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的眼睛有星星似的,亮的嚇人。他一字一頓道:“策,我們結婚吧。”
瞌睡蟲瞬間飛走,淩策霍地挺起身板,卻被痛得瞬間又跌了回去,當然實際上他也只是往上擡了兩釐米。
“別激動別激動。”秦越看他齜牙咧嘴,不禁懊惱自己說得是不是不合時宜,他不該讓病人情緒起伏太大的。
“你,你剛纔說什麼?結婚?”淩策忍不住想掏掏耳朵,看自己到底被多大的一坨耳屎塞住了,纔會出現幻聽。
秦越一邊幫他掖好被子,一邊鄭重地點了點頭,彷彿還覺得不夠,又溫柔地垂下眸子,認真地重複了一遍:“結婚吧,我沒有開玩笑。”
如果他插科打諢,或者嬉皮笑臉,淩策絕對不會有什麼感覺,但秦越如此深情地注視、認真地重複,好似一個翩翩紳士,令他也無法敷衍過去。淩策覺得自己的臉在發燙,他懷疑如果現在有張餅鋪在臉上,即使是印度阿三的甩餅,說不定也能烤熟!
“你在胡扯些什麼……”他忍不住偏過臉,假裝自己疼得厲害,閉緊了眼睛。
“我是認真的啊,”秦越擡手輕輕地撫了撫着他發燙的臉頰,卻沒取笑他,實際上他自己也有點緊張,但他並不是完全的突發奇想,自從秦老爺子偶然提過那麼一句後,他已經計劃過終有一天要對淩策求婚,所以雖然緊張,秦越仍是認真道,“衆所周知國內不允許同性通婚,但是我們可以去荷蘭、挪威、加拿大,美國也有不少州允許,比如紐約州和華盛頓州。只要你想,我們去哪裡都可以……策?”
淩策慢慢把心情平復下去,終於擡眼瞪着他:“原來你早做過功課了?”
秦越笑得眉眼彎彎:“這麼說你同意了?”
“不,”淩策搖頭,滿臉鄙夷地看着他,“你這求婚爛透了!”既然早做過功課,爲什麼不好好準備一下求婚細節啊混蛋!不是他要矯情,而是這氣氛實在有些問題,倆人一個在病牀上受着十二級痛,一個抱着早產的娃兒,空氣裡飄蕩着濃厚的消毒水味,不知道還以爲是要冥婚了。
秦越眉一挑:“哦——爲夫明白了,娘子這是嫌棄?”
“狗嘴能不能吐點象牙,唔……”淩策想嗆他,身子轉動時牽動傷口,疼得臉白了白。
秦越手忙腳亂地想看他傷勢,冷不丁看見白紗布有點泛紅,霎時緊張起來,狂按牀邊的呼叫器。刺耳的警鈴聲吵醒了懷中沉睡的小嬰兒。
小嬰兒似乎想睜眼,但奈何水腫未去,只能小嘴一張哇哇大哭起來。跟剛出生相比他現在有勁了許多,不再像小貓咪那麼細聲細氣,哭得那是肝腸寸斷、撕心裂肺,再結合呼叫器的警鈴,整個病房一片混亂。秦越一邊要按鈴,一邊手足無措地哄着,急得滿頭大汗。
淩策看着他忙得團團轉,帶了點恨鐵不成鋼的口氣道:“白癡啊!”
醫生聞訊趕來,先讓護士把小寶寶抱走,然後利落地處理了淩策略微見紅的傷口。
等處理完後,淩策已經沒什麼力氣了,他全身的勁兒都在用來抵抗剛纔換藥的疼痛。秦越在一邊看得心疼不已,暗暗發誓以後對他更好,就算寵到天上也在所不惜。
“結婚的事不提了,”淩策有氣無力道,“我養好身體,要立即回國,你別忘了現在酒店還靠我老媽苦苦支撐,我父親還在獄中,得蒐集足夠的證據才能替他減刑。”
秦越輕蹙起眉,他知道眼下的確不是結婚的好時機,衆多事情等着他們善後,不光凌家的事,就連自家爲了這次扳倒司徒的勢力,也是欠了許多人情,需要他們一點點回報。
“對了,司徒那邊怎麼處理?”
淩策垂下頭,沉默許久才說:“算了,我欠過他,反正他近期也回不了國,等他能回國,我也會強大起來,到時候還會怕他嗎?更何況那祁子州……”
“祁子州害你如此,我必定要——”秦越沒有說下去,但狠戾的眼神已經把他後半截話都暴露出來。
“他懷孕了。”
“……”
“司徒鋒的,”淩策撇撇嘴,“我懶得爲難他,雖然是個瘋子,但想想挺可憐,就讓這兩人相親相愛別禍害人就行了。”
秦越狐疑地盯了他一會,慢吞吞道:“說來說去,你就是想放過司徒鋒。他幾次三番對你出手,以你的性格不說錙銖必較,起碼也絕不會善罷甘休,怎麼現在命差點去了半條,你反倒是要放過他們?”看到淩策臉色閃過不快,他又眯起眼,“我早就懷疑過你們發生過什麼,能否告知一二啊娘子?”
