子本人也出動了。
秦越下樓還沒站直就被淩策撲過來一個熊抱,他眉一挑,伸手環住那有些豐腴的腰部把這個急切的孕夫抱緊。淩策毫無自覺要小心身子,只顧着急切地問:
“怎麼樣?!”
秦越搖搖頭,見他眼裡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又壓低聲音道:“現在上面都是司徒那邊的人,所以我只能幫你爭取探視五分鐘,估計會有攝像頭和監聽器,記得別亂說話。”
淩策感激地親了他臉頰一口,誠摯道:“謝謝。”說完就跟一名警察走了。
秦越微微發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臉,雖然說淩策素日有了快.感就沒有節操,但主動親他還是第一回。若不是現下情況不對,他還真想把那傢伙塞進車子裡活剝生吞、吃幹抹淨。
看到兒子的身影時,原本雙眼通紅懨懨的凌震華神色爲之一振,隨即卻警惕起來。審訊員瞪了父子倆一眼,乾巴巴道:“五分鐘。”說完又瞪一眼才離開。凌震華看起來並不好,本來是意氣風發的中年男人此刻跟老了二十歲似的,看來疲勞審訊過程果然不是吃素的,尤其是事出突然,他們都沒來得及打點。
淩策坐在他面前,父子倆對視着,眼裡各有情緒。淩策聲音嘶啞道:“爸爸,你……販賣人口和軍火,是真的嗎?”天知道他多希望凌父搖頭說自己被陷害。
但他失望了,凌震華艱難地點了點頭。
“你怎麼這麼糊塗!”淩策氣道。
“我還不是爲了你們母子過上好日子,你不知道那酒店……”凌父突然停了下來,眼珠子示意地轉了轉,赫然一前一後配置着兩個攝像頭,還是帶監聽功能的。
酒店曾經有黑賬,從倪經理上交的賬目就看得出來,但此時不能傻乎乎地再暴露,否則就是雪上加霜。
“酒店現在好好的,”淩策快速把話題壓回,又問了自己最關心的事,“爸爸,我們根本無需涉及違法交易,你又何必鋌而走險賺黑錢!”
凌震華老臉通紅,低低迴道:“的確是我被利慾薰心了,機緣巧合知道這麼個法子能賺錢,而酒店那時候又半死不活,所以就想加入這種能快速收錢的行當。”
他嘴上說着,帶着手銬的手伸過來握住淩策的手,很溫柔又沉重地撫了撫。淩策還以爲他是在表達自己對家人的悔意,誰知自己的手掌被拉到他懷中,小心地掰開。凌父嘴上不停,的確是在滔滔不絕地表達了自己的悔意,手指頭卻輕輕而細微地在淩策手上快速寫了幾個字。
司……帶……入……行。
司徒家的人?淩策眼底精光大盛,差點要吐出那個名字,凌父馬上壓了壓他手掌,眼神閃爍着警告的意味。兩副攝像頭正虎視眈眈呢,門外站着的全是被收買過的人。
淩策無法,只能嘴上勉強道:“爸爸,你做這個多久了?”
凌震華道:“不到兩年。”然後又寫:實……三……鋒插手……個月。
畢竟是在手掌辯字,淩策又沒受過專業訓練,有好幾個字都辯不清晰,只能推斷父親告訴他“實際上是做了三年,但司徒鋒是今年才插手的,而且插手了數個月”,至於幾個月就不得而知了。
淩策焦急地又問:“居然這麼長時間了!您就沒打算罷手嗎?如果我和媽媽知道肯定不會讓您繼續做下去,我們凌家還不至於要靠這種黑錢過活!”
凌震華痛苦地低下頭:“其實本來打算幹完手上的就金盤洗手……不過老天爺看來還是覺得我造的孽太多了。但是人口販賣並沒有,我只是負責運輸,那些人不過是幌子罷了,可是現在所有的證據都顯示我賣和運同時進行。”
他又在手上寫,這次更加用力,足以辨析全句:陷阱,本來上一單生意結束我就撤走,但他們又要挾了一單子,我只能繼續做,沒想到事一成就被舉報了。
淩策寫道:他們?
