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銀漢還是頭昏,彩娟好了,嬉皮笑臉問:“你還有秋衣嗎?”銀漢不吭聲。彩娟連問了兩遍,又說:“我問你呢,怎麼不吭聲!”“你既不給我買,又不讓我買,一個勁地問什麼,歇會好不好。”彩娟很氣壯地說:“我想在家把箱子裡的舊秋衣給你找來,問你有穿的嗎。”銀漢說:“甭操心,我日子過得好着呢。”彩娟說:“老金大娘傻了。”“中風了?”“你怎麼知道?”“三高體質,基因裡就像帶着定時炸彈,不定什麼時候炸。”彩娟說:“我回去看看去吧,看家裡有事沒。”
銀漢出去把沒曬乾的南瓜再接着曬上。關效美坐在外面簸豆子,趕緊問:“銀漢,前天、昨天都見你夜裡開着燈,幹什麼呢?”“前天夜裡我發燒,起來吃藥;昨天夜裡彩娟喝醉了,半夜裡給她做粥喝。”申廣福走出來熱情地對銀漢打招呼,看着臉色說:“淞瀆大火災新聞你看了嗎?燒得那個慘,十來口子人在裡面慘叫。消防隊來了,愣是過不去……”“不好意思申科長,我不能聽見傷心事。”銀漢轉身回院子。“咱不說。”申廣福臉上帶着闖禍般歉意的笑回家。關效美也收拾了活進家,奚落申廣福:“你看你賤的!”
太陽出來了,今天天氣很好。銀漢準備午飯,把南瓜子掏出來洗了,想拿到外面去曬。剛要出門,又聽見外面關效美和申廣福冷戰說話聲,就回屋等一會再出去。關效美二人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接着就悄無聲息了。銀漢想着門外沒人了,拽把椅子打開門。關效美就站在銀漢門口吃零食,臉上帶着勝利的微笑,專程等待開門一般馬上問:“曬什麼呢?”
碧喜打來電話:“銀漢,咱大姨來了。你來吃飯吧,喊着彩娟。”銀漢換上出門的衣服,買了一兜核桃去了。彩娟來得早些,先到了。銀漢一進門就見幾個人看着自己笑。銀漢打招呼:“大姨來了,好久不見。”平澳正打電話,招呼銀漢一聲,就對碧喜說:“蛋糕送來了,我去拿。”俏月笑着對銀漢說:“今天你過生日,你大姨專門來看你,一起熱鬧熱鬧。你看廚房做了多少菜?”銀漢驚異:“今天幾號?好多年都不過生日,早忘了。”來馨月說:“我忘了給你買個燒餅了。”銀漢說:“我不過生日。”碧喜端過來煮雞蛋,銀漢說:“有蛋糕不用煮雞蛋。”來馨月說:“過生日雞蛋和燒餅是一套:吃燒餅有底,吃雞蛋有賺(轉)。”銀漢大笑。
來馨月說:“銀漢是發明家,多有本事。那是怎麼發明出來的?”碧喜說:“銀漢從小就喜歡這個。那一年特別冷,我上班忙,也沒注意銀漢蹲在廚房後面幹什麼。過後一看,牆根下有一個怪怪的東西,就跟河蚌殼一樣,一片一片扣在一起,我問銀漢這是什麼東西,他說是自制水閥暖寶。”銀漢說:“廢物利用,簡易太陽能轉換器,能保護水閥。”碧喜說:“開始我還不信,說這管什麼用。那一年特別冷,夜裡零下12度,鄰居家的水管都凍裂了。早晨起來我一開水龍頭就有水。我想還真管用,學究是有兩下子。”來馨月說:“銀漢怎麼什麼都會,神了。早年惠慈是大學生,一個街上都稀罕。銀漢是發明家,更厲害。”
開飯,氣氛很熱鬧。碧喜唱起生日歌,大家都笑着拍手。彩娟不會唱歌,又不喜歡與大家一起開心,就獨自一人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心裡暗暗抱怨:“老媽又失算了。上回聽她的,老爸頭也不回走了;這回銀漢也不進家。還說最終漢得求咱,現在就差所有人都圍着銀漢轉了,我反倒成了狗不理。老媽弄巧成拙。”
“奶奶的,活該!”彩娟忍不住說出口來。
銀漢要去交電費,給彩娟打電話:“我今天給你送菜去,你準備饅頭。這一會有一個小時的空,我交電費去,給你捎着不?”彩娟沒好氣說:“我預交了一百塊,多花錢!”銀漢說:“預交併不多花錢,能省時間。”彩娟憤恨呵斥:“你要是在家,我用得着預交嗎!”“那算了吧。”銀漢心裡堵得慌,掛機就去交電費。到了電業營業廳,卻得知已經搬家。待找到了新址辦完出來,頭暈眼黑,忽然迷了路。扶着樹定定神,慢慢判斷方向,這裡應該是共青路,但是路邊的建築生疏。一擡頭,面前正好有個“愛心蜂療按摩”門診。銀漢大喜,扈美芹有救了。
