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叢真應該早就等着了, 他們兩個過去,她也不覺意外,大抵是原本就覺得風甫凌可有可無, 也並不在意。夏荊歌開門見山就問:“是什麼重要線索?”
沈叢真笑着道:“自然是我發現原來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夏荊歌, 這個線索啊。”
夏荊歌頓時後退半步, 警惕地望着沈叢真:“沈道長忽然提起這個做什麼?”
“你果真是。”沈叢真一笑, 手中一道符順手就化成了灰。
“你要做什麼?聯繫別人對付我?”雖然那符只露了一瞬間, 夏荊歌也認出那是一枚通信符,愈加警惕。但他卻是不擔心的,修士麼, 自己打不過,甫凌總是打得過的。如果他也打不過, 大不了就給師兄遞消息了, 師兄如果還解決不了, 那不還有飛昇了會起卦的孃親麼。妥妥的,不用擔心。
“待會你就知道了。”沈叢真看看一旁站着仍舊面無表情不爲所動的風甫凌, 倒是高看了他兩眼的模樣,“可惜了你這情人,今日一樣是出不去了。”
“你準備弄個結界關我?”夏荊歌用靈力探測了一下,發現屋外頭,整個蘆葦蕩區域已經架起了結界, 就笑了笑。“修士關人, 除了結界, 還是結界。不過結界對我來說已經不新鮮了, 怪沒意思的。”
沈叢真毫不受他的挑釁影響, 仍笑得溫和:“有意思作什麼,有用就行。這個結界與我性命相連, 除非我身死,不然你們是出不去的。”
“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夏荊歌聽了,很是誠懇地道,“這樣一來,你豈不是爲他人作嫁衣了。”
沈叢真聞言就是一怔,頓了頓才又笑起來:“你總是這樣愛管閒事麼?你不過金丹期修爲,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說罷,她就又施了個術法,遠遠地離開了夏荊歌,在自己周身凝結了一層厚厚的、瑩瑩的、堅堅的靈氣屏障,擺明了是援兵不到不動手的意思。
夏荊歌同風甫凌對視一眼,他二人雖不說話,也是有些默契地,他見風甫凌微不可見地搖了下頭,就知這是暫不攻擊,等援軍到來,看看幕後黑手是誰的意思。夏荊歌對此並無異議,自然是要配合他的,他馭使問非劍假意攻了兩下那屏障,探測了厚度和堅固度後,就問沈叢真:“對了,你是怎麼發現我身份的?”
沈叢真見他攻勢趨緩,笑道:“你自己告訴我的。”見夏荊歌一頭霧水,她又笑了,“你告訴我,你母親歷練時做過魔教妖女。據我所知,這百年來並沒有什麼成器的魔教敢在紅塵界撒野,魔族控制區那邊是因爲不許用,這邊是因爲不敢用。魔教妖女,那已是從前的老黃曆了。而且聽你話裡的意思,那時候你娘就已經是九華派弟子,九華派記名弟子出現也不過百多年,你娘又怎麼能在幾百年前就出師歷練?因此我想,你必然是九華派正式弟子了。”
“這樣。”夏荊歌點點頭,暗想沈叢真果然是有些查案的能耐,“那你又怎麼知道我就是夏荊歌的?”
“我想起九華派幾百年前有個大名鼎鼎的飛昇修士叫喻青蕎,也下紅塵界歷練過,她兒子正是同樣如雷貫耳的夏荊歌,而你又恰好假託姓喻。這不就一下子猜出來了麼。”沈叢真含笑看着他,輕描淡寫道。
這時她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傳送法陣,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從法陣中踏了出來,他雙目蘊光,周身氣度自華,顯然是修爲高深之輩,至少這修爲是遠在沈叢真和夏荊歌之上。那老頭出來一眼就盯住了夏荊歌,然後神色頗顯幾分慈藹地拍了拍沈叢真的肩膀,“好孩兒,爹爹必定爲你記一功。”
沈叢真彷彿被這老頭的慈藹所震撼,怔了一下後竟淚盈於睫,福身行禮道:“多謝爹。”
那老頭看看她,又略顯幾分不滿地道:“事到如今你還做這副不男不女的打扮幹什麼,先合力捉了這夏荊歌要緊。”
不男不女?夏荊歌一下子看向了沈叢真,他就看到沈叢真那感動的神色有一瞬的僵硬,從那老頭的角度肯定是看不到的,但她也只這一瞬失態,立刻就作出拭掉眼中淚花的模樣,把表情端了回來,和和氣氣地朝那老頭笑了起來,回道:“爹有所不知,孩兒已與他打過一遭了,他那身吸魔氣的傳言,是真的,太過厲害。孩兒不是對手。”
老頭聞言,就哼了一聲,罵了一句:“連一個金丹期的修士都打不過,你這些年的功法是怎麼練的?”說罷,他也不等沈叢真回話,就自己欺身上前來攻擊夏荊歌。夏荊歌可以毫無壓力地越級打魔,不代表他也能越級打修士,這個老頭一攻擊自己,他就感覺不太好了。
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對方的掌風太過霸道凌厲,夏荊歌幾乎是擡個手都困難,他立刻看向裝普通人裝到被無視了個徹徹底底的風甫凌,風甫凌一看他眼神,立刻就掀開那層僞裝,瞬移到夏荊歌身前,就代他接下了那雷霆萬鈞的一掌。夏荊歌是不知道他接得艱不艱難,但看他面不改色,腳不挪動,想來還是接得住的。
他一出手,那老頭就咦了一聲,神色詫異:“魔?”
他收回掌,落回沈叢真旁邊,又瞪了沈叢真一眼,“這裡怎麼還會有個魔?”