凌父回了:司徒,軍火是他們家的黑產業。
淩策暗暗吃驚,原來司徒家不僅是毒品,連軍火都涉及了,但他們權勢大,所以一直以來都沒人對付,反而狼狽爲奸。這羣附着於灰色交易的權貴們如果要連根拔起,除非是政權爭鬥他們輸了,否則很難網他們入局。凌震華本來只是想分一杯羹罷了,誰知被對付,至於對付的原因……淩策回想起司徒鋒那時陰毒的眼神,肚子裡忍不住絞痛起來。
大概嫌棄他們沒有吐出什麼有用的話,那個審訊員從門口伸了個頭進來,硬邦邦道:“還有兩分鐘,有什麼話趕緊說!”
父子倆謹慎地停下然後把手的動作藏起來,聽到他的話,淩策回了句:“知道了。”
等到確認穩妥,凌震華才小心地重新書寫:他們要對付整個凌家,小心。
淩策點點頭。
由於要分心寫字,凌父嘴裡的話並不快,他看着已經變了許多的兒子,緩緩道:“你好好管理酒店,至於秦家二少爺,必須把握好分寸,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什麼關係。”
淩策震驚地瞪大眼:“爸……怎麼知道的?”
“哼,我就當你是去美國學了這些惡習,但起碼眼光還可以,”凌震華低下頭,一筆一劃地寫着,嘴上沒停下數落,“我現在沒法管你們了,但你要清楚和他玩玩可以,畢竟他家大業大有利可圖,但是絕對不能動真格,我們凌家就你一個獨子,而秦家還有個已經生了兒子的大哥,所以你無論怎麼花天酒地,後代是一定要有的!”
淩策一邊要聽他的警告一邊要努力辨認掌心的筆畫,根本抽不出閒心來解釋自己和秦越的情況,他總不能直接告訴父親後代已有,而且特麼的就在他兒子的肚子裡,還是兩個!
凌父寫道:找齊證據,想辦法借秦之力,對付司。
他最終還是沒把自己怎麼受到司徒鋒三番五次的威脅說出來,司徒鋒不止一次提出讓他交出淩策,但他再怎麼不喜歡兒子的一事無成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所以他雖然厭惡同性戀,卻也自私地想要得到秦越庇護淩策,希望能在他坐牢期間凌家無事。
探視的五分鐘很快就到了。淩策只掌握了兩個信息,一是父親實際上只參與了運輸,但被司徒鋒陷害成罪加一等,而且未來還會對付自己;第二就是秦越沒那麼容易過門兒。
從審訊室出來,秦越顯然也在等待着他的口風。淩策看進他眼裡,雖然天生臉帶輕佻,不過秦越此時眼睛裡也有了一絲焦急,想到父親連着兩次強烈生硬的反對,淩策心裡有些五味雜陳。
最終他沒把第二個信息暴露,只說這大概是司徒鋒害的。
秦越託着下巴道:“果然是他們,我之前上樓看見祁子州了,他有可能是證人。”
“那傢伙……”淩策很恨道,他記得上一世裡祁子州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因爲妒忌司徒鋒把心思花在自己身上,竟然差點害了凌夫人,幸好劉子天生跟那祁子州不對付,才衝了他的好事。
“這樣看來我岳父肯定要吃上一頓牢飯了,”秦越總結,“不會少於七年,甚至可能會十年,警署是司徒家的勢力。”
“我要想辦法!”這件事還沒有知會母親,估計她能哭暈過去,偌大的凌家也不能長期沒有家主。淩策只是小有所成維持了酒店運營,家主還稱不上。
秦越點頭:“先打點好讓他們對你父親好點。”
兩個人的行動力都很迅速,淩策更是拼命地遊說那些警官,還不忘塞錢,指望凌父這段時間不被苛待。他剛纔在辯字的時候就發現父親的手指頭有淤痕,聽聞在審訊時候,如果嫌疑人不肯交代就會用一種精妙的搭扣扣住小指頭,像手銬一樣束縛着全身的力量緊緊貼在牆上,一般人受不了拉扯手指的力量就會多少招一點。
打點的過程並不順利,若不是看在秦越的面子,那些人根本連眼神都欠奉。
半天下來眼見淩策臉色蒼白,數次抱着小腹。情緒的變動會影響胎兒,淩策覺得肚子翻騰得厲害,不停地在抗議要休息。
對方是連同父輩都在插手這件事,秦越是小輩,還是從商爲主,所以也只能插手一點點。眼見自己的孕夫都急得胎也不能安好,秦越終於下了個決定,自己不是政界的人大概是無法爲凌父做太多,但他大哥卻不一樣。大哥處事較爲死板公正,不過秦越不信把未來弟媳和寶寶急壞的話,他還會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