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四爺徐詢這兩日在積善堂門口轉悠, 得知慕容蕙答應給他做妾,着實感動,心裡愧疚, 對不住慕容蕙, 他喚一個小丫鬟招呼春蘭出來。

春蘭來到門口,看見是四爺,問;“四爺這兩日在這門口晃悠什麼?蕙姑娘過幾日就開臉了。老夫人說四爺納妾, 不請外客,自己家裡擺幾桌酒席,大家熱鬧熱鬧。”

徐詢拉住她走到一旁,道:“我就是擔心她, 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好嗎?”

春蘭撇撇嘴,“四爺想想, 蕙姑娘被逼做妾, 她那樣心氣高, 能好嗎?當晚哭了一夜, 第二日早起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

這春蘭故意這麼說,其實慕容蕙一個眼淚珠都沒掉, 自己選擇的路,她比徐詢想得有承受力。

徐詢一聽,急了, 央求說:“春蘭姐, 你把蕙姑娘叫出來, 我有幾句話跟她說。”

“好吧!奴婢就幫四爺這一回,四爺以後可不能對不起她。”

“你放心,她爲我受了這麼大委屈,以後我一定對她好。”

春蘭轉身進去了。

一會,慕容蕙從積善堂走出來,左顧右看,看見徐詢在通往後面過道門後,探出半個身子,朝她招手,慕容蕙走過去,兩人站在門後說話。

徐詢看她面色蒼白,心像刀剜一樣,“蕙兒,我沒想到你竟然答應了,你如果不答應,我好好求求母親,母親心軟,心疼我,一定能答應的。”

慕容蕙淡笑一下,“老夫人能答應,你二哥能答應嗎?侯府裡是你二哥做主,母親聽你二哥的。”

徐詢埋怨,“那你也不該輕易答應啊!”

慕容蕙抽出繡帕,抹着眼淚,“四爺,今生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是做妾,我也認了。”

徐詢一把抓住慕容蕙的手,動情地發誓,“蕙兒你放心,我徐詢這輩子只要你,你雖說是妾的名分,只要我不娶正妻,四房屋裡你說了算,你跟當家主母一樣,我保證這輩子只有你一個女人。”

慕容蕙繡帕掩住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動容,但只是一瞬間,她眼中被恨充斥,沒有一滴眼淚,聽徐詢絮絮地說着如何惦念她的情話。

大夫人趙氏張羅晚間擺酒席,徐老夫人對慕容蕙畢竟多年的感情,拿出私房錢給慕容蕙做嫁妝。

侯府內高懸大紅燈籠,四房貼着喜字,新房在正屋,燃着大紅喜燭,四爺徐詢發誓以後不娶妻,一夫一妻,成親後,二人住在正房。

四房屋裡地方窄,擺不開桌子,喜宴設在花廳,花廳裡闔府主子,下人不當差的都來吃喜酒,都是自家人隨意坐。

徐詢跟慕容蕙走到徐老夫人跟前,慕容蕙跪下給徐老夫人敬茶,“謝老夫人對蕙兒的養育之恩,蕙兒一直把老夫人當成孃親,之前是蕙兒不懂事,蕙兒答應做妾,也是爲了留在老夫人身邊,在膝前盡孝。”

徐老夫人喝了茶,道:“蕙兒,詢兒對你是真心,你雖然是個妾,他把你當正妻,你們好好過。”

徐詢扶着慕容蕙起來,慕容蕙的小丫鬟端上酒水,小丫鬟低着頭,掩飾着不安,餘光朝徐曜覷了一眼,徐詢和慕容蕙走到徐曜面前,慕容蕙親自斟酒,跪在徐曜面前,“蕙兒敬侯爺,之前蕙兒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侯爺喝了這盅酒忘了吧!”

慕容蕙雙手舉着酒盅,徐曜靜靜地看着她,沒有接,徐詢站在一旁道;“二哥,蕙兒敬你酒。”

徐曜接過,“我曾經看錯你,這一次我沒看錯你。”

屋裡衆人聽不懂徐曜說的是什麼。

徐曜是徐家家族的族長,地位尊崇,慕容蕙給徐家親眷和族人敬酒,徐詢既然以後不想娶妻了,這次當大婚,徐家親族請來吃酒。

半個時辰後,徐曜同徐老夫人孃家親戚喝酒,臉色漸漸變了,只聽噹啷一聲,酒杯掉在地上,徐曜高大的身形朝椅子下栽倒。

旁邊上菜的丫鬟嚇得驚叫。

衆人紛紛奔過來,喊,“侯爺。”

魏昭在女眷桌上,跑過來,跪在地上,驚慌地叫喊,“侯爺!”

