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利德走了過去,只見那是個年齡不過十二三歲的小男孩,頭髮是烏黑的褐色,寶石般蒼藍的眼睛裡,閃爍着無比鋒利的目光,他身穿着訓練用的簡易騎士盔甲,雙手緊握着手裡滿是缺口的金屬劍,用力揮砍着面前搖晃的鐵樁,每發出清脆刺耳的響聲,都會在鐵樁上留下痕跡。
男孩氣喘吁吁地,甚至顧不上抹掉額頭上淋漓的汗水,他彷彿不知疲憊爲何物,陷入了極度集中的狀態,好像敵人隨時都在身邊,甚至連背後的弗利德已經站在那裡數分鐘都沒有發覺。
弗利德忽然喊道:“……亞瑟·阿托克斯!!”
聽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亞瑟急忙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弗利德團長,您什麼時候在那裡的?”
亞瑟的表情顯得格外興奮,極爲崇敬地看着弗利德,對於在不久前還只是流離的他來說,帶領他走進騎士道路的夢想的弗利德來說比起身爲團長,更是他的恩人。
而亞瑟在弗利德的印象裡也極爲深刻,他勇氣曾深深打動了他,即使在直面擁有恐怖力量的惡魔,他依然毫不畏懼,爲了拯救艾伊娜,他不顧生死地拖住惡魔,即使皮肉被撕裂,手腳被折斷,他依然不肯鬆手,最終拖到了弗利德來到了那裡,他深深佩服起亞瑟那堅強的意志力。
弗利德問道:“這麼晚了,其他人都回去休息了,爲什麼違反規定,還在繼續訓練!?”
“我……”亞瑟嚥了口口水,然後眼神堅定地回答:“因爲我想要儘快變強,我想要成爲真正的爲守護他人而戰的偉大騎士,所以我需要力量,我連半分鐘的時間都不想浪費,爲了讓自己變強!”
“天真的想法!”弗利德目光深沉的搖着頭“即使你成爲了騎士,你也還只是小鬼,你能做什麼?”
“也許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但是我會努力的!!”
“努力?”弗利德自嘲地冷笑起來,然後神色低落地深吸了口氣,問道:“亞瑟,你不會感到害怕嗎,面對着那些能夠輕易將你撕裂的惡魔,你不會感到恐懼嗎,你現在還只是個孩子,擁有更多選擇的機會,如果再讓你選擇,你還是要成爲一名騎士嗎?!”
亞瑟疑惑地望着弗利德,張了張口“……是的,我要成爲騎士!”
弗利德繼續大喊着:“不要想着你該怎麼回答!!你要……遵循你的內心,我想聽得是你的真心話,因爲在即將逝去的衆多的生命面前,所有的榮耀、尊嚴、信念都沒有意義,這樣你還是要去做嗎?”
“我很害怕……雖然我很害怕,但是……我不得不做!”亞瑟緊緊地咬着牙,將手裡的劍彎着身子放在地上,面色莊嚴地走到了弗利德的身前“我會輕易被惡魔殺死,也許我連反抗能力都沒有,但只要我還沒有死,那我就不會認輸,因爲我是騎士,是爲了拯救他人的騎士!”
“我並不是想成爲英雄,但是我沒辦法看到他人流淚,即使我也會感到恐懼,但那並不是罪惡,這是因爲了解自身的無力和軟弱的過程,當充分了解自己的軟弱後,我們就能夠變強,也能變得溫柔,所以我想要成爲能爲了他人而拼儘性命的最帥氣的騎士啊!”
所謂騎士,就是爲了拯救他人的騎士,他們心中貫徹着堅實的愛與正義,他們正是人民的護盾,即使這個概念在長久以來逐漸削弱,就連弗利德也只是將騎士團當成兵團來使用,但是當這麼一番話在亞瑟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弗利德顯得格外激動。
弗利德顫慄了,他怔怔地看着亞瑟彷彿被他的氣勢所震懾,眼睛瞪得很大,在這個男孩的面前,他自身彷彿變得無比渺小,這時候,他忽然留意起男孩的名字‘亞瑟·阿托克斯’,他的名字就像是這個國家傳說中某位英雄王的名字,而他那死去的父母都期待着他哪天能夠成爲英雄嗎?
他不是騎士,而是真正的英雄!
弗利德心裡默唸着,然後擡起手溫柔地撫摸着亞瑟的頭髮“希望你能夠不忘初心!”
