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段君逸納了溪月爲妾,日子卻照常進行,只不過花容侍候的地點改成了溪露院。
從溪月的牀上服侍段君逸起身,拿過一件月白長衫爲他更衣,眼角總是不自覺地撇向牀上的溪月,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她爲她做得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
洗漱完畢,段君逸對着在收拾牀鋪,開始侍候溪月的花容道:“怎麼樣?這一切你都還滿意嗎?”
言語裡嘲諷,讓花容難以忽視,手上又正好拿着染了血色的白色錦布,心下荒涼一片,對於段君逸的話默不作聲。
段君逸冷哼一聲,跨出房門,留睜着眼睛出神的溪月和緊咬下脣的花容。
“溪月,我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扶着溪月起身,爲她擦拭身體,這話不是在問溪月,倒像是喃喃自語。
溪月像個木頭一樣任花容擺弄,許久眼睛纔有了焦距,拉着花容的手請求道:“花容姐,殺了我吧。”
“別說傻話。”擦拭的動作稍有停滯,花容聲音啞澀,難道她做錯了嗎?犧牲了那麼多,終究是換不回溪月求生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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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輩子再也出來這個房門了,我和死了有什麼區別,花容姐,求你了。”已不像昨日那樣的聲嘶力竭,語氣平靜裡透露的物理的絕望,這讓花容着實心驚。
“二公子讓人造了把輪椅,以後你想要出這房門只消和我說一聲便可,莫要在說這些死不死的話了。”擦拭好她的身子,替她穿上她素來喜愛的嫩黃上裙衫,抱起她坐到椅子上,幫她梳婦人髻。
溪月呆愣地望着菱花鏡裡那張蒼白乾瘦的小臉,手不自覺地撫了上去,花容知她一向愛漂亮,邊梳着頭邊撫慰道:“多吃點,有了精神纔會漂漂亮亮。”
綰好髻之後在中間插了一根鎏金碧玉簪,花容淺笑道:“看,多好看啊。”
溪月扯了扯嘴角,看着鏡中人,纔不過幾天,她竟有些不認識自己了,這幾天經歷的,恐怕是她一生最大的起伏了。
見她沒有說話的興致,也不再做聲。
良久,溪月忽然開口:“二公子並沒有碰我。”
一句話輕淡地飄進花容的耳際,不甚清晰,擰着毛巾的動作一僵。
“花容姐,二公子的心思你應該最清楚。”看似是問句,溪月說來卻十分肯定。
“什麼心思?”下意識的反問,心裡卻又模糊好像知道溪月在指什麼,只是不願承認。
溪月並沒有把話題進行下去,只是淡淡看向遠方,意欲不明地說了句:“當局者迷。”
花容垂下眼瞼,爲溪月擦手。她一直在逃避,在逃避自己的感受,她知道自己在逃避,還是忍不住縮在自己的保護膜裡,只有隔絕一切,纔會避免受傷害,但是最近,段君逸的作爲,一直在企圖闖進她的保護膜,然而對他的感覺越是清晰,那層膜便包裹的越厚。
來不及細想,門外便傳來侍女水靈的聲音:“花容姐,大公子召你去落日堂。”
自那日在落日堂被段君揚羞辱之後,這幾日便都沒有在看見他,連昨夜段君逸的生辰和納妾,他都並未出現,好像離開這谷中一般,但是花容知道他一直都還在,她能感覺到朝天谷的氣氛,段君揚在和不在,谷中的氣氛有微妙的差別,連段君逸的性格也會有所差異。
這回找她什麼事?
對於喜怒無常的段君揚,她難以猜想,花在多心思想也是白費,那根本不是能以正常眼光度量的人。
一入落日堂,便看見幾日不見的段君揚坐在上位姿態優雅地喝着茶,曹鬱垂首立着,見她進來,他便出了廳順帶關上了大門。
偌大的廳裡,只有他們兩個人,花容心裡暗驚,這架勢擺明是特意找她來的。
“花容參見大公子。”花容伏跪下,身子,眼睛盯着地面,聲音恭敬地參拜。
段君揚慢慢地喝完手中的茶,不疾不徐地問:“你來朝天谷多少年了?”
