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悠閒地夾着切地精細的肉片,濃郁的香氣滿滿溢出,在鼻尖環繞,她細嚼慢嚥地吃了幾口,又揚起了湯匙,品嚐着甘甜酸辣的湯水順着味蕾涌進喉嚨,儘管她卻未流露出任何表情。
沉默,漸漸瀰漫開來,一縷輕風順着牆壁的窗戶吹過,顯得格外冷冽寂寥,周圍很靜,連兩人平緩心跳聲,均勻的呼吸聲,還有金屬相互敲擊的聲音,都在這靜的詭譎的氣氛下,顯得異常清晰。
似乎對這股過於尷尬的氣氛而感到難以忍受,洛婭主動開口“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只是想要你陪我聊聊!”
女人頭也不擡,一邊低頭吃着嘴中的食物,一邊沒有絲毫情緒地回答。
洛婭縮了縮瞳孔,急忙問道:“聊什麼啊,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聊的?”
“……很多,不過……你總得等我吃完吧,因爲吃東西的時候還是不要講話的好!”女人目光平靜地盯着洛婭,然後擅作主張地繼續埋頭吃着食物,並且還不允許洛婭離開她的面前。
時間緩緩地流逝,維持着截然相同的狀態,百無聊賴般的過去了十幾分鐘的時間,而在這期間,偶爾來了位春光滿面的客人,他彷彿遠遠的聞到濃郁的菜香氣,躍躍欲試地想要品嚐一番。
然而,他剛推開門,彷彿受到本能催促,他一眼望見了視線之內,身穿華麗白袍的女性的令人不寒而慄的側顏,她低頭吃着餐盤裡的事物,當瞳孔的餘光瞥了過去,那人嚇得直接掉頭跑了出去。
洛婭忍不住感慨,同時也驀然好奇地打量着女人,非常在意她究竟是怎麼樣的人,但是也情願直接追問,只好糾結地坐在原地,兩手垂在女人看不見的地方,在桌子底下使勁摩挲着。
而就在這時候,洛婭突然不經意地注視起女人的額頭,不知道是被熱氣燻蒸才產生出濃稠細汗,而她的眼角溢出了溼潤,彷彿五味雜陳似的情感相互交織,一縷哀愁,一絲痛苦。
深深盯着女人,洛婭神色複雜地抿起嘴脣,而她的心中驀然涌現了一種想要爲她擦汗的衝動,在這股衝動的驅使下,她拿起一張潔淨的紙巾,並情不自禁地伸向女人的額頭。
但是,伸出手去後,洛婭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有些冒失,像是觸碰了火焰一般,急忙把手縮了回去,但女人已經反應了過來,她順手抓住了洛婭的手腕“你想要做什麼?”
“幫……幫你擦汗!”
洛婭如實答道,而女人卻稍微一愣,鬆開了洛婭的手腕,目光冷冽地望着洛婭,她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洛婭忽然問道:
“我看的出,你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
女人的臉色微變,目光低沉地瞪着洛婭“這跟你無關吧,不知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在邊境,關顧好你自己就行了,不要多管閒事,因爲這裡並不是慈善機構的收容所,而你所謂的好意,也不爲其他人所接受,那些惡人門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咬你一口,將你推入萬劫不復!”
“……我自有分寸!”洛婭挑了挑眉,笑着問道:“那麼,你是好人,還是惡人呢?”
聽完,女人豎起了眉毛,眼神凌厲地笑了起來。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你是第一個,不過……我並不生氣!”
女人輕輕眯着雙眼,然後慢慢擡起頭,與洛婭的視線維持在同一高度。
她脫口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不知道!”
女人冷冽地一笑,目光威嚴道:“是啊,你剛剛來到邊境才一個多月,可能不知道我是誰,不過……你應該知道,在邊境,沒有人不知道我,也沒有人……不畏懼着我!”
“畏懼?讓他人都畏懼着你,這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嗎!”
“不值得炫耀,但……這是爲了你好,記住那四個人的名字,對你將來有好處!”
女人神情莊嚴地揚起了眉頭,然後放下手中還捏着的湯匙,她神情柔和地將右手遞到洛婭的面前“……好吧,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是……伊絲塔,是北方的……女帝!”
