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大學近年來聲譽日漸昌盛,選擇前來就讀的學生也越來越多,學校因此擴充了招收人數。原本的男生宿舍已經全部都安排滿了。插班而來的紀升鬆沒有空餘的牀位給他入住,宿管老師只好將一間已經空置了一年多的寢室騰了出來,給紀升鬆住。
看起來像是單人間,但是這間屋子沒人住也是有原因的。除了因爲它實在小得太像個儲物間以外,聽說以前這裡還死過人,鬧過鬼。雖說學校並不提倡迷信,卻終究還是沒有強迫學生住進去。
然而紀升鬆並沒有對這間看上去陰暗又狹小的房間提出任何異議,從入住第一天就似乎很滿意的樣子,給原本有些擔心他的海歸身份會鬧騰的宿管老師也留下了極好的印象。當然,這些都是我這一個星期悄悄打聽來的。代價就是自從紀升鬆來了以後,在整棟宿舍的人眼裡,我幾乎成了個“尾行犯”。我知道,這也是我捱罵的原因之一。
我不笨,深知我和丁城吵架的根由,但我不會因爲丁城的不滿而放棄對紀升鬆的追查。紀升松明顯對我有敵意,當時他沒有殺我,肯定也是有原因的。儘管我不清楚他的意圖究竟是什麼,但是我清楚,我們兩個人必然是勢不兩立的。
出於妥善考慮,陳智沒有讓我跟他一起出現在紀升鬆的宿舍門口,而是自己去跟他交流了一會兒。我遠遠地看着他們,聽不見他們談論的內容。陳智是個很機靈的人,當然不會貿然暴露自己對紀升鬆的懷疑。不過紀升鬆也是個狡猾的傢伙,更不可能像對待我一樣對待陳智。因此看上去兩個人都帶着笑意,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臨了,紀升鬆還做了個邀請陳智進去坐坐的手勢。陳智擺了擺手,拒絕了。隨即兩人告辭,紀升鬆關上房門,陳智也向我這邊走過來。
然而剛一轉頭過來,陳智臉上的笑意頓失。看得我心裡也不由得咯噔一下,儘管我跟陳智算不上特別要好的朋友,但好歹一個寢室裡住了兩年,關係也不差,彼此性格偏好都是瞭解的。對陳智這番試探的能力,我還是很信任的。如今看他臉色,我自然也是惴惴不安。
“怎麼了?”我迫不及待地迎上來低聲詢問。
“回去再說。”陳智卻有些諱莫如深。
我們匆匆回到寢室,卻見丁城已經回來了,正拿着榔頭“嘭嘭”地修自己那張被我踢壞的凳子。剛纔我因爲生氣,把他的凳子踹了個稀爛。現在氣消了,看他自己一聲不吭地修着凳子,也是頗爲尷尬,心裡不免有些過意不去。丁城並沒有怪我踢壞他的凳子,我想他或許也是氣過了,只是同爲倔脾氣的我們都不好意思開口先說那句“對不起”。
陳智卻根本沒有管我和丁城的這些小心思,看了看房間裡就我們三個,立刻關上了房門。
“到底怎麼了?”我被陳智的舉動弄得心裡七上八下的,注意力又從丁城那邊回到了陳智這邊。
陳智看了看丁城,他還有些賭氣的模樣,知道我們脾氣都一樣,索性不去提之前的話題,只是直接道:“你們聽說過‘二重身’嗎?”
“什麼東西?”我沒聽過這個名詞。
丁城擡起頭來白了我一眼,道:“是一部電影的名字,說是有些人有分身。分身跟他本人一模一樣,會影響他的生活。但那是電影!”丁城是恐怖電影迷,幾乎所有的恐怖電影他都看過,可偏偏他自己不怎麼信邪。
“沒錯,那只是電影,這是現實。”陳智頓了頓,“但是小時候,還沒有這部電影的時候,我曾經聽爺爺講過類似的故事。當時他也只有十來歲,他們那個村裡有個小姑娘曾經遇到過自己的二重身。不過當時沒有‘二重身’這麼個名詞,那小姑娘也不懂。你們也知道,那年頭農村家裡大多數都窮,養不起了,抱養給別人的孩子也多,至少能保住性命不被餓死。窮人家的姊妹兄弟多少都有分散過繼給別人家的情況。那分身跟小姑娘稍稍一說,小姑娘就以爲這是她的一個姊妹,很高興地就帶着那分身回家了。”
陳智頓了頓,喝了口水,神情很嚴肅,看得出這件事的確是個很重要的線索。
“然後呢?”故事的走向也勾起了丁城的好奇心,他放下了榔頭,追問道。
“可是除了那小姑娘,誰也沒見過她的分身。別人只當是小姑娘神智不清醒,因爲她的母親生前似乎也是精神上有些問題。”陳智儘量簡短地說起這個故事,“再後來,大家就發現那小姑娘行爲舉止越來越瘋癲,眼睜睜地看着整日整日的尖叫發狂,胡言亂語,最後突然有一天她就瞪着大眼睛死了。到死,小姑娘的家人鄰居都以爲她是害了跟她母親一樣的瘋病,是因爲心臟驟停死的。但是我爺爺出生時曾請高人開了慧眼,又有神符庇護,所以他看見了整件事的過程。那小姑娘根本就是被分身給折磨死的。”
我嚥了口口水,這故事實在聽得我心底發毛,又忍不住問:“你爺爺當時沒有把事情告訴過別人嗎?”
