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緯此時正好與其他人攀談，微側過臉，餘光瞟到了身着水綠色羅裙地的墨舒，不由擡頭望去，像是中了魘似的，收不回目光。
身旁的榜眼見周定緯這個樣子，低聲道：“那是敬南王妃，據說敬南王很是寵愛。”
周定緯訕訕地收回目光，拿起手邊的酒杯，掩飾般地遮袖飲盡。
“恭喜六皇弟喜得貴子。”一個三分收悉，七分陌生的聲音響起，垂目坐在椅上地柴清背脊瞬間一僵。
柴清沒有料到一向不會在這種場合出現的祈若天，這次竟也會來。
“五皇兄近來身子可好？”祈浩天連忙迎他坐下。
偏偏不巧，正好是對着柴清的。柴清斂了眉目，沉着臉不語，反正她在外人眼裡看來是一個剛小產的可憐人，不用表現的高興或者大度，正好可以掩飾她見到祈若天時的不自在。
佑嘉本是最愛熱鬧的人，像這種日子竟也沒來，自從顧且安在朝堂上公然拒絕了鹹帝的指婚之後，就沒再見佑嘉來皇府裡了，許是怕顧且安與祈浩天是好友，來皇府裡會見到他。
席上衆人談笑間，卻各懷心思。
潮陽國的規矩是小孩滿月是要抓週的，由於慕容思的“死”，祈晟滿月酒和抓週的事都耽擱到了今日。
“這次既然這麼多大臣都在，抓週的方式不如換一個新鮮的。”祈浩天修眉微微一挑：“抓物件，不如抓人，三皇兄驍勇善戰就代表劍，江大人主管國庫善算就代表算盤，依次這樣算來，看看晟兒以後是要做什麼？”
衆人交口點頭。
婢女們收拾出來一張大桌，把祈晟放在桌中間，十個代表了各式器具的大人圍着捉着站了一圈。
祈晟挪着小身子，朝着一個青衣儒衫的男子爬去。紫玉呼吸滯住，只見祈晟絲毫沒有遲疑猶豫，爬到了周定緯的面前，胖胖的小手抓上了他的衣襟，咧着嘴呵呵地笑。
周定緯奇異地覺得自己和這個娃娃分外親近，不自禁地笨拙
地抱起這個軟軟的小小的身子。
“哈哈，小皇子將來也要做狀元，恭喜六皇子。”
“恭喜，恭喜。”
衆人說着吉祥話，片刻就把話頭轉向今科狀元周定緯身上，雖然還未受封拜官，顯然都有巴結的意思。
“狀元郎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又文采出衆，府上可有娶妻？”
墨舒神色蒼白的看着周定緯懷裡抱着的小娃，祈浩天的特意安排，紫玉臉上的表情，還有這個孩子的眉眼，無一不再告訴她一個殘忍的，卻無可奈何的現實。
“小傢伙和狀元郎倒是十分的投緣。”祈浩天不着意地看了一眼墨舒，淺笑道。
祈晟在周定緯懷裡，小手拉着周定緯一縷髮絲，樂呵呵地直笑。
衆人直說笑着，熱鬧非凡。
柴清輕咳了幾聲，小聲對祈浩天道：“臣妾身體不適，先行告退了。”
祈浩天點了點頭，柴清退出了宴席，朝內堂走去。
幽暗的迴廊，八角宮燈昏黃地燈光模模糊糊地籠罩，柴清低着頭快步走着，沒有注意到掩在迴廊拐角的地方的身影。
身影從暗處走出擋去了柴清的去路，柴清目光落在白色的長衫上，便不敢在擡頭，藏在袖攏裡的手微微曲了下，又鎮定下來。
“你已經知道了？”此刻段君逸已經不再有所掩飾，清冷的聲音在前廳熱鬧非凡的嘈雜映脫下，像是穿透了柴清的耳膜一般，佔據了她世界裡所有的聲響。
段君逸是誰，他洞察人心，善於利用，柴清只是一個不甚流露的眼神，他便知道她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柴清身子一顫，低着頭道：“五皇子在說什麼？柴清不明白，柴清身體多有不適，恕不奉陪了。”
說着便要繞過段君逸，手腕便被抓住，段君逸微一使力，把她推至牆上，正好是燈火找不到的死角，段君逸修長的聲音籠罩在她身上，淡淡地藥香和曼陀羅的妖嬈香味縈繞在一起。
“你
什麼時候知道的？”段君逸膝蓋抵着她的膝蓋，一手扣住她的手腕。
柴清掙扎脫離不得，冷着聲音道：“這裡是六皇子府。”
“哪有怎麼樣？”
“柴清是六皇子的側妃，說句高攀的，也算是您的弟媳，五皇子請放尊重些。”
段君逸冷冷一笑，捏起她的下頜：“弟媳？花容，不到一年，你就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
“是五皇子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柴清從未敢忘。”是他把她推向這個位置，僞裝成這個身份的，現在又來質問她忘記了身份，她入戲很深不是正和他的心意嗎？
段君逸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要是換做以往，他不可能會在六皇子府這麼危險的地方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見着花容，忽然就控制不住了。她嫁進六皇子府，她懷孕，她小產，她中毒，一個個消息都落進他的耳裡，慢慢像是石塊壓在心口上，一塊兩塊都沒什麼，他也沒有察覺，今日見着了，卻像是有什麼在心裡轟然倒塌。
那種感覺難以言喻，什麼東西像是脫離他的掌控，他的計劃，而他最不喜這樣的感覺。
“在我面前，你是花容，不是柴清，更不是祈浩天的側妃。”段君逸眉眼染上了不悅。
“花容在出了朝天谷之時便已經不存在了。”柴清清亮的眸光直直地決絕地對上段君逸的眼睛。
他現在雖然是祈若天的皮囊，眼睛透射出來的卻是段君逸，柴清覺得有些恍惚，這個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人，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未認識過他一般。
段君逸觸到她的目光，心中一凜，捏着她下頜的手，更加用力：“只要我還在，你就是花容。”
花容是他賜予的她的名字，是他賦予她的新生。
“你還在？呵，若你還是朝天谷的二公子，也許花容確實還在。”柴清脣瓣勾起一個笑容，瞬間又轉爲冷冽：“可是朝天谷的二公子還在嗎？現在有的，不過是潮陽國的五皇子，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