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兩人穿過位於前方的街道,而路邊聚集的凶神惡煞的人羣表情詭譎地交談着,不時投射而來刻薄的視線,而安塞爾習以爲常似的把頭微微低下,並急忙催促着洛婭迅速趕路。
很快,她們來到索蘭城中心高聳直立地圓柱形的巨大建築物,充斥着極其沉重而壓抑的氣氛。
公會的一層是座類似酒館的大廳,混雜的酒肉香氣順着空氣流蕩,緩緩刺激着鼻子,稍顯激烈地雜音撞擊耳朵,不經意地朝裡面望去,到處是燈紅酒綠,卻也充滿世俗的氣息。
幾乎已經坐滿的各種不拘一格的客人們嗓音都很低沉,他們低着頭狼吞虎嚥地吃着餐盤上的魚肉,並大口喝着烈酒,目光貪婪地朝向周圍眉來眼去,呲牙咧嘴相互嗤笑。
打扮妖嬈魅惑的女人們嬉戲在男人堆中,她們用千嬌百媚的言語挑逗着那些男人,並瘋狂的扭動自己的腰肢和臀部,白皙的軀體在有些昏暗的燈光裡格外的引人注目,長長的頭髮在左右上下的來回擺動,曖昧的氣息籠罩着整個酒館,充滿了熱鬧的笑聲與交談聲。
而同時,幾位身穿統一青色條紋制服的店員也在店內奔波勞碌,他們都愁眉不展、疲憊不堪,苦惱於應付各個桌位的過於粗暴野蠻的客人,頗有不滿便直接敞開嗓子地大罵。
然而,洛婭和安塞爾並沒有在這裡多作逗留,直接向着旁邊的樓梯走上到了公會大樓的三層,並一路走到盡頭,眼前出現了一道寬大的方形的黑色大門。
只見身材魁梧的一名壯漢面無表情地把守在大門前,他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渾身透露出威勢,安塞爾看了他們一眼,便從腰上掛着的代表乾皇殿的令牌取了下來,在查看了一番後,他立即打開了通路。
房間裡除了接待員外只有廖廖幾人,而在兩側的牆壁上則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委託單。
她們來到索蘭城其中一個目的還是來到管理中樞的公會大樓爲洛婭接取每月一次的強制委託,畢竟這也是由邊境四大領主所制定,要在邊境生存的規則之一,用來評定夠不夠資格繼續留在邊境。
委託的類型有很多種,有采集、偵查以及討伐等等,但每月一次的強制委託是隨機分配的,失敗的話則會被直接淘汰,而用來賺取所需的積分的委託,也就是所謂的自由委託,則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來決定是否執行,即使失敗了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接着,安塞爾帶着洛婭走到接待員那裡,在登記過名字後,接待員便給洛婭了古黃色油紙書寫的強制委託單,並規定了在五天內完成,洛婭草草看了一眼,並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安塞爾也暼了一眼,神色訝異道:“是討伐啊,而且還是A級委託!”
洛婭臉色漸漸凝結,正如她之前所說,由於身負誓約反噬的詛咒的關係,她沒辦法對任何人釋放出殺意,也不能動怒,這些負面情緒都可能激發出她殘暴的一面,所以無法執行討伐一類的任務。
“沒關係,我會幫你的!”安塞爾親切地撫着洛婭的肩膀“到時候你只需要在旁邊看着就行了!”
聽完這番話,洛婭的眉頭卻頓時皺的更緊了,極爲厭惡地瞪了安塞爾一眼,因爲不管何時,她都討厭受到別人的過度保護,更討厭成爲他人的累贅,若不能實現自我價值,還不如死了算了。
她不耐煩地甩開安塞爾搭在自己肩頭的手,目光陰沉道:“我會自己處理的!”
安塞爾啞然失笑,遲疑了數秒後,將垂在眼前的亂絲撫上額頭,無言地嘆息了一聲。
緊接着,洛婭踏着並不愉快的步伐跟隨着安塞爾離開了公會大樓,她始終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像是刻意隱藏自己所有的情緒,並默不作聲地低着頭,而她的心思全然在那份委託單上面了。
安塞爾停住了腳步,她挺直了腰板,挑着細眉,目光悠悠地看向周圍。
這時,洛婭急迫地拉着安塞爾的裙角,催促道:“快點回去吧!”