“呵呵。”淩策皮笑肉不笑。
每一個呵呵背後都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秦越哪裡還不知道自己觸雷了,只能暫時作罷。等結婚那天雙方立下誓言、交代過往情史,他再好好問個仔細吧。
一個半月後,淩策的身體終於康復了。兩個寶寶也早就出了保溫箱,體重是出生時的三倍以上。
夫夫倆一個抱着哥哥,一個抱着弟弟,雙雙坐上直升飛機飛往e市。
再見凌夫人時,她比前幾個月瘦了許多,想必經過了一番操勞,連自己一向珍重愛惜的臉蛋兒都爬了幾條皺紋,幸好眉目間風情不減,她看起來依然是個高高在上、貴氣逼人的富家太太,反而由於這番鍛鍊,她的浮躁逐漸消褪,而顯得有蘊涵了許多。
“策策!小越!”不過見到夫夫二人時,凌夫人迅速破功,瞬間沒了好不容易養起來的穩重。
“媽,”淩策先走上來,想要給她個安慰的擁抱,凌夫人後退一大步,指着他的肚子:“寶寶……?”
“在這裡。”秦越一手抱一個,從車上下來。
凌夫人立即甩掉兒子,驚奇地圍上來打量兩個小寶寶,只覺得雖然比不得一般新生兒胖乎,但面色紅潤眼神伶俐,可想而知養育得很健康。又看淩策身形修長,跟出國前沒多大不同,臉頰反而還圓潤了一些,便知道他也恢復得很好。凌夫人哪裡能想到背後的兇險,淩策身上的這點肉,都是秦越在後期一點一點疼寵出來的。
看了片刻,淚腺發達的凌夫人嗚嗚哭了起來,當然是感動的。
“哭啥,丟人,你魚尾紋忒明顯了。”淩策安慰人的方式既生硬又刻薄,效果卻槓槓的,凌夫人馬上雨轉晴,吸吸鼻子道:“丟人就丟人,反正以後我就是做奶奶的人了。”想了想又瞄瞄秦越,小聲問:“是做奶奶還是外婆?”
“都是,”秦越笑眯眯回道,“哥哥跟策姓,弟弟隨我的姓。”
“名字呢?”
“大名還在商權,小名嘛……”淩策翻了番白眼,指了指懷中的糯米糰子道,“這是基基,這是蛋蛋……”
他真的不好意思跟人說寶寶的乳名!偏偏這倆娃娃也是奇怪,叫什麼都沒反應,但只要是基基和蛋蛋,絕對應得比誰都響。
果然,他話音剛落,秦越懷中的寶寶便高聲應答得不亦樂乎。
凌夫人笑得合不攏嘴,抱抱基基又抱抱蛋蛋,簡直親都親不過來了。
曾幾何時淩策還小時,她就不準兒子稱呼自己爲媽媽,偏要叫姐姐,對此類能年長一輩的稱謂總是避恐不及,生怕稱謂一出自己就年華老去。但現在兩個健康的孫孫在眼前,她覺得就算冠上奶奶的名號也是甘之若飴。
見過凌夫人後,秦越又帶着淩策見了自家大哥。
秦睿面上雖冷,卻是個喜歡小孩的人。雖然淩策逆天懷孕一事讓古板的他膈應了很久,但生下的兩個寶寶卻又可愛得不行,思來想去,他最終高冷地“嗯”了一句,正式地承認了淩策的身份。
“接下來,只剩下爸爸沒有見過寶寶了。”淩策很無奈。
秦越安慰道:“沒關係,實在不行,我們就告訴他是代孕的。”
淩策其實不是掛心寶寶的來歷,而是至始至終,父親都反對他們的交往。若說秦睿古板,凌震華更是現代化石,活脫脫的老古董,他怎麼解釋自己已經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準備帶着兩個來歷不明的娃娃正式出櫃?