“怎麼說啊?而且那小姑娘說的也不是瘋話,全是實話,我爺爺當時全都看得真真切切的呢。可誰會相信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和一個在別人眼裡遺傳了母親瘋病的小姑娘說的話?”陳智嘆息着道,“我爺爺直到臨終前都記得這件事,一直覺得愧對那個小姑娘,可是當時的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救她。”
丁城聽後也有些在意了:“那遇到這二重身就只能被動地被逼瘋逼死,完全無解了?”
“也不是,那小姑娘死後,爺爺心裡愧疚,出家做了一段時間的佛門弟子,希望能替她念佛超度亡魂。他在寺廟裡時聽高僧說過,遇到二重身這種事並不是只是現在纔有的,其實自古就有。只是因爲只有極少數人見過,並且活下來了,所以流傳不廣,已知的可行辦法也不多。那高僧還說,如果遇到自己不該存在於世的分身,目前可知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他逼死你之前,先下手爲強。”
“這不是殺人嗎!”我忍不住驚呼。
丁城立刻糾正道:“準確的說,應該也不是殺人吧。二重身本來也不該存於世上啊,所以應該算是殺‘鬼’一類的吧。”
陳智卻搖了搖頭,嚴肅道:“那高僧說過,雖然二重身的確不應存於世,但是嚴格來說,它也並不是鬼或者邪魄之類。因爲假如你被自己的二重身殺死了,那二重身就可以以你的身份,在世界的另外地方和正常人一樣存活。”
“什麼意思?”我和丁城忙異口同聲問道。陳智的故事已經完全吸引了我們,而且心底裡,我們也都發覺陳智所說的這個二重身的情況,和紀升鬆的突兀出現是有些相像的。這麼想來,儘管沒有互相說聲對不起,但是之前的那些不快轉瞬就被我們拋之腦後。
“也就是說殺死你自己的二重身,等同於殺人。這是當年那個高僧說的。”陳智解釋道,“因爲原則上跟殺人是一樣的,所以具體的應該怎麼才能殺死二重身,他並沒有提,只是說左右都是殺孽,在佛門中都是不允許的。我爺爺走得很早,之後他還有沒有找到別的什麼提示,我也不知道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紀升鬆是樹哥的二重身,早晚是要逼死他的?”丁城疑惑地問道,問完後又意識到自己說得太直接,有些歉意地看看我。
我哪裡還有心情去顧及這些?聯繫到紀升鬆出現之前我經歷的那場我至今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的詭異事件,以及兩次差點被掐死時莫名的相似感,說紀升鬆是我的二重身,也是可以理解的吧!更何況陳智剛纔說那分身一步步將小姑娘逼瘋,卻又沒有被別人發現,我覺得這和紀升鬆對付我的手段也是差不多的。我想這就是紀升鬆的計劃,否則還有什麼更合理的解釋嗎?
“所以我必須要先殺死他。”我堅定地說出這句話,沒有在意陳智和丁城投來的詫異目光,“我覺得我已經要被他逼瘋了。我之前一直沒明白如果我沒有一個雙胞胎兄弟,怎麼會有一個人跟我完全一模一樣。現在看來,二重身這個解釋是最合理的。紀升鬆威脅過我,殺過我,還說這場遊戲我一定會輸,那種眼神我絕不會忘記,如果我不採取行動,早晚也跟那個小姑娘一樣下場。”
丁城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猶豫,張張嘴,卻又沒有開口。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不願意的話可以不參與,只當不知道就行。”我並不是有怪他的意思,甚至我也希望他不要牽扯進來,畢竟這是犯罪的事。
“我幫你吧。”陳智卻主動道,“畢竟是要殺人的事情,你一個人,做不下來的。不能爲了解決紀升鬆,還得把自己搭進去,划不來,我們要好好計劃一下,確保所有人都不要有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