聽完,洛婭的瞳孔再次收縮,但她並不覺得意外,因爲從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察覺她的氣質非凡,而從剛纔所有人對她所表現的過甚反應來看,定然是某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洛婭遲疑了數秒,然後握上了伊絲塔那隻蒼白的幾乎看不到絲毫血色的手。
接着,兩人同時鬆手,洛婭神色憂慮地皺了皺眉,她撫摸着長時間坐地有些麻木的腿,伴隨着一縷緊張感襲來,不知爲何逐漸加快的心臟次數,她的兩腳不斷地在桌子底下相互磨蹭。
“我想,你從剛纔就應該猜到我是誰,但你不想惹麻煩所以沒有直接指認出來!”
“……”洛婭默然地點了頭“也許……是像你想象的那樣吧!”
伊絲塔低着頭,然後眼神真誠地致歉道:“畢竟,我派人攻擊過你,不過……我沒有惡意!”
“我有個故事想要講給你聽,你願意聽我講嗎?”
看着洛婭點了頭,伊絲塔神色蒼白地咬着嘴脣,靜靜說道:“我有個弟弟,但他和我一點都不像,也可能是受了我的影響,他從小目中無人,經常借用我的名號仗勢欺人而給我惹下了不少的麻煩,但是不管他的品性多麼極端惡劣,但他依然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允許有任何人傷害他!”
“他表面與我很和睦,但我因爲太忙,一向很忽略他,並不清楚他的狀況,而後來我才知道,他其實一直都很厭惡我,我是北方女帝,而他則是我的弟弟,也正因爲如此,他一直都活在我的陰影下,得不到他人的認同,但這根本就是他多慮了,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爲過!”
洛婭靜靜地聆聽,神色憂慮地皺起了眉頭“那……然後呢!”
伊絲塔的臉色驟然變得陰沉,說道:“他渴望向所有人證明真正的自己,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東方領域的人,那個人利用我和我弟弟關係進行勸說,徹底造成了他的反叛,我弟弟跟我決裂了,他想要加入東方領域,我當然不答應,還把他打了一頓,但是後來,他還是逃走了!”
伊絲塔聲音有些發顫,情不自禁地擡手捂着臉頰,他不想要讓洛婭看到她此時的表情。
“後來,東方和北方開始了一場小規模的紛爭,而領頭的正是我的弟弟,在他的帶領下,殺死了很多我們的人,我終於無法容忍他的擅自妄爲,也無法狠下心傷害他,而我明白,我的弟弟也只是遭人利用的棋子,最後,他被抓做人質來威脅我!”
聽着,洛婭的臉色也不由得變得激動,緊張地張了張口“結……結果呢?”
“我們敗了,除了我和我弟弟以外的人都被全滅了,我的弟弟哭着對我說,他知道錯了,而我當時拼了命帶着被重創的他逃走了,而等到事後,他雖然沒有死,但卻離開了我!!”
伊絲塔的臉色無比悲痛,她緊咬着牙,聲音嘶啞地說道:“他……直到現在處於昏睡不醒的狀態,我先後找了很多人來治療但都沒有成效,他身上留有詛咒,而有人對我說,你可以……”
伊絲塔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被洛婭打斷,她急促地嚥着口水,着急地說道:
“如果我能做到些什麼的話,我可以幫你!”
伊絲塔心頭一震,嘴角抽搐地震驚地盯着洛婭“爲什麼,你爲什麼這麼快就給我答覆,我剛纔所說的,也許只是故意演給你看的,其實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我只是想要利用你!”
“就當是這樣吧!”
洛婭輕輕搖着頭“這世上不僅僅只有單純的利害關係,如果我幫了你,那麼我就少了一絲麻煩,而你反過來,就欠了我一個人情,就只是這樣而已!”
“……是嗎?”
伊絲塔低了低頭,自嘲般冷笑了起來,然後表情平靜地向洛婭解釋道:“你曾經來自於……神界,而我的部下中有人以前見過你,對我說了你的事,我纔出此下策!”
洛婭臉色一變,低着頭仔細斟酌了一會,臉色又恢復平常。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你能夠幫忙,我很感謝!”
說完,伊絲塔收拾着眼邊的餐具準備離開,然而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過頭看了眼桌子上的一些殘羹剩飯,輕輕笑道:“對了,這些食物……很好吃,有機會,我會常來的!”
