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將軍,沒想到您今日才離開,真是我等失禮,不知這是準備去哪兒?”趙庭按捺住脾氣客氣地問道。
“自是到靖遠,與你家王爺他們會合。”蘇破天堂而皇之地道。
“那您這車裡坐的是哪位?”趙庭又問。
沒待蘇破天回答,阿寶“嗚哇”大叫一聲,猛不丁從車門處探出小腦袋,樂不可支地同趙庭招呼道:“哈哈,趙叔叔嚇壞了吧?是我和我娘,還有王大娘。”
趙庭臉皮一緊,趕緊下馬,上前問,“阿寶,你們怎麼出來了?”
李嫂子這時抱着阿寶跳下車,對趙庭笑道:“趙副將,我們幾個準備去靖遠,”說着用手點了點蘇破天,“那傢伙說他知道我以前的事,還說我爹就在靖遠,我得過去瞧瞧真假。”
趙庭臉上盡是尷尬,“嫂子,李大哥這幾日隨王爺出門,走前還特意囑咐我要照應好您和阿寶,您這也沒跟他說一聲就走,我怕回頭跟李大哥不好交待。”
“放心吧,我們去去就回,我總覺得這事不大靠譜,八成是蘇破天這小子腦子不清楚,你就權當我們幾個去靖遠逛集市,不妨事的。”李嫂子安慰道。
“嫂子,不如先等一時,畢竟認親是大事,等李大哥回來,您夫妻二人先商量一下,少不得尋個可靠的人打聽打聽,然後再讓李大哥親自陪您過去,這樣才穩妥些。”趙庭絞盡腦汁地想理由。
“你們這些北陽關的,是不是都不會說人話,什麼叫我‘腦子不清楚’,還有趙庭,你這是在指桑罵槐地暗示我不可靠?我還說你做賊心虛呢!是不是怕晉王跑了老婆,回頭來找你算賬?”蘇破天很不痛快地喝問道。
“這……”趙副將此時臉都快急紅了,轉頭還勸,“嫂子,李大哥對您母子倆巴心巴肝,若您就這麼走了,不是傷他的心嗎,花了四年多才建起這家,不容易啊!”
蘇破天在一旁簡直要開懷大笑了,“阿歡,可聽出其中蹊蹺?”
李嫂子思忖了一下,“趙副將,您也知道我是個忘了過去的人,今日既得了這個機會,無論是真是假,我都要親眼見證一下,至於李處那頭,我回來會跟他解釋。”
趙庭還想再勸,蘇破天卻不冷不熱地道:“若趙副將不放心,不如跟我們一塊過去,正好替你家王爺跟林老爺做個交代!”
李嫂子不明白蘇破天爲何老在扯什麼“王爺”的,卻看出他是在揶揄趙庭,知道趙庭是老實人,不免於心不忍,便上前道:“趙副將放心吧,我最遲明日便回靖遠。”
這時蘇破天已上了馬,大吼一聲,“阿歡,再不走天可就黑了,你還想不想明日回來了?”
“就走!”李嫂子應了一聲,讓阿寶向趙庭揮手告別,便自上了馬車。
一行人到靖遠時已近晌午,蘇破天催着王大叔趕緊進了城,又領着他們將車停到林府門口。
下得馬來,蘇破天衝門房高聲道:“快請靖遠伯出來,就說家中來了貴客,一定要他親自出門相迎。”說罷,返身將車上的女人和孩子都扶了下來。
過了沒多久,果然見林老爺由林長榮攙着走了出來,後面還跟着蹦蹦跳跳的林虎。
林虎眼尖,一眼瞅見地上站着個小不點,頓時高興地蹦了起來,“是阿寶!阿寶,可想死我了!你怎麼過來啦?”說着就上前將阿寶抱住。
“原來蘇破天帶我們來見的是你啊!”阿寶也興奮地抱着林虎直跳,“娘,這是林虎的家,蘇破天沒騙咱們!”
而此時,早已呆愣了半晌的林老爺老淚縱橫,怎麼都止不住,用顫抖的手指着李嫂子,打量了好半天,才哆嗦着嘴問身旁的林長榮,“長榮,她可是你堂姐,我是不是在做夢,怎麼又瞧得不大像?”
林長榮此時也紅了眼眶,扶着林老爺上前,道了一聲,“堂姐,您這些年去哪兒了,怎麼到現在纔回?”
面前這一老一少對於李嫂子而言完全是陌生人,可瞧着人家情緒那麼激動,林與歡當然不能無動於衷,恭敬地朝老的那個福了福身後,她便轉過頭去,求救似地望向蘇破天。
“看我幹啥!那老的你親爹,小的那個是你堂弟,認不認隨你!”蘇破天恨鐵不成鋼地訓道。
這會子林老爺已走上前來,顫巍巍地伸出雙臂,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上前抱住李嫂子,道:“我的阿歡,你果然還活着,上天保佑咱們林家啊!”
李嫂子先還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地想閃避,然而,老人將她擁入懷中的瞬間,李嫂子的雙眼不由自主便潮溼了,心中更是涌起一股別後重逢的悲喜之感。
這時蘇破天上前扯開還抱着膩在一塊的兩個小孩,將阿寶高高舉到胸前,對林老爺介紹道:“靖遠伯,這是您外孫,阿歡自己生的,不是從石頭縫蹦出來的!”