“這就回去嗎,時間上說還太早吧,好不容易都來到了索蘭城了,就這麼離開也太可惜了”
洛婭擡起頭“有什麼好可惜的?”
“可惜不只是指代心理而言的感受,關鍵是今天,我本來就打算帶你好好逛逛!”
“我又沒有要求過你!”
洛婭忽然氣憤地大喊着,然後眼神複雜地抿着薄脣,臉色煩悶地低着頭。
“不…不!我是說…委……委託,會不會時間不夠!?”
安塞爾輕輕撫摸着洛婭的背部“我會幫你的!”
洛婭的臉色依然沒能放開,她的臉龐就好像冷硬的水泥般凝固在一起,眉宇間淡淡的落寞讓人忍不住心痛,單薄的肩頭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個孩子,她渴望他人溫暖的懷抱。
面對安塞爾的溫柔,洛婭卻不知爲何的感到更加焦躁,就好像曾經經歷過好幾次相似的場景,如同夢幻般的泡影最終化爲漆黑的毫無意義的碎片飛散消逝,她爲難地想要把身邊的東西全部掙脫開,但那如同蛛絲般柔軟的繩索終將自己越勒……越緊。
洛婭顫抖地手指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意味不明的情感在心中流逝,伴隨着熱血在胃裡翻滾,最後,她擡起了頭,眼神蒼涼地望向安塞爾“……去哪?”
安塞爾遲疑了一會兒,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然後伸手在眼前胡亂擺了擺,她強顏歡笑“就是那個,趕了那麼久的路,而且剛纔還遭遇到敵人……有點口乾舌燥的,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你說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洛婭面無表情地點頭,此時她的心中幾乎擠不出絲毫的情緒,從照顧人的人,變成被照顧的人,但這種說不出的感覺依舊令自己感到落寞和失望,朝着更加深邃的谷底墜落。
於是,兩人來到的了位於索蘭城南邊一家環境優美的餐廳,紅磚綠瓦描繪着風景獨特的畫卷,在餐廳的旁邊圍繞着五顏六色的花叢,它緊靠着遠處的溪流,併發出潺潺的聲音。
兩人進去餐廳後隨便找了個空位就坐了下來,而店內的客人也並不多,他們都慢悠悠地低頭品嚐着桌子上的菜色,而幾位店員則在櫃檯前閒聊,看見洛婭她們後,急忙過去招待。
“你好,需要點什麼?”
店員遞過來一張菜單,只有十幾種菜色,而且也比較簡單粗糙,不同於人類對身體機能上的追求會在食物上下足功夫,他們並不是來源於飢餓,僅僅是爲了滿足這份新鮮感。
安塞爾道:“你好,這個這個這個……總之,這些都給我上一份吧!”
接着,安塞爾付了錢,但邊境並沒有金錢的概念,所有委託任務獲取的積分可以充當一切貨幣,無論是購買物資,又或是所需的情報,任何物品都可以用積分來購買。
“好的,請你稍等!”
不一會兒,店員便利落地將各種菜色擺滿了桌子,發出濃厚誘人的菜香味。
洛婭皺了皺眉,忽然視線集中了過去,餐桌中心則是一盤意義不明的肉,盤中混雜着猶如象鼻利爪蝙蝠翅膀以及很多五顏六色的怪物眼珠般的配菜,它通體抹着渾厚油脂,並散發着各種調味料的詭異香味,而那些肉食雖然經過高溫烹煮後變得外焦裡嫩,但基本保留着原本的關節部位。
洛婭嘴角抽搐了數下,額頭流下冷汗,她看着坐在對面的安塞爾已經拿起刀叉筷子準備品嚐,但洛婭始終下不了口,不由得問道:“這是什麼……像某種魔物的肉,不會中毒吧?”
“有嗎,這不是很尋常的食物嗎?”
“哪裡尋常了,你們平常都是吃這個的嗎?”
安塞爾苦惱地搗了搗太陽穴“雖然平常就算不吃也沒關係,但偶爾也想來嘗下味道!”
“好吧好吧!”
洛婭低着頭,她無法再將視線移動到複雜多樣的餐桌上面,然後迫不得已地拿起旁邊盛了滿滿的清水,對着喉嚨飲了下去,火辣的觸感通過味蕾直接傳達過去。
安塞爾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來,原來你挺會喝的嗎?”