花廳裡一片騷亂,徐老夫人扶着丫鬟上前一看,兒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徐老夫人顫抖着聲叫,“曜兒,你怎麼了?”

大夫人趙氏忙招呼人,“快把侯爺擡回房去,八成酒喝多了。”

徐曜貼身幾個小廝七手八腳把徐曜擡回二房東院,小廝留白騎馬出府找大夫。

徐曜躺在臥房牀上,徐家人等聚在堂屋裡,沒成想一場喜宴演變成悲劇。

小廝留白領着一箇中年人匆匆走進房門,徐老夫人上前迎着,大夫行禮,“拜見老夫人。”

徐老夫人愁眉緊鎖,“大夫,我兒吃酒,不知道誤食了什麼東西,喜宴上昏倒。”

“老夫人別急,帶我看看。”

大夫觀察一下徐曜的症狀,爲徐曜把脈,徐家人都緊張盯着大夫,一會,大夫把徐曜的手放回去,起身,朝徐老夫人躬身一揖,“老夫人,燕侯中毒了,我猜測是侯府喜宴酒菜裡下了毒,侯爺身上的毒很奇怪,我從來沒見過,恕我無能爲力。”

徐老夫人頭一暈,差點站不住,如果不是兩旁丫鬟扶着,徐老夫人要暈倒。

魏昭面帶疑惑地問;“大夫說喜宴酒菜中毒,喜宴闔府的人都吃了,唯獨侯爺一人中毒,這事奇怪了。”

大夫道;“夫人,一般這種酒宴菜餚裡下毒可能性很小,在酒裡下毒可能性較大,我這也是按照常理分析,具體不得而知。”

大夫說完,醫術解不了毒,告辭走了。

徐老夫人命人,“再去請大夫,快去,這次把萱陽城裡好大夫都請來,看有沒有識得侯爺身上毒的。”

這次小廝先後領了六七個大夫,走時都搖頭,有一個大夫道;“這種毒實非平生所見。”

魏昭看徐老夫人着急,怕上了年紀急壞了,安慰婆母道;“母親彆着急,我已經給侯爺服用解□□丸,侯爺身上的毒即便不能解,可控制毒蔓延。”

徐老夫人抓住魏昭的手,“兒媳,你可有什麼法子?”

魏昭道;“侯爺身上的毒兒媳不能解,兒媳的師傅乃是解毒高手,精通醫術,兒媳帶侯爺去找我師傅,我師傅一定有辦法。”

徐老夫人道:“孩子,你師傅是何人?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母親,兒媳的師傅是雲霞觀的閒雲道長。”

徐老夫人很意外,“孩子,原來閒雲道長是你師傅,閒雲道長老身聽說過,乃世外奇人,不理凡俗之事,從不出山,既然是兒媳師傅,只有兒媳出面閒雲道長能出手救曜兒。”

魏昭道:“母親,侯爺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晚間天冷,等明日兒媳帶侯爺去找師傅。”

徐老夫人略安心,想起下毒之人留在侯府,此人不除,還要害人。

酒菜大家都吃了,所有人都沒事,唯獨徐曜有事,徐老夫人在宅門裡這些年,經歷的事不少,想明白問題一定出在慕容蕙敬的那杯酒裡,拷問端酒的慕容蕙的小丫鬟。

剛動用家法,小丫鬟受不住,就全招了,說出看見慕容蕙在酒裡下毒,叫她端上來,她懼怕慕容蕙不敢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見侯爺喝下去。

徐老夫人把徐府的主人叫到積善堂,四爺徐詢和慕容蕙也在其中,只有二房徐曜躺在牀上,魏昭守在徐曜身邊,夫妻倆沒在場,徐老夫人喊了一聲,“把人帶上來。”

侍候慕容蕙的小丫鬟被人帶了上來,跪在堂上,徐老夫人厲聲道;“你把事情經過說一遍。”

小丫鬟戰戰兢兢地看了慕容蕙一眼,道;“奴婢看見蕙姑娘在酒裡灑了粉面,奴婢當時不知道是什麼,按照蕙姑娘的吩咐端酒上去。”

小丫鬟叩頭道;“奴婢真不知道是毒.藥,老夫人饒了奴婢吧!”

