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定下來之後,她復又下樓。
喬青崖已經吃完飯收拾好了,土匪刺客的消息對他來說也只是普通商人擔心生意的問題,乍一聽恐懼的不行,緩過來之後就沒多少切身的感觸了。
畢竟,土匪只是衝着吳術成來的,也許是當年的漏網之魚,來報仇的吧。
他又這麼安慰自己。
他今天把一切事情都放在一邊了,專門侍候喬若初去參觀瑪利亞女校。
“父親,您把我放在女校門口就行了,若我參觀完了,再去電話亭給您打電話,您再派車來接我就行。”喬若初知曉父親的生意很忙,身邊又沒個得力的人手,不願意他浪費一天的時間陪自己。
“也行,先去看看情況吧。”喬青崖說。
他已經四十四了,頭髮梳的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眉目舒朗,面容和善,他的身材有點微微發福,穿着暗紅豎紋的綢料襯衫,深灰色的馬夾,深灰色的西褲,手裡時常拎着一個褐色牛皮的長方形的錢包,頗有點紳士商人的派頭。
喬家有一輛小型的通用牌的轎車,平時由司機王清泉開,偶爾顧青崖也會自己開車去辦事。
今天送女兒參觀女校,喬青崖特地讓王清泉開車,自己則和女兒坐在後座上聊天。
車窗外面的陽光炙熱,散發着夏日最後的狂虐。
在日頭下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
瑪利亞女校在相城的城中心偏南一點的地方,佔地不大,外面卻修建了五六米寬的綠化帶,綠化帶把女校整個都圍起來了,綠化帶裡面的牆是磚紅色的,不算太高,站在外面能看到裡面第二層以上的教室。
喬若初從自家的汽車上下來,撐起一把天水碧底繪滿蒲公英的油紙傘,遮住毒辣的驕陽。
喬青崖也隨着她下了車,“我陪你進去看看。”他說。
喬若初往遠處瞥了一眼,其他的女孩子也確實都有人跟着,沒有誰是落單的。
喬若初點點頭,跟在父親身後穿過修的整齊的綠化帶,來到女校的正門前。女校的正門簡樸嚴肅,最上繪着寫着英文字母,喬若初沒學過,一點都不認識,她猜測大概是瑪利亞女校的英文名吧。
女校的招生路線走的是貴族風格,學費昂貴,不是一般的家庭擔負的起的,因此今天前來參觀的都是非富即貴人家的小姐及隨從。
喬若初觀察了一下,好多女孩子都是由兄弟或者管家傭人陪着來的,她們看起來也要成熟一些,都穿上了時髦的低領短袖裙襬處開叉的旗袍,還有個別大膽的女孩子旗袍下面連絲襪都沒穿,直接着雪白纖細的小腿,旁若無人地和同伴又說有笑,根本不在乎別人異樣的眼光。
像喬若初這樣還穿着上衫下裙的女孩子也有幾個,看起來都分外低調。
瑪利亞女校的校長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美國人,中文名字叫楊喬治,他有點禿頂,肚子很大,深藍色的眼睛閃耀着智慧的光芒。
今天他一直在給前來參觀的女孩子講解女校的辦學宗旨和課程,中文說的很流利。
他說女子是推動世界進步的重要力量,一個國家的興衰,首先要看女子受教育的程度。
喬若初很吃驚。
他問父親,怎麼女校的校長竟然是個男的,喬青崖告訴她,上海的女校也有男校長,老師應該都是女老師了。
喬青崖還告訴她,楊喬治是個傳教士,他熱愛中國文化,在中國只做教育,並不和政府做生意。
“喬叔叔。”一個穿粉緞繡芙蓉花低領短袖曲襟旗袍的女子盈盈笑着走過來跟喬青崖和喬若初打招呼。
“婉珈呀,你父親怎麼沒來?”喬青崖微愣了一下,馬上笑起來答話。
她是相城富商辜甫芳的女兒辜婉珈,辜甫芳經營着當地最大的一家紗廠,家中富的流油。
喬辜兩家有一些生意上的來往,上一次在相城的商會宴會上,她與歲辜甫芳一起出席的,還給喬青崖敬了一杯酒,故而喬青崖記得她。
“父親今日有事,讓哥哥陪我來的。”辜婉珈笑着指了指身旁的男子,喬若初這才發現她旁稍後邊站着一位中上等身材,穿着白襯衣,淺灰色馬甲,同色西褲的男士,他麪皮白淨,濃眉下一雙有神的丹鳳眼特別英俊。他手腕上帶着瑞士的機械錶,一看就是貴族公子哥。
他靜靜地站在妹妹的身後,辜婉珈指着他的時候,他才上前打招呼。
“喬叔叔好,晚輩辜駿,承蒙關照。”他語氣謙虛,一副紳士的派頭。
喬青崖趕緊伸出手來同他握手,喬若初看到他的手修長白皙,細膩優雅。
“你好你好,辜老闆的孩子,個個教養的好。”喬青崖一件辜駿就心生喜歡,由衷地贊到。
“這是令媛?”辜駿剛纔目光掃到喬輕若,同喬青崖寒暄完,他轉向喬若初。
“這是小女喬若初。”喬青崖慈愛地看着女兒。
“你好,若初,很榮幸認識你。”辜駿把修長優雅的右手伸到喬若初的面前,喬若初禮貌地同他握了個手。
“你好,辜公子,我也很榮幸認識你。”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如一朵初綻的白玉蘭,辜駿的心頭微波漾起。
“喬小姐,你也準備來這兒唸書嗎?”辜婉珈見哥哥對這個少女非常熱情,心中微酸,語氣有點冷。
辜婉珈比喬若初大兩歲,身材曲致玲瓏,粉面桃腮,脖子上帶着閃亮的鑽石吊墜,貴氣十足。與她的兄長辜駿比起來,她的眼中多少有幾分傲氣,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喬若初。
“是的,辜小姐。”喬若初不太喜歡她,也不願意同她說太多的話。
恰好有人在遠處叫辜婉珈,她拉了下辜駿說了句“再見”就走開了,喬若初纔沒感到更多的尷尬。
辜駿是陪妹妹來的,妹妹走了,他只得跟着,他跟喬青崖和喬若初說再見的時候似乎有點不捨。
他們走遠了,喬青崖對女兒說:“辜公子是從丹麥留洋回來的,學的是醫科,回來卻要接手紗廠,真是可惜了。”
喬若初一愣,沒接父親的話。
父女二人又走了一圈,女校不大,因爲天氣太熱,人都擠在長廊裡避暑,有人手裡還舉着雪糕。
喬若初出了一身的汗,她對喬青崖說已經看的差不多了,想回家去。
喬青崖見差不多已經到中午了,該看的也都看了,其他的日後女兒入學了可以慢慢了解,就和楊喬治打了聲招呼,父女二人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