一時,在場的人全愣住了。
阿寶雖不到五歲,卻少有的心思敏銳,立時感受到了衆人異樣的目光,不高興地掙脫了蘇破天的束縛,趕緊躲到李嫂子懷裡,任憑林虎拿什麼好玩的東西引誘,也不肯離開李嫂子半步。
將衆人迎進林府,林長榮去同王大娘老兩口見了禮,千恩萬謝一番後,命管事陪着他們用飯,怕自己照應不周,又派人去塔子街報信,將櫻兒請過來,忙活一通後,這才進了林老爺屋。
此刻父女二人已談了好久。
“阿歡,你嫁的那個什麼李處若是正在靖遠,便叫他過來見見,管他什麼販夫走卒,好歹也是我家女婿,總得認個親。”林老爺無奈地接受了現實。
“那個,林老……爹,你確定我是您女兒?”李嫂子仍舊有些半信半疑。
林老爺真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嘆氣,這時林長榮進來道:“堂姐,蘇破天的話你不信就算了,我大伯如今是御封的靖遠伯,從三品戶部侍郎,他騙你又能得什麼好處,你記住了,自己就是林家嫡長女——林與歡。”
“我不是這意思,只是好多事我記不得了,阿寶他爹說過,我家住在靖遠鄉下,出身窮苦,父母雙亡,好像同你們說的不太一樣啊!”林與歡不由抱緊了兒子。
“李楚那人一向心狠手辣、詭計多端,他想坑你這腦袋壞掉的,還不是小菜一碟,笨蛋!”外頭傳來蘇破天的聲音。
“什麼?”林老爺突然覺得不妙,朝外頭喊道:“破天,你快進來,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如何又跟晉王扯到一塊?”
蘇破天很快撩簾進到屋裡,故意笑道:“恭喜靖遠伯,您這丫頭真是有福氣,嫁的那女婿,正是晉王李楚。”
“晉王?”林與歡吃驚不小,難以置信地看着蘇破天,“你說李處……”
“還忘了告訴你,晉王妃元緩這些年一直就住在靖遠,人家可是明媒正娶,八擡大轎進的晉王府。”蘇破天斜了眼林與歡,不解氣地又補了一刀。
“破天,咱們好些日子沒見,一塊喝酒去!”林長榮瞧出林與歡臉色已是煞白,知道堂姐受刺激不小,也不知今日蘇破天吃錯了什麼藥,一個勁往林與歡傷口上撒鹽,他怕再鬧下去,不僅林與歡受不住,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好不容易,蘇破天總算肯跟着走了,沒想到走至門口,他又不死心地回頭來了句,“對了,林與歡你等着啊,說不定你家李處待會就上門來認親,你用你那笨腦袋瓜子好好想想,是傻乎乎地跟人一道走;還是長點心,同那人一刀兩斷!”
屋裡,林老爺已是心如刀絞,他這會子哪能猜不出,自己女兒這些年竟是被晉王給藏了起來,現在想來,難怪北陽關被封了四年多,原來竟是李楚爲了不讓他們找到阿歡,而有意爲之。
“阿歡,當日你被那個瘋子阿賴打下山崖,我們找了好長時間,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和你娘都信你不會死,卻想不到,你竟是被那個晉王給……”林老爺只恨不得立時拿刀捅了那個壞小子。
林與歡有些迷惑了,“爹,若是李處救了我,爲什麼他不馬上送我回來?還要瞞着人呢?”
林老爺覺得有苦難言,只能一個勁地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啊!”
“不行!”林與歡猛地站起身來,“既然你們說他是晉王,我便要當面問個清楚。”
“娘!”阿寶這時扯扯林與歡衣襟,聲音裡竟夾雜着一絲哀求,“我也要找爹,我要回家!”
“阿寶,到外公這兒來。”林老爺壓住心中酸澀,朝着林與歡懷中的阿寶招了招手。
猶豫好一會,在林與歡的鼓勵下,阿寶還是壯着膽子走到林老爺跟前,回頭再望望母親,這才衝着林老爺試探地叫了一聲,“外公。”
林老爺將孩子抱到懷中,親親他的小臉,道:“阿歡,阿寶長得和你小時候一個樣,是個好孩子。”
大概終於得到了大人認可,阿寶稍稍放下一絲緊張,伸出小胳膊摟住了林老爺的脖子。
“爹,我還是得找李處問問。”林與歡低頭道。
“兒啊!聽你爹的話,咱們先把頭上的傷治好,等你記得從前的事,再去同晉王對質,”林老爺極力勸道:“在此之前,你和阿寶先待在靖遠,再說,你娘也快到了,這幾年因爲你,她一直在病着。”
正在這時,從門外衝進一個女子,看清楚林與歡後,不由分說上前將她抱住,哭得稀里嘩啦,連話都說得模糊。
隨後跟進來的一位武將打扮的年輕人走到林老爺跟前,抱拳道,“靖遠伯,我們一得了長榮的信便過來了,恭喜您啊,等了這麼多年,林姑娘終於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