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是兜兜轉轉,還是正中靶心,全憑曲振文一人說了算。但對江百果而言,正中了就好,所以,當新任前臺不分輕重緩急地湊上來,對江百果說客人等不及了時,江百果蠻不講理地說:等不及就讓他們滾。
新任前臺愣在原地,直到曲振文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她纔像中了魔法般直挺挺地挪了步。
“還有最後一分鐘,公佈個答案應該是綽綽有餘了。”江百果算得上虛張聲勢。
曲振文卻這樣說道:“江小姐,你信命嗎?”
江百果嗤笑:人無完人,百密一疏,果不其然,即便是曲振文,也有問出這等不入流的問題的時候來。“我信,但我從不掛在嘴邊,”江百果佔了上風,“因爲命這東西頂多用來自我麻痹,萬萬不能被當作推卸責任的藉口。比如,你可以說你自己命裡該絕,卻不能高高在上地給別人判下死刑。”
曲振文有一瞬間的失色,但也不過就一瞬間而已:“呵,最後一分鐘,全被你用了去,可惜。”
語畢,他調頭就走。
這下,也不知道是誰求着誰了,江百果拔腿就追,大鵬展翅似的攔住曲振文的去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曲振文從笑裡藏刀直接拔出刀來:“江小姐,你要的不是答案,你要的是斷章取義。你不關心阿仁的母親做過些什麼,更不關心我和君鑫……哦,宋君鑫,你大概知道她的名字,你更不關心我們經歷過什麼。你腆着這張一碗水端平的嘴臉,像是不相信阿仁的一面之詞似的,但實際上,你現在在做的,根本是爲了讓自己相信他,而不是推翻他。”
無疑,曲振文的巧舌如簧,令江百果實難望其項背。
但好在,她有她的堅定:“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她是自殺。”曲振文有了些疲態,腔調卻更加陰森森的。
“是你讓她誤以爲她身患絕症?”
“是我。”
“而你的目的就是爲了讓她自殺?”
“
那又怎樣?”
“那她就不是自殺。”江百果直呼其名,“曲振文,我沒興趣斷章取義,實際上,我現在在做的,是因爲我和池仁也有權力爲自己而活,就像你和宋君鑫……”
“她是你們的長輩。”曲振文不在乎江百果叫他曲振文,卻不接受宋君鑫被連名帶姓地呼之即來。
江百果不爲所動:“就像你們也都在爲自己而活。你們和池仁的母親孰是孰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由你一手造成的池仁的母親的死,令池仁不開心了十五年,甚至,也毀了我,或許,還殃及了多少條天知地知可你不知道的池魚,而你對他,對我,對每一個人,我請問你有沒有過一句抱歉?”
一樣的有仇必報,不一樣的卻是,池仁是爲了姚曼安,江百果卻是爲了池仁。假如再斤斤計較一點的話,也可以說她有百分之五十一,是爲了她的父親。她大可以發揮她的想象力,將曲振文和宋君鑫的不離不棄想象得可歌可泣,但他一萬點的“可憐”,也不及他一點的“可恨”。而那一點,就是他傷害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
就在剛剛,曲振文大錯特錯。他說江百果對他的質問,是爲了相信池仁。
他真的大錯特錯,從昨晚,到剛剛的最後關頭,江百果無時無刻不希望池仁是錯的。倘若曲振文能委委屈屈地道出一聲“我纔不是兇手”,她會選擇相信他。
她會選擇相信命這東西,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喪心病狂。
無奈,曲振文喜氣洋洋地認了罪。
而這時,做夢似的,當真有人衝了出來,三下五除二地將曲振文生擒。江百果驚得甚至有些惺惺作態似的捂住了嘴,卻不是不知道,他們必定是池仁的人。說來也真是湊巧,她和曲振文的談話,前前後後也不過一刻鐘,而池仁重新爲她部署的安保從無到有,偏偏就在這一刻鐘裡拍馬趕到。
可再細想想,這又中了池仁和曲振文的周而復始——他總是遲他一步,不多不少,就一步。
假如曲振文當真對她不利,這個時候,池仁怕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
靈了。
下一秒,曲振文的人從天而降,姑且不論質量,在數量上是遙遙領先。
江百果目瞪口呆。
一個人?曲振文怎麼會一個人?他永遠不會一個人。如他所言,爲了那個叫做宋君鑫的女人,他會永遠全副武裝。
“都幹什麼呢?”曲振文微微蹙着眉頭,有理不在聲高似的,就令兩隊人馬都不禁後退了一步。
無誤沙龍內外屏氣凝神,張什視死如歸地來和江百果肩並肩:“怎麼意思啊這是!”
江百果目不斜視:“拿張白金卡來。”
“What?”張什腦子跟不上了。
“我說拿張白金卡來,記我賬上。”江百果不容置喙。
張什快去快回,拿了張無誤沙龍的白金卡來,而他無意中掃了一眼,尾號還是難能可貴的666。江百果接過卡,雙手遞給曲振文:“今天恐怕是到此爲止了,我們來日方長。”
急轉直下地,曲振文膽小如鼠,連親力親爲都做不到,一個眼色使下去,讓牛頭馬面代他接過了卡。他像是才學會古人云除了一句薑還是老的辣,還有一句叫做長江後浪推前浪,適才,江百果的連珠炮都沒能轟了他,說來也是,他漫漫十五年的心安理得,又怎會輸給她區區幾句呵斥?但這張白金卡和她的一句“來日方長”是禮,還是兵,分明是個未知數。
而人類的恐懼,通通源自未知。
二十分鐘後,無誤沙龍才風平浪靜,一輪到池仁,又殺氣騰騰。
新任前臺傻了眼,心說好端端的怎麼就像是在刀口上討生活似的?
江百果一直在等池仁,陣勢拉得那麼轟轟烈烈,他不可能不親自出馬,二十分鐘,他恐怕是趕了往常四十分鐘的路。他扒開無誤沙龍的摩肩接踵,終於握住了江百果的手腕,大冷的天,他卻一頭豆大的汗珠:“以後我在哪,你在哪。”
江百果不滿:“怎麼不我在哪,你在哪?”
“也行。”池仁痛痛快快。
江百果卻話鋒一轉:“昨晚的事……對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