“回大公子,今年是第十三年。”一向對除了段君逸以外的人都是漠不關心,這會兒問起她來是什麼意思?
“你可還記得自己的本名?”放下茶盅,眉彎挑起好看的弧度。
這一問可難倒了花容,他是在試探自己是否還記得仇恨,還是隻是隨意問問?
“花容原名柴清。”自知在段君揚面前,耍她那些小心思是無用的,只得老老實實地迴應。
段君揚倒是像想起什麼,恍然道:“柴榮的女兒啊,那天可花了我不少力氣。”
這不少力氣是指他殺了她家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嗎?在段君揚說來,是那麼的雲淡風輕,人命如草芥一般。
“知道我當初爲什麼血洗柴家嗎?”段君揚起身走過去扶花容起身。
被他碰到的那一刻,花容心裡微顫,那日的恐懼還縈繞在她心頭,只怕他還會做出那樣的事來,對於他的問題倒是看淡了幾分,
搖搖頭道:“花容愚鈍。”
“因爲二十年前,柴榮,也就是你爹,哦,對了,那個時候他還只是穆王府一個幕僚,他和其他幾個人,參與策劃了前丞相段謹天的滅門案。”段君揚揹着手回憶,娓娓道來,花容聽得越膽戰心驚。
那日,段家小兒的週歲生日,段謹天邀了請了朝中幾個關係要好的同僚,在家中擺酒慶祝。
酒酣耳熱之際,幾個官員也不住說起惠帝的病,和朝中的各股勢力,當中數惠帝的胞弟九王爺最是野心勃勃,而段謹天這一派是支持惠帝的親子,當時只有八歲的太子祈銘天。
哪知這一席話被有心之人傳到九王爺耳中,九王爺便策劃了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給段謹天鞍上,當時段謹天深受惠帝信任,惠帝當然不信他與叛國有關,只命他休朝幾日,再家等候調查。誰知不過兩日,便有人派人暗殺,段謹天一家三十幾口,死於中毒,又在房中找到段謹天留書的遺言。
大抵是認了這叛國之罪,畏罪自殺之類。
而他便是段謹天的大兒子,因自幼拜了個高人跟隨他雲遊,才僥倖逃過此劫,他跟着師傅回到家時,只剩下還在襁褓裡的段君逸還剩一口氣,因爲他喝了奶孃的奶水間接中毒昏迷,當時暗殺的人並沒有計算過襁褓裡的孩子,才躲過去了。
這麼一說,花容明白過來當年段君揚殺她全家的原因了,恐怕墨舒全家也是因爲這件事,只是不知道段君揚爲什麼現在跟她說這個,即使當年是她爹參與謀劃害了他全家,他也不是害了她全家報仇了嗎?現在提這個是爲什麼?反正不管怎麼樣,定沒什麼好事。
“知道我爲什麼和你說這個嗎?”段君揚坐回主位,輕輕吹着杯中的茶葉梗,優雅地淺酌,半垂地眼瞼讓人看不透他眼底的內容。
花容俯首,恭敬至極的模樣:“大公子有什麼要吩咐花容的,花容定當萬死不辭。”
段君揚狹長的眼睛微挑,眼底沒有笑意,嘴上卻是笑着地:“怪不得他那麼喜歡你,真是聰慧,一點就通。”
出了落日堂,花容在臺階之上環視一下朝天谷的美景,神色黯然。
遠離紛爭,過着平靜的日子有什麼不好,她其實一直不懂墨舒和溪月的掙扎,在朝天谷中雖然失了自由,卻又不失爲得到了另一種自由。日子恬淡嫺靜,如溪流一般緩緩滑過,雖沒有什麼波瀾,但卻能更加持久。
可惜這種日子就要遠離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