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真夠大的,完全不把昨晚的刺殺當回事,話說回來,這麼多年他經歷過多少場暗殺,他的對手從來就沒有成功過。
昨夜的槍聲絲毫沒影響他的心情,他還惦記着今天早上女校開放的事兒。
喬青崖父女下車的時候,他正好瞧見,副官見他雙眼賊光一亮,就趕緊跟他說這女子就是喬青崖的女兒喬若初。
“喬若初,嗯,人生若只如初見,美好,美好。”吳術成笑起來,臉上的橫肉把眼睛都擠沒了,“此事辦好了,官升一級。”他拍了拍副官的肩膀。
副官立即心花怒放。
午飯後他就去了喬家,他到喬家的時候正好看見喬青崖開車出去,他就駕着車跟在後面。
喬青崖到了城中的喬家絲行,他也跟了進去,喬青崖見軍政府的人到自己的店裡來,非常驚訝,趕緊禮貌招待。
“鄙人鄭元,特來恭喜喬老闆。”吳術成的副官滿臉堆笑,弄的喬青崖一臉茫然。
“鄙人何喜之有啊?”他不安地問。
“喬老闆大喜,聽聞喬老闆有一女兒,吳司令愛慕已久,命小人前來保媒。禮金就在鄙人包中,喬老闆若是應允,鄙人立馬呈上。”副官說的眉飛色舞,以爲定能成事。
喬青崖猶如被人用鐵棍敲了一下,頓時就呆住了。
等他反應過來,副官已經拉開皮包亮出了幾根金燦燦的大黃魚。
喬青崖趕緊按住他的手:“鄭副官,稍等。”他慢慢地站起來,“喬家雖是小門小戶,但我喬青崖就一個女兒,絕不可能送與他人做妾。請勿復言。”說完,他拂袖而去。
鄭副官氣得鼻子都歪了,“不識擡舉,你等着。”
煮熟的鴨子還沒見影就飛了,沒準兒還得捱罵,鄭元氣得七竅生煙,暫時又無可奈何喬青崖,只得悻悻而返。
回到吳術成在相城的辦公室,鄭元立即把喬青崖如何拒絕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吳術成聽聞被喬青崖給拒絕了,禿了半個的腦門青筋暴跳,猛拍桌子:“什麼,喬青崖這麼不識擡舉,連爺我都不放在眼裡。爺我看上他閨女那是他喬家的榮耀,竟敢拒絕爺我。好,好!”
他的臉色陰森,鄭元看了都覺得可怕。
鄭元走後,喬青崖已經猜到他在相城混不下去了,他打算儘快帶女兒北上,逃到北平躲避吳術成。
他把三個門面的帳過了之後就立即回到家中,對女兒說了此事,也說明了自己打算。
打算逃難嗎?
北平,對喬若初來說真的太遙遠了,聽說要坐兩天的火車。
她知道父親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留在相城,只能淪爲吳術成砧板上的魚肉,殺剮全不由己。
沒準兒這老王八還有更變態的,先殺了她爹,把她擄去糟踐一番再殺掉,這樣的話還不如自殺,喬若初不想做什麼貞潔烈婦,更不想被吳術成那個又老又禿又噁心的人猥褻。非要二選一的話,她只好選貞潔烈婦。
留在相城,自殺是最好的出路。
逃離,也許比留下好。
喬若初同意了父親北上的決定。
一連幾天,相城都陰雨霏霏,連日不開。
這天傍晚,細雨中忽然一陣急雨,傾盆而下,忽而停了,天色放晴了。
雨後的空氣帶着草的青青甜絲兒氤氳進來,在客廳圓形鏤空雕花吸頂燈白光的照耀下,能看見毛毛水珠兒。
孫媽和孟媽張羅了一桌子飯菜,紅燒的毛豆雞塊、香煎帶魚、香椿拌豆腐,還做了喬若初愛吃的麻球,她們還不知道喬若初的事兒,喬青崖暫時也沒打算告訴她們。
逃難帶不了那麼多的人,走的時候他會留下一些錢讓她們活命。
喬青崖坐在餐桌上一邊規劃逃離路線一邊扒飯,餘姨太也只意思地吃了幾口,喬若初更是沒胃口,低着頭盯着米飯發呆。
“姨媽,我肚子不舒服,吃不下飯,上樓休息了,您一會兒能給我烤幾個蛋撻嗎?”喬若初不想傭人看出她的異常,她需要儘快躲起來平復情緒。
“去吧,姨媽一會兒給你做些甜點。”餘姨太應了。
喬若初飛速上樓,一進門就把自己反鎖起來,拉上羽紗窗簾,使室內和外界有了一層朦朧的阻隔。
她從牀底下拖出一個四輪小皮箱,打包了幾件衣服,她也沒什麼特別值錢的東西,也好,反正是去逃難,帶的東西多了反是累贅。
弄完後她要給喬家絲行城中門面馮雲掌櫃的女兒馮燕爾寫封信,那是她在相城的閨蜜,馮燕爾十六歲了,比她大一歲,已經訂婚了,她估計不能參加她的婚禮了,她要告訴燕爾一聲。若以後安穩了,她想她會寄份賀禮給她的。
鋪開宣紙,喬若初寫了個開頭,又揉成糰子扔掉了,又鋪開一張宣紙,落筆寫了幾行,又覺得不妥,又扔掉了。
吳術成的事兒讓她太難以啓口了,她想告訴馮燕爾,又不想告訴她,怕被她笑話。
總之,扔扔寫寫,最後她還是決定一筆帶過,至於細節什麼的,好像也沒什麼,她也沒見過那個老王八。
不知不覺,信寫完的時候已是深夜了,她都能隱隱約約聽到客廳滴滴答答的座鐘的聲音。
簡單洗了個澡,換上乳黃色點綴着小小花骨朵的純棉織布的睡裙,她準備就寢了。
她剛躺下,窗櫺倏然一震,很輕,喬若初本能地坐起來扭開了牀頭蘑菇狀紅木鏤空罩着的燈盞。
一個男人站在她的窗戶邊上,幽冷地看着她。
她渾身的毫毛都豎起來了,不敢喊叫,怕被滅口。
驚恐之中她看到了男人的臉,劍眉星目,鼻樑挺拔秀氣,虎口紅脣,他穿着襯衣馬夾,西褲,收拾的整整齊齊,不像是亡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