下一刻,洛婭忽然臉色難看地低着身子,捂着喉嚨極不適應的將渾濁的酒水吐在了地上。
“喝什麼……這是酒!!?”
“哎呀,真浪費,這可是上好的蛇皮酒啊!”安塞爾一臉惋惜。
洛婭慌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並埋怨地低着頭後,心不在焉地用腳用力磨蹭着地面,不再說話。
安塞爾寂寥地打量着她,心中也不由得浮現一絲憂慮和無奈,伴隨着沉默在周圍遊蕩,她悄然嘆了口氣,“我到底是出來幹什麼的啊!”
她抱怨着,最後只得慢悠悠地吃起已然嘗不出任何味道的食物,而心裡卻愈加變得煩躁。
過了一段時間,安塞爾吃完了餐點,但幾乎只有她一人在吃,而洛婭只是在喝白水。
“吃完了,我們走吧!”
“但你幾乎什麼也沒吃啊!”
“我真的不太餓,謝謝招待!”洛婭發出平淡的笑聲。
聽完,安塞爾嚥了咽口水,看着洛婭起身離開座位,並隨同她趕到門外。
“你等等我!”安塞爾急忙叫住了洛婭“你到底是怎麼了?”
洛婭緩緩轉身“我也不知道,就是……怎麼也開心不起來,但是……這並不是你的原因!”
“那到底是誰的原因?你如果什麼也不說,你又要繼續這樣難受下去了!”
而洛婭面無表情地搖着頭,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冰冷。
“這跟你無關吧,我一點也不希望你來牽扯我的閒事,不管發生什麼,這都跟你無關!”
她大吼着,臉色也變得愈來愈低沉,並像發了狂似地搖動着雙手“我不是乞討者,沒有任何人拜託你來照顧我,就像她……就像他們一樣!根本沒有人拜託……爲什麼你要來多管閒事?!!”
回想起變得腥稠的畫面,洛婭陡然間憤怒地猙獰着臉孔,而腦內早已變得一片血紅。
安塞爾緊縮着瞳孔,目光茫然地抽搐着嘴角,宣泄似的咆哮道:
“好……好!我不再管你……以後,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洛婭剎那間變得沉寂,她把頭低的很低,直看見自己的兩腳和微彎着的膝蓋。
“……我需要時間!”
說完,洛婭又轉過身,背對着安塞爾,她的背影就彷彿夕陽下老死的枯樹禿枝倒垂在那兒。
無比沉重的氣氛附和着他們震顫的心跳,而窒息感壓迫住神經變得紊亂起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腳步聲同時打斷了她們的思緒,並直直地朝後望去。
只見一位極其美麗端莊的女人,她一頭雪白的瀑發披散在身後,她身上穿着白色的大氅,赤色的雙瞳就好像以鮮血浸泡過,透着冷厲和殘酷,而嘴角上,則是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
洛婭表情錯愕地怔在原地,並一臉驚奇地眨了幾下眼睛。
而安塞爾皺緊了雙眉,遲疑了半拍後,猛地瞪大了雙眼,本能抑制住了呼吸。
只見那人邁着優雅的步伐前後擺動,在臨近洛婭邊上的時候,她忽然用力踏出下一步,伴隨着細小的咔嚓聲,位於洛婭腳邊的石板微微鬆動,猶如刻意般帶起全身力氣撞向洛婭的肩膀。
洛婭的身形踉蹌地向後倒去,她的視野猛地向上歪斜,然後重心不穩的摔倒在地面上。
“……洛婭!!”
安塞爾擔憂地叫喚起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喊出了洛婭的真名,而在邊境,洛婭是絕對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真名,不管別人是否認識她接觸過她,她都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過去,而安塞爾卻直接當着其他人的面叫了出來。
“……”洛婭一言不發地咬着嘴脣,用力甩開了安塞爾想要拉她起來的手。
而看到這一幕,安塞爾用手緊緊捂住了嘴,充滿了愧疚難安地情緒。
這時,那位端莊的白髮麗人靜靜地走到洛婭邊上,兩隻眼睛眯成了月牙狀。
“抱歉,我剛纔沒注意到你們,沒事吧?”
她溫柔致歉,遺憾地搖着頭,然後向着摔倒在地上的洛婭把手遞了過去。
“剛纔有聽到,你的名字是……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