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江百果先是一怔,被池仁闖過來的慣性撞得微微向後仰去,僅後腳跟着地,之後,才被他攬住,找回了重心。“你沒別的意思?”她低聲回道,“可別人覺得有意思極了,鬆開,你給我鬆開。”
她推他,可一邊是他命運多舛的肋骨,一邊是她手裡的剪刀,束手束腳。
張什也是給客人剃頭剃了一半,像被吸鐵石吸住了似的,幽幽地就往江百果和池仁身邊湊:“靠……什麼情況?老夫老妻又玩兒上臭不要臉這一套了?”
冉娜從半路截住張什:“你摻和什麼?”
張什一把抓住冉娜的手:“娜娜,我不是眼花了吧?果子那臉,是不是紅得跟猴屁股似的?”
而這也怪不得張什大驚小怪。
在無誤沙龍上上下下認爲,江百果的“男人們”無奇不有。有和她兩情相悅的,也有自討沒趣的;有兩打奶茶,八箱荔枝,雨露均沾的,也有一百塊以上就堅持和她AA制的;有大得人心的,也有人心所背的,在這其中,不乏比池仁“猴急”的。但能讓江百果臉紅的,不多。
別人抱她,她鐵石心腸地推開也好,或是大大方方地親一口也罷,她有的是承前啓後的方法。
張什全神貫注地一一細數,但能讓她臉紅的……豈止是不多,這分明是頭一遭。
至於冉娜,顧不上其它了。張什的一雙大手包着她的一團粉拳,這分明也是頭一遭。
池仁鬆開江百果:“我還是去車裡等你好了。”
“你就這麼閒嗎?”江百果壓了壓帽檐。
池仁言之鑿鑿:“我有事找你。”
“先去吃點東西。”
“好,想吃什麼?”
江百果怒其不爭:“我想吃東元橋那家剛出鍋的蛋包飯,我走得開嗎?我是讓你先去吃點東西。”
池仁略有些尷尬地撓撓額角:“哦,好。”
拋開恩怨情仇,他們也有的是雞同鴨講,好在,無傷大雅,講完了,誰都想笑,無奈又想着還不是時候。
張什目送池仁離開,這才鬆開了冉娜的手。他饒有興致地搓了搓手指:“這就是傳說中的肥而不膩?”
冉娜目送張什離開,避人耳目地將手擡到了鼻尖,使勁聞了聞。江湖之大,戀愛形形色色,可單戀卻整齊劃一。你的眼裡有全世界,獨獨沒有我,可在我的眼裡你就是全世界。你把我的手當梅菜扣肉,當掛爐烤鴨,當酸湯肥牛,可我卻把你掠過的一切都當作是你。
江百果叩響池仁的車窗時,池仁坐着睡着了。他一驚醒,看了一眼時間,才十點十分。
“這麼早?”他打開車門,放她坐進來。
“那我去給他們訓個話再回來?”江百果用大拇指指了一下無誤沙龍。
池仁失笑,抹了把臉:“他們會天天對我翹首以盼的。”
“找我什麼事?”江百果的手碰了一下安全帶,又悄悄縮了回來。
池仁卻當機立斷地發動了車子:“我們先去吃剛出鍋的蛋包飯。”
“那家十點就關門了。”
“去碰碰運氣,萬一趕得及。安全帶。”
十點十五分,江百果問了第二次:“找我到底什麼事?”
池仁看了江百果一眼,再懂她不過。她點頭和他做朋友,卻偏要做那種……他沒事不能找她,她沒事更不會找他,一定要有事,纔能有交集,有小事,才能促膝長談,有大事,才能同仇敵愾的那種朋友。這是她心裡的一道坎兒,卻是他給她建在那兒的。
“對曲振文,無非兩條路。”池仁字斟句酌,“籠統地說,一條是捷徑,拉他下水就是了,另一條,我要先站穩腳跟,可那勢必要花些時間。”
“凡事哪來的什麼捷徑?”江百果一語中的,“還不如說是鋌而走險?同歸於盡?”
池仁沒說話。
江百果轉向池仁:“你是在問我的意見嗎?”
池仁依舊沒說話。
江百果心中有數:“所以,我的意見一點也不重要,你主意已定,不過就是通知我一聲罷了。”
“與其說通知,說彙報會不會更符合你我上
下級的關係?”池仁車速保持在一百上下,“百果,你說我主意已定是不假,可我也並非是打着彙報的幌子,對你胡攪蠻纏。我是想,今後我做的每一件事,你都可以站在知情的角度,我是想,對你沒有秘密,也是一種負責,哪怕讓你冒着知情不報的風險,我也想,總好過讓你被矇在鼓裡,你說呢?”
“負責……”江百果轉向車窗,喃喃地重複了一遍。
像一匹脫繮的野馬,他和她的恩怨情仇,因爲她對他的“成全”而在他們相識的十五年後翻開了新的篇章,卻又因爲他大言不慚的“負責”二字,而在這一刻,有了源遠流長的跡象。或許相較於他,她是真的鼠目寸光。
一如當她臨陣退縮,他卻偏向虎山行。
一如當她偷笑她有了暫時留下來的藉口,他卻在想着暫時以後的以後。
這一次,當她想着她遲早還是會走,他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負責”二字做了她的緊箍咒。
就在昨晚,當他謝謝她給他將功贖罪的機會,她雖露出了一張狂妄自大的嘴臉,卻騙得了他,騙不了自己。要說謝謝,她謝天謝地她和他有了共同的敵人,要說“成全”,她成全的分明是她的柳暗花明。但無疑,他的“負責”嚇到了她,當她滿足於一朝一夕的偷歡,他提議的天長地久有多誘人,就有多罪孽深重。
“民以食爲天,來,先對你的胃負責。”還是那句話,他再懂她不過。
池仁知道,他嚇到了她。
江百果如夢初醒,這纔看到車子都停在她饞了好幾天的餐廳門口了。十點二十八分,彩晶玻璃門內透出繽紛的光線,但“休息中”的牌子掛在了門把上。“我說什麼來着……”江百果轉向池仁,卻看到他下了車,在繞過車頭。
池仁爲江百果打開車門:“我也不故弄玄虛了,我剛剛來拜託過他們了,我們可以吃到十二點。”
江百果渾渾噩噩地下了車:“池仁,這有點超過朋友的界限了。”
池仁將雙手插進口袋:“何必拘泥於朋友的定義。何況,我管住我的手,這就不算超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