他心情釋然地微笑着,身爲小孩子的亞瑟都能夠如此堅定地維持住騎士之心,爲了守護他人而付出生命的話,那麼弗利德身爲騎士團的團長,更是義不容辭,他緊緊地捏住右手的拳頭,然後壓在胸膛,慷慨激昂地心中默唸道:“我弗利德……也要爲了守護人民而戰!!”
這時候,亞瑟又突然問道:“弗利德團長,您是不是見到路西法了,今天有很多人在談論?”
“……什麼!?”弗利德震驚地看着亞瑟,然後輕笑着搖起頭,他已經沒必要對男孩說謊“是啊,我見到了那個罪魁禍首,他很強大,僅憑我絕對戰勝不了他,但是我們不會認輸!我們會打敗他,並將他驅逐出這片大地,帶給人民和平與幸福,所以亞瑟……也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吧!!”
“是!!”亞瑟眼神堅定不渝地點頭。
“對了,我的劍呢?”弗利德回過頭,他忽然想起他來這裡真正的目的是拿回遺落在這裡的烈焰之劍,弗利德回過頭望向被遺落的位置,原本應該在那裡的劍已經不知所蹤,只有地面所凹陷的劍形的淺坑。
“不見了?”弗利德暗暗吃驚,騎士團中,究竟是有誰有能力拿起烈焰之劍史爾特爾?
“團……團長,您稍微在這裡等我一下!!”
亞瑟忽然說道,然後轉身跑了出去,弗利德皺了皺眉頭,直到幾分鐘後,亞瑟雙手捧着着通體赤紅的寬型巨刃舉到弗利德面前“團長,您的劍好像忘記拿走了,我怕被別人撿去所以幫您提前收起來了!”
“你……拿的起來嗎?”弗利德再次震驚地低頭看着亞瑟髒兮兮的笑臉,他輕易將劍雙手舉到頭頂。
“啊,它看起來是很重沒錯啦,但是實際拿起來卻比木頭還要輕的多!”
“什麼?”弗利德微微眯起了眼睛,史爾特爾並沒有像男孩說得那樣容易,即使是他剛剛被國王賜予的時候,史爾特爾也依然擁有幾百斤的重量,使用起來非常艱難,隨着弗利德不停鍛鍊而增加了腕力後才能隨意使用,但是在面對路西法的絕望,他的意志削弱,史爾特爾便不能再舉起。
“這樣啊!”弗利德恍然地點了點頭,史爾特爾是把有着靈性的劍,軟弱的人是無法使用的,而亞瑟擁有着史爾特爾所認同的堅強意志和品格,所以亞瑟能夠輕鬆舉起它。
“團…團長,您還不把劍拿走嗎,我這樣胳膊一直舉着好難受啊!!”
弗利德有些顫慄,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否有拿起史爾特爾的資格,因爲他有過一次失敗的經歷,面對路西法的軟弱無力,內心的絕望讓他的意志一度消沉,而現在……
“我不會再退縮的!!”
弗利德發出無聲的急切吶喊,他將右手緊握在劍柄上,龐大的熱流順着他的手腕傳遍了他的身體,弗利德渾身都在發燙,血液沸騰起來,他將史爾特爾高舉到了空中,還是和以前一樣的重量。
“哈!!”弗利德大喊着,凌厲的火焰忽然從劍尖噴射到空中,然後猛地炸裂而開,將周圍夜空染成了一片火紅,龐大的熱量擴散而開,將天空中密集的黑雲蒸發掉,最後露出一輪清澈的圓月。
“團長?!”亞瑟驚喜地擡頭望着散發着柔和光芒的月亮。
弗利德微笑着,再次將史爾特爾垂下,然後神色莊嚴喊道:“亞瑟·阿托克斯!!!”
“是!!”亞瑟急忙紮緊腳跟,嚴肅地凝望着弗利德。
“我在此……將正式認命你爲萊恩騎士團副團長!”
“我……副團長?”亞瑟膛目結舌地盯着弗利德,明明在加入騎士團不過半年之久,連正式騎士也算不上的他,此時竟由騎士團長親自下令認命他爲副團長。
那聽起來就像在開玩笑,亞瑟嚥着口水,心裡不斷揣摩着,正在他準備張開的時候,他注意到弗利德無比嚴肅的眼神,他是認真的,亞瑟不敢質疑他的決定“……是!!!”
“但這還只是開始,如果你的目標僅僅是成爲騎士的話,那我也未免太高估你了!”弗利德目光堅定望着亞瑟說道:“接下來,我會用七年的時間,將你打造成一流……不,遠遠臨駕過我的最強騎士,你要成爲騎士之王,你要成爲英雄……亞瑟!做好覺悟吧,這會比你之前更加辛苦一萬倍!!”
