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點不舒服,不過,不舒服的是這裡。”說着,江百果擡手,用食指和中指作勢插了插自己的雙目。
曲振文輕笑,卻一不小心咳嗽起來。那穿着超短裙的店員將店裡的暖風開到最大檔,而曲振文圍巾帽子地全副武裝,仍不嫌熱的樣子,仔細一聽,能聽出他喉嚨沙啞,大概是患了傷風。
至此,江百果在第一反應後,對曲振文有了第二印象。池仁的眉眼雖和曲振文不盡相同,但他的“兩面派”,無疑是遺傳自這個男人。恍如隔世,當她和池仁久別重逢在北京首都國際機場的T3航站樓時,她瞎了眼,當他是條可憐蟲,如今,她和曲振文有了第一次的不期而遇,她險些一而再地瞎了眼,險些又對這個男人的老態龍鍾感慨萬千。
好在,她知道,那通通是假象。
這一對披着人皮的父子,分明是一雙野獸,稍有閃失,一個就會咬斷另一個的喉嚨。
她知道的。
“來接阿仁下班啊?”曲振文拿了兩瓶他選的飲料,走向收銀臺,“我請你。”
江百果緩緩跟上去,四周倒沒有什麼可疑分子像是曲振文的爪牙,其餘零零星星的顧客,也沒有誰當他是個八面威風的人物,都在該幹什麼,幹什麼。兩瓶飲料,總計七塊二,這時,曲振文卻上下摸了摸口袋,什麼也沒掏出來。
“我來吧。”江百果看不出什麼端倪。
曲振文抱歉地笑了笑:“很少有機會一個人出來,越活越丟三落四了。”
“曲先生的確……不該一個人出來。”江百果付了賬,遞給曲振文一瓶。
“怎麼說?”曲振文擰開瓶蓋,要和江百果交換,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像是與生俱來的翩翩君子,又像是行雲流水地下了毒。
當然,這第二種是江百果的個人觀點。
雖是個人觀點,連她自己也覺得會不會太戲劇化了些。
江百果自食其力,不費吹灰之力地擰開瓶蓋,豪飲了兩口,這纔回答道:“常言
道,沒做虧心事,纔不怕鬼叫門,不是嗎?”
曲振文將飲料握在手裡,算得上興致勃勃:“阿仁知道你管他叫鬼嗎?”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卻被曲振文佔了這口頭上的小便宜,江百果扭臉走出便利店,卻迎面撞上了池仁。
差五分六點,池仁在辦公室裡坐立不安,說什麼也堅持不了那最後片刻,抓上大衣就下了樓,心頭那絲絲縷縷的躁動和重如泰山的問號在他看到便利店中的江百果和曲振文時,通通有了答案。他衝過去,腳下生風,眼睜睜看着江百果走出來,卻愣是剎不住了,和她撞了個滿懷。
她沒有蓋上瓶蓋的飲料撒了他和她一人一身。
他顧不上那麼多,穩住江百果後,推開門,跨進便利店,和曲振文面對面。四下看了看,對於曲振文單槍匹馬,他也稍稍吃了一驚。
相反,曲振文氣定神閒,沒有看時間,卻心中有數:“早退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不然,見你一面還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一整天下來,池仁“求見”了曲振文三次,第一次,他在會客,第二次,他在開會,第三次,他的秘書說他晚上有應酬,提早下班了。總之,這隻要見他一面難於上青天的老狐狸,會隻身一人地出現在這公共場合,會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江百果的身邊,池仁不知道,是他太成竹在胸,還是他太無能了些。
穿超短裙的店員拆了一包紙巾來,風情萬種地沾了沾池仁大衣上的飲料漬:“一塊錢一包。”
而江百果是時候地殺回來:“強買強賣我可不答應。”
她老母雞似的護住池仁的樣子,逗笑了曲振文。店員討了個沒趣,一塊錢的虧空還得自己補上,臭着臉,恨恨地下了逐客令:“都別堵在門口了。”曲振文好脾氣地:“說得對。”說着,他將池仁和江百果一左一右地率領着,乖乖撤退。
曲振文的做派,對江百果而言是不可思議,對池仁來說,卻是見怪不怪。
他對曲振文的鄙夷自脣角的弧度畢露無遺,盤算着在不久
後的某一天,當他死在他的手上,恐怕會有多少被他矇蔽了的愚民們,還會淚汪汪地緬懷他的和藹可親。
那一幕可真是可悲。
“曲先生找我,是有話要說?”在便利店門口,江百果主動道。
池仁卻不動聲色地握住江百果的手,將她往斜後方擋了擋:“就算有,當着我的面,恐怕也不好說了吧?”
頓時,那兩隻手被飲料中的糖分粘得緊緊的,連皮肉都繃着。
江百果有些不經大腦,對池仁竊竊私語:“那你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池仁轉過頭,可以說是用目光彈了江百果一記爆慄。他怕她落在曲振文的手裡,怕到魂飛魄散,安排在她身邊的人昨天才撤,曲振文今天就給他來了這麼一出,這絕對不是巧合。可她倒好,還跟他好商好量着要自投羅網?她是急功近利也好,好奇也罷,這樣的輕敵,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而他們種種的眉來眼去,又一次逗笑了曲振文。
這令三十一歲的池仁倍感受辱,像是在這隻老狐狸看來,他們永遠是逗趣的小貓小狗。
這時,曲振文總結陳詞:“我和江小姐還是另找機會好了。”
說完,他對江百果點點頭,一轉身,腳步不疾不徐,眨眼間混進解放了的人潮中,無影無蹤。值得一提的是,他將手裡那瓶原封未動的飲料,直接扔進了路旁的垃圾桶裡,那砰地一聲悶響,擺明了在說他的醉翁之意,獨獨就在江百果。
池仁晚了三春才如夢初醒:“另找機會?做夢,做夢……”
轉過頭,他對江百果沒在開玩笑:“江百果,我對你就一句話,你如果自己送死,就算死不了,也別再來見我。”
江百果一踮腳,摟住了池仁的脖子:“不見你,我可做不到。”
他的怕,她真真切切地看在眼裡。
七點半,池仁和江百果抵達了池仁事先訂了位子的餐廳。遠遠地,一看趙大允在場,江百果倒不是不歡迎他,不過是稍稍有些意外:“我以爲是二人世界,燭光晚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