銀漢回到家,做好飯菜剛要走,彩娟來電話命令說:“你別來了,我去拿。”騎着三輪車來到,銀漢說:“我今天找到了一家蜂療所,這是他的名片。”彩娟不接,不耐煩說:“你說在哪裡就行了。”銀漢說:“共青路,句源賓館東邊。老太太的病三部分組成,其中一部分是蜂療適應症,能去掉三分之一的症狀。你回去問問,同意下午就帶她去治。”彩娟不語,但從車斗裡拿出了那天拿走的電爐子。
銀漢誇獎:“乖媳婦這次言而有信,有長進。”“飯菜呢?”彩娟冷冷地說。銀漢把飯桶遞過來,彩娟煩躁:“裝桶裡幹嘛。”“我這裡沒有好塑料袋,我跟你一起去,把飯桶捎回來。”“跑什麼,我晚上給你捎來。”彩娟皺着眉頭看那名片,“彭儀誠,還能治高血壓?我回去問問老太太,去就去,不去就拉倒,沒法出門怎麼去。”銀漢說:“怎麼會連門都不能出了,叫出租車,不用跑路。”彩娟立刻打斷:“不能坐,就是叫出租她不能坐也不行。”銀漢說:“她總能躺着,坐車沒問題。”彩娟馬上說:“等幾天輕點再說。”銀漢說:“她的病是漸進性的,只會越來越重。而你還在僥倖,老太太又任人唯親,我也沒辦法,隨便吧。”
晚飯後,彩娟鬼鬼祟祟地來了。銀漢問:“小飯桶帶來了嗎?”彩娟臉上不自然:“沒有。”銀漢說:“我說跟你去拿,你又不讓,明天怎麼再盛菜?”“我還沒吃飯。”彩娟向來這樣回答問題。銀漢說:“我給你做點。”“不吃,我胃疼。”“下午幹什麼去了?”彩娟閃爍其詞:“不是剛回來嗎,到那蜂療去了。”“真的?怎麼操作的?”“我這一會胃疼,不疼了再告訴你。你陪我外面吃飯去吧,吃完飯看胃疼。”“好的。”銀漢說着就走。彩娟狼狽喊:“等等我。”
路過新開的自助餐店,彩娟說:“這裡一個人十塊錢,咱進去看一看不?”卻不進門,又拉着銀漢進另一家飯店,只要一碗粥。銀漢問:“具體怎麼治療的?”彩娟說:“隔着桌子沒法說,夠不着指。”銀漢看她沒病,也吃過飯了,什麼事尷尬鬼祟。彩娟說:“老太太說你比誰家的女婿都好。”銀漢扭朝一邊:“你真會說話。”彩娟問:“你下午睡到幾點?”“沒睡。想着你得有點事,怕耽誤了。”彩娟說:“我怕吵醒你了。”吃完飯,路過藥店,彩娟說:“看看有沒有我要的那個藥。”又是老一套。來到門診樓,彩娟說:“我讓別的醫生看看吧?”“行。”銀漢在排椅上坐下。彩娟猶豫了一會還是進去了,一會出來說:“醫生給開的藥方外面都不認識,讓你有方子也不能上外面拿。”銀漢說:“藥店裡這點事辦不了纔怪,不信你試試去。”彩娟拽住銀漢的胳膊撒嬌:“你說我拿不拿?”“你沒什麼病,要拿就拿,不拿就走。”彩娟馬上說:“不拿了。”
路上,彩娟指着一輛電動汽車說:“要是咱家有這樣一個你就可以開了。可是得辦執照,好幾天辦不下來,還得跑好幾趟。是不,你說是不。”銀漢只好耐着性子說:“什麼時候真需要買,再商量也不晚。”彩娟說:“老太太說,原來不疼的那條腿也開始疼。就是該去看,明天你帶她去吧。”銀漢說:“你不是說不用去嗎,老太太又任人唯親,萬事不求人。想去你帶她去,不想去大家都歇着。”彩娟轉轉眼珠說:“反正我明後天沒空,地方是你找到的,你不去誰去。要不明天說好,下午你去,後天我去行不行?”“什麼時候都行,你別瞎操就好。”
次日下午,銀漢去接扈美芹,扈美芹已經準備好了,一句話不用說就笑呵呵上了三輪車。到了蜂療門診,彭儀誠態度特別好,一會問感覺怎麼樣,一會問疼不疼,一口一個阿姨,甜暖人心。給扈美芹蟄完蓋上被子,又跟銀漢熱侃:“哥,我一看就知道你貧血。貧血的人看起來雖然臉色不差多少,但是沒勁。就像壯漢失了元氣,不能勞動。我就有點貧血,腰疼,胳膊這個地方往下麻。”銀漢說:“可能是頸椎病壓迫的。”彭儀誠連忙誇獎:“哥你說的太對了,我就是有頸椎病,眼也努近視了。我現在沒事,玩遊戲丟不下。頸椎病壓迫的後面這一塊老疼。”銀漢說,“這個不是頸椎病壓迫的。我來給你正一下,你坐這個凳子上。”彭儀誠歡快地在方凳上坐下說:“好,讓哥給治一治。”“挺胸,兩手抱頭。”銀漢用膝蓋頂住彭儀誠的身柱穴,往後提着一扳,“行了,明天就好了。”“哎呀,真舒服,哥你真有本事。這是什麼病?”彭儀誠的造作並不招人煩,與他的熱情融爲一體,顯得搭配且協調。銀漢說:“胸椎小關節功能紊亂,外傷或者用力不勻都能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