聽完,亞瑟徹底驚呆了,沒想到弗利德竟然對他有這麼深的厚望。
他深吸了口氣,急忙將右手擺着胸前行使騎士之禮,堅定地說道:“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弗利德點了點頭,然後他一臉沉重地將手中散發着絢麗火光的史爾特爾深深地插進了地板,其鋒利的程度僅留三分之一在地上,劍身膨脹的熱量逐漸消退,緊接着,弗利德向前走去,他低身撿起了亞瑟剛纔放在地上的那把滿是缺口的練習用的金屬劍“你能……把它送給我嗎?”
“是……是的!”
弗利德將那把劍豎直舉到空中,彷彿要劈開那天空,反射着月光發出極爲絢麗的色澤“我也應該從頭練起,作爲一名騎士,不應該過於依賴史爾特爾,而是我本身的力量!”
金屬劍發出嗡嗡的輕響,劍身頓時抹過一縷焰紅,然後猛烈燃燒了起來,他就像史爾特爾般從劍身處沸騰起灼熱的烈焰,高溫使得空氣發出尖嘯似的聲音。
“這是……?”
“這是……神之力!?”弗利德波瀾不驚地迴應道,他全身都在發光,而他的眼中溢出明亮的光芒,伴隨着炸裂的響聲,金屬劍上的火焰進一步擴散,竟然在弗利德全身範圍激烈的燃燒起來。
火焰雖然是令人恐懼的超高溫,但卻絲毫令人感覺不到燙,反而無比溫暖。
弗利德說道:“我們每個人都擁有這股力量,雖然我們平時感覺不到,但它一直都存在於我們的體內,只要能夠激發出這股力量,我們就可以變得更強,而關鍵就在於勇氣……信念!”
弗利德一邊述說,一邊再次回憶着路西法的話,這次他不再感到畏懼。
“……我們都是神的後裔!!”
————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這個蠢女人,你想要殺了我嗎!!?”
病房裡,格雷發出了極爲恐懼的的叫喊聲,抓狂似的看着面前緊逼的艾伊娜“你別過來……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叫了……我真的叫了!!要殺人了!!要謀財害命了!!”
“別叫了!!”艾伊娜不耐煩地咬緊了牙,用力將纏在格雷臉上的繃帶扯了下來。
“幫你去個繃帶還這麼多事,我還特意給孤兒院請允特意照顧你,浪費人家感情!!”
“嗚嗚,輕點~疼!”格雷撫着他那還有些微腫的臉“可憐我這張帥臉了!”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格雷掏了掏耳朵“聽見了聽見了,耳朵都出繭子了,你有夠麻煩的!”
“……你!!”
格雷無視了一臉怒意的艾伊娜,完全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他拿起旁邊的鏡子朝着自己的臉龐上照去,頓時鬆了口氣“唉~還好,我還擔心破相呢,結果這麼快就好了,那紅頭髮女的到底用了什麼妖法?”
“可惡……再也不理你了!!”艾伊娜跑了出去。
而緊接着,屋外忽然傳來了猶如爆炸般的劇烈巨響,只見夜空被染成了火紅。
“艾伊娜!!……沒事吧?”格雷驚慌的跑出屋外,他十分擔心艾伊娜的安危,只見艾伊娜驚喜地擡頭看着天空,只見那從遠處蔓延而來熾熱的火團在空中爆發,有如煙花般美麗燦爛。
“好漂亮!”看到了美麗的事物,艾伊娜總是忍不住要停留腳步發出讚歎。
“唉,大驚小怪!”格雷小聲嘀咕着,正準備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回到病房的時候。
“你出來幹嘛?”艾伊娜看也不看地向着背後問道,因爲他確定背後的一定就是格雷。
“什……什麼?”
艾伊娜挑逗地笑道:“你是因爲擔心我的安危嗎?”
“怎麼可能,別自作多情了,就算你死在大街上我也不會管你的!”
“什麼啊,真過分,我再也不管你了!”
艾伊娜氣憤地大叫着,這次她徹底離開了,消失在了夜色中。
格雷知道艾伊娜說的是氣話,她應該是回到孤兒院了,即使格雷向她開着過分的玩笑,艾伊娜也不會真的生氣的,因爲她既溫柔又善良,他對抱持着如此純潔心靈的艾伊娜感到嚮往,但同時又自暴自棄的對這樣的艾伊娜感到深深的厭惡。
“這個世界上纔沒有真正的好人呢!”
這是格雷心中一直堅持的理念,在受盡了苦難和折磨後,更加確定了。
他面色蒼白地嘆了口氣,接着回到病房裡收拾着他的東西后,也返回孤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