洛婭遲疑地扭了扭頭,望着伊絲塔慢慢離去的背影,下一刻,她滿懷地露出了微笑。
在伊絲塔走後,休斯這才心有餘悸地從門口跑了進來。
他忐忑不安地捂着胸口“你剛纔沒什麼事吧?”
“沒事,不過你們跑得飛快,是希望我發生些什麼吧?”
“怎麼會?”休斯一臉冤枉,膽戰心驚地大叫道:“你知道剛纔那人是誰嗎?”
“她說她叫伊絲塔,北方的……女帝?”
聽完,休斯再次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滿臉麻木道:“你知道她是誰,她可是北方的領主啊,沒想到這麼了不起的人竟然來到這裡,專門來見你的嗎,她沒對你做什麼吧?”
“當然沒有,你想到哪去了?”
洛婭嘆了口氣,然後說道:“什麼女帝啊,對於這種言過其實的稱謂我不予評價,但是對於她自己而言,真正重要的東西遠比這些無聊的稱謂有意義的多,但就我個人而言,女帝,不……伊絲塔,她也不過是個受到很多傷害,是個會哭會笑,擁有真情實意的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你在開玩笑?”
“那你當我在開玩笑了唄!”洛婭眯了眯眼,然後收拾着餐桌上的餐具和其他雜物“好了,今天就到此爲止吧,準備關門了,你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那我幫你洗盤子啊!”
休斯歡聲笑顏,勤快着收拾着餐具和一些吃剩下的飯菜,然後小心翼翼地用清水洗刷。
“呼……女帝用過的餐具?!”休斯面色沉重地緊咬着牙,然後猛地搖了搖頭,等到一切都完成後,又幫忙洛婭打掃着屋子裡牆壁和地板的塵埃,最後將大門緊閉。
“謝謝了,對了,那個……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休斯怔了一下,彷彿如沐春風似的溫柔語氣使他的身體在一瞬間僵硬如石,然後激動地握緊了雙手,心情愉悅地叫道:“當……當然,我正求之不得呢!”
洛婭輕輕打量着休斯慌慌張張地樣子,嘴角劃過一絲狡黠地微笑。
緊接着,兩人離開了索蘭城,向着乾皇殿的位置趕去。
洛婭和休斯並肩走在路上,他們吹着涼爽的夜風,一路上有說有笑,而伴隨着路邊藏逸在草地裡無數的蟬鳴,他們共同歌唱着清脆悅耳的曲調,而時間,也點點滴滴地銘記着這一切。
很快,遠遠望見遠處的巨大建築物,高處的塔樓緩緩搖擺着巨大的石鍾。
“到了!”洛婭慢慢停下了腳步,轉頭向身旁的休斯,滿懷笑意地說道:“謝謝你,還一直送我到這裡,對了,我都不知道,你住在哪?”
“我住在……”休斯還沒說完,便被突兀的一道女聲打斷。
“我就想着你該回來了!”這時候,安塞爾走了過來,歡喜地看着洛婭,而當她將目光轉向位於洛婭身邊的休斯的時候,眼神猛地變得,尖銳而刻薄的視線立刻瞪了過去。
“怎麼又是你!!”
“那那那……那個,我就先走了,改天我會去你店裡光顧的!!”休斯臉皮發麻,承受不住安塞爾過於尖銳的視線,他被嚇得慌忙掉頭就跑,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你敢!!”
安塞爾氣急敗壞地大罵着,然後看向洛婭,只見她默默地遮嘴輕笑。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哪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沒關係,休斯他……不是壞人!”
“行吧,那就不說那個討人厭的傢伙了,你今天怎麼樣?”
洛婭興奮地舉起了右手“很開心……不過,明天我還得加倍努力!”
看着洛婭神色激昂的表情,安塞爾也忍不住笑了,他們的笑聲演奏起清新的樂章,宛如周圍的一草一木含蓄地綻放而開,在夜空下灑下一片熒光。
“對了,這個……!”
洛婭抿了抿嘴脣,忽然拿出了那根安塞爾送給她的豎笛“之前你答應我的,你能……教我嗎?”
而看着這一幕,安塞爾的嘴角頓時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她喜上眉梢地點了點頭。
“……這是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