沈叢真也很是吃驚的樣子:“孩兒也不知道啊。這個魔此前沒有露出過一絲魔氣,孩兒一直當他就是個普通人!”她說着,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住了風甫凌。
老頭聞言面色變了變,約莫是想到自己方纔也沒有發現風甫凌身上一絲一毫的魔氣,神色就難看了起來。普天之下,能完全掩藏自身魔氣裝得像個普通人的,只有魔域那總體數量稀少的魔君、魔尊以及這幾個魔的後代子孫。那老頭立刻厲聲喝問:“小子,你是誰?”夏荊歌在一旁瞧着,總覺得這老頭在這轉瞬的工夫,神色就有些色厲內荏了。
風甫凌理也不理他的問話,憑空拔出自己的劍來就是一連串不給喘氣機會的攻擊,看得夏荊歌是眼花繚亂。他見風甫凌並不危險,還有幾分遊刃有餘顯現出來,反倒是那老頭有些應接不暇,夏荊歌就放心了,也不上去添亂,只暗暗戒備着沈叢真。甭管這老頭是誰,他一個人進這結界動手,想來也是覺着夏荊歌修爲低,想偷偷的動手,偷偷的弄個結界把他關起來,必不會有其他援手了。
沈叢真也和夏荊歌一樣不動手,但密切地關注着戰況,只見風甫凌和那老頭一路從屋內打出屋外,若非外面已經架起結界,外面察覺不到裡頭的戰況,只怕連-城裡人都要注意到這邊了。
那老頭原本有點縮手縮腳,不願放大招,似乎是擔心被旁人注意到,出了屋外注意到那結界後,投給了沈叢真一個讚許的目光,立刻就放開了手腳攻擊風甫凌,再也不顧念地上長的花花草草了。
咦?這老頭先前不知道沈叢真用自己的生命做了這個結界?夏荊歌下意識就覺着有點怪,但也沒琢磨出什麼,只覺得這老頭挺狠得下心的,竟也不管自己放開手腳放大招後餘波全衝到那連着他孩子命的結界上去,只一門心思和風甫凌對打。他二人又打了好片刻,忽然就聽風甫凌說:“我道是誰這麼偷偷摸摸的,原來是臨光派掌門孫虛真。”
那老頭聽得風甫凌道出名姓,神色變了幾遍,也不和他耍嘴皮子,立刻發動了更猛烈的攻擊,攻了片刻攻不下來,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誰?”
風甫凌冷冷睨他一眼,只道:“你要是能猜出來,我倒可以考慮留你個全屍。”
孫虛真勃然變色,大喝一聲更賣力地朝風甫凌身上放大招,可惜都被風甫凌或避或接地應對下來了。夏荊歌在邊上站着,一會兒看看戰況,一會兒看看沈叢真。沈叢真也是很關心狀況的,一直緊盯着他們兩個,倒是不太注意一旁的正主夏荊歌。待看到那老頭在風甫凌的凌厲攻勢下漸漸露出了頹勢,她眼中竟閃過一絲喜色。
夏荊歌詫異地又望了她一眼,卻只看到她眼中濃濃的擔憂神色,只當自己是看錯了。人家可是父女,哪有看到老爹要落敗還高興的?
他搖搖頭,至此一直不見沈叢真出手相幫,心道我真的那麼可怕?
正這時,臨光派掌門孫虛真吼道:“傻看着幹什麼?還不來幫忙!”
沈叢真聞言,才露出恍然的焦急神色,喊了一聲:“是,爹,我來助你”,她的話甫一說完,身量就節節變長變高,出現了匪夷所思的變化。就連夏荊歌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眼看着她從一個身量略高的窈窕淑女,長成了一個身量纖瘦但高大的男子。而後他身上又釋放出魔氣來。
……!
這個身高,這個魔氣,正是那天晚上襲擊夏荊歌的那個兜帽!難怪她說和自己打過了!
夏荊歌怎麼想也不會想到,原來這個魔和沈叢真竟然是一個人……一個人!
她、他怎麼辦到的?
這是什麼幻術,自己和甫凌竟然都完全沒察覺出端倪!
夏荊歌呆了一瞬,沈叢真就已經加入了風甫凌和臨光派掌門的戰圈,那老頭見沈叢真加入了,頓時精神一振,連連用更致命的招數攻擊風甫凌,攻完就抽空施法,夏荊歌仔細一看,竟是傳送法陣的路數,這老頭看樣子是打不過要逃啊?可這結界連着沈叢真,就這麼逃了真的好麼。
夏荊歌心裡想着,手底下卻沒停,他見沈叢真一身魔氣,當然是二話不說提劍追上前去,一心盯住了沈叢真纏打,對那老頭沒辦法,對一個使魔氣的,還沒辦法麼?只要自己往他邊上一站,就渾身都是辦法了。
夏荊歌自覺自己對上沈叢真,甫凌對上老頭,妥妥的勝券在握,只要不讓這老頭真的開出傳送陣跑了就行。雖然四人幾乎是鬥在一個肉搏圈子裡了,他也不分神關注風甫凌那邊,只專心對付沈叢真。也不知道是不是沈叢真還要分神關注老頭,他打起來是不如那次夜襲盡力的,盡往夏荊歌身上招呼虛招。
夏荊歌正自疑惑,忽然見沈叢真袖口裡抖出一柄烏黑有如沉寂夜色的鋒利匕首,若非他盯得緊,在這樣的打鬥中抖出這樣一把匕首,根本連反光都沒有,旁人是完全注意不到的。夏荊歌正想着,還好我看到了,傷不了我,就見沈叢真甚至不管夏荊歌一劍即將刺到他身上,一個側身就從背後插-進了那老頭的心口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