他一拖再拖,回國後沒敢直接去獄中探望,而是連着做了幾件大事。
一是重新收回酒店的經營權,讓凌夫人歇息,自己馬不停蹄地開始一系列地改組,股份進一步細化,讓自己和秦越作爲第一和第二大股東。同時咬咬牙把酒店的中低端產業完全捨棄,利用秦越的人際關係,拉攏上層客戶,重新樹立了酒店高端的形象——這個階段,持續了一年。
二是,與此同時進行的還有收集證據。由於司徒家毒勢力的集中點——研究所被銷燬,他們的直觀證據找得並不順利,只能旁及側敲,想慢慢引出他們從事黑勢力的證據。連着調查了一個多月,才慢慢順藤摸瓜,又花上三個月把證據集齊,進一步打擊了司徒的黑勢力,然後凌父的刑期被減三年半。
有點成績後,淩策纔敢抱着小寶寶去探望父親。
一開始凌震華看見孫子很高興,急忙打聽這是哪家千金爲兒子未婚先孕,當淩策告訴他千金沒有,孩子他媽生了就跑路一走了之後,他臉拉得比驢還長。凌震華豈能不知道,這t就是變相的代孕!這世界上除了生不出的,就只有同性戀會找代孕,也就是說淩策根本是鐵了心要做那勞什子同性戀了?真是老凌家的恥辱,他凌震華何德何能,教出這麼離經叛道、令祖宗蒙羞的兒子?!
淩策就算不是玲瓏心肝也看出父親的想法,但他仍然是咬牙坦然道:“爸爸,我和秦越好了,他家人已經同意我們在一起,連媽媽也知道,所以……”淩策看他凶神惡煞地瞪過來,實在沒勇氣再繼續徵求意見,只能道,“這次您能減刑,秦越是大功臣,所以就算您要反對,也至少見個面吧。”
父子倆說話的時候秦越一直在外面,聽到現在,便也走進探視室,看了眼凌父,秦越規矩地點了點頭:“伯父。”
“哼!”凌父卻極不給面子,轉過身不再理會二人。
探視時間也有限,沒能容淩策說過多的軟話,此次會客就結束了。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再次見面,凌震華依然不吭聲,直接當秦越是團空氣。
不得不說這是現階段唯一的小遺憾。
不過夫夫二人都很有信心,尤其是秦越自己,假以時日他肯定能把這小小難題也克服,他秦越從小到大,連最難得手的寶貝都到手了,何況一個岳父大人?
回國後忙忙碌碌了一年,才最終把酒店的威信重塑,而司徒家的殘餘黑勢力也被徹底剷除,秦家人終於把一切需要善後的瑣事都一點一滴的理順,並在無形中擴大了勢力範圍。
秦越在東郊重新買了套大房子,把淩策和兩個寶貝接進去一起住。爲了不惹上風言風語,他們並沒有多請保姆,只是從本家挑了一兩個阿姨看護,並且大多數時候還是夫夫倆親自照顧小娃娃。由於沒有經驗,有了倆娃的夫夫二人很辛苦,畢竟是早產兒,養得再精細也有些先天不足,一歲的時候基基和蛋蛋沒少生病,他們輪着生病倒還好,同時生病簡直能鬧得人仰馬翻。一年之內,醫院至少跑了不下二十趟。
幸好秦越和淩策年輕又精力旺盛,對他們來說這只是一種特別的歷練,倆人倒還從未因爲照顧寶寶辛苦而紅過臉。
又忙碌了一年,寶寶越長越大,開始會走路,小跑,由咿呀學語到能夠完整地表達自我意識。他們乖巧懂事,聰明伶俐,甚至晚些出生的弟弟個子竄得比哥哥還快,竟然能夠幫着夫夫二人照顧起生病的哥哥。
終於有一天夫夫得以偷閒,才驀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情還沒做。
這天晚上秦越提前把倆寶貝哄睡,然後走進臥室,就看見淩策剛從浴室出來,頭髮微溼,臉蛋紅撲撲的。他隨意披了件浴袍,鬆鬆垮垮間,露出了白.皙的胸口,煞是好看和誘人。秦越卻知道領口在往下一點的腹部卻有道極淺的疤痕,那是兩個小寶貝來到這世上的代價,淩策自己不在意,他卻熱淚盈眶地親吻過無數次。
淩策看他怔怔地看着自己,隨意問了句:“蛋蛋他們睡了?”
迴應他的卻是秦越溫柔以極的目光。短暫地沉默過後,秦越緩緩單膝下跪,一如以前一樣,沒有鮮花和戒指,只是輕揉地執起他微溼的手。
淩策意識到了什麼,想縮回手,秦越在這時候擡頭,目光深沉而悠遠,眼波流轉間卻始終倒映着他的身影。
秦越的神色沒有閃躲,語氣裡既有柔情繾綣,又透着一絲絲無奈。
他的話語並不冗長,僅有寥寥數字。
然而淩策只看到他嘴脣在張合,被自己的心跳聲擾的聽不清任何一個字音,卻讀懂了對方在說什麼。淩策原以爲二人已經步入老夫老夫的相處模式,無論什麼樣的場景自己都能心靜如水,不想依然能爲這不起眼的求婚而怦然心動,彷彿又回到了從前,某個夜晚,秦越表白的那刻。
淩策的心撲通撲通直跳,良久之後,他聽到自己面上不動聲色,故作平靜、牛氣地“嗯”了一句。
他性格彆扭,自以爲掩飾得極好,殊不知聲音裡的那一絲顫抖,早已悄然地把他出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