慕容蕙身上還穿着大紅喜袍,上前跪倒,沒有一絲驚慌,替自己辯白,“老夫人,今日是蕙兒和四爺的大喜日子,蕙兒爲何要害侯爺,蕙兒承認,不能給四爺當正妻,也曾怨過侯爺,但也不至於下毒害死人命,老夫人看看蕙兒身上這身喜袍,是四爺命人給蕙兒做的,正紅色的,四爺承諾這一世不娶妻,把蕙兒當妻,蕙兒是老夫人看着長大,老夫人親自教養,難道老夫人不相信蕙兒嗎?”

四爺徐詢也撩袍跪倒,“母親,蕙兒她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母親就該審這小丫鬟是何人指使,誣陷蕙兒的?她目的何在!”

“四弟問得好,背後何人指使?”

魏昭走了進來。

站在慕容蕙面前,“蕙姑娘,是時候揭開你的真實身份,你的母親出身慕容部落,而你的父親是段氏鮮卑人,現在遼東刺史張俊聯合段氏鮮卑舉起反朝廷的大旗,皇帝下旨命燕侯出兵打遼東和段氏,你害侯爺目的何在?背後何人主使不言自明,替你傳遞消息的侯府廚房管採買的趙忠已經交代了。”

屋裡所有人吃驚地看着慕容蕙,徐詢盯着她問:“蕙兒,這是真的嗎?”

慕容蕙身份暴露,沉默不語,任何狡辯都是徒勞的,徐曜已經把自己的底細查清楚。

徐詢不敢相信,“二嫂,就算蕙兒是段氏鮮卑人,她爲何要害二哥,二哥跟段氏鮮卑有什麼冤仇?”

難怪徐曜恨鐵不成鋼,徐詢沒長腦子還是被女人迷昏了頭,魏昭哂笑,“四弟,皇上下旨,命你二哥率領燕軍打遼東和段氏,這是其一,這其二難道四弟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慕容蕙從來都想做你二哥的妾,不是四弟你的妾,因愛生恨。”

徐詢不敢置信,盯着慕容蕙,“二嫂說的都是真的嗎?我想聽你親口說給我聽。”

慕容蕙擡起頭,冷漠地看着徐家人,“不錯,她說的都是真的,我一直想嫁的是你二哥,我嫁給你是爲了利用你,達到我害徐曜的目的,徐曜他把我看成侯府下人,說我不配,不如他房中的丫鬟,他羞辱我,我恨他,我有段氏鮮卑血統,段氏鮮卑聯繫我,要我做事,如果徐曜他不這樣絕情,我也不能幫段氏,他們和我什麼關係,你徐家養育了我,高高在上,我就該感恩戴德?你們真瞧得起我嗎?我出身卑賤,不配你徐家人,你徐家想把我怎樣處置隨便你們。”

慕容蕙破罐子破摔,徐家人饒她一命,她又能好到哪裡,離開徐家,她不能回段氏荒漠之地,世上還有她安身之地嗎?。

徐家人都沉默,徐詢痛心地道;“不管我們徐家別人怎樣看你,我徐詢對你怎麼樣,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只是你利用的一枚棋子,你對我公平嗎?就算我二哥對不起你,徐家人都對你不好,我徐詢有對不起你嗎?”

慕容蕙看徐詢,臉上顯出愧疚,“四爺,你沒對不起我,是蕙兒對不起你,以後你好好娶一房妻子,就當從來沒有蕙兒這個人好了。”

徐老夫人恨道;“我徐家養了一個白眼狼,你如果還有一點良心,把解藥拿出來給曜兒。”

慕容蕙頭低下,“我沒有解藥,這包藥是段氏的人給我的。”

徐老夫人終究心軟,擡手,“你走吧!就算徐家報答你父親當年的恩情。”

慕容蕙叩了三個頭,爬起來,緩緩地朝外走去。

徐詢這回沒有叫住她,

榆縣,魏家老宅。

雪下了一夜,早晨推開門,院子裡青磚地上鋪着一層白雪,老宅後院有一處不大的園子,園子裡有幾株梅樹,魏昭跟萱草站在梅樹下,書香走來招呼,“夫人,侯爺找夫人,問夫人去哪裡了?”

“我剛出來一會,侯爺找我做什麼?”

魏昭名義上陪着徐曜養身體,自從到榆縣魏家老宅後,兩人同起同臥,共浴,並坐操琴,晚間燈下看書,徐曜從背後摟着她,魏昭看書,他看她,天晚了,兩人就做夫妻間該做的事。

兩人日日黏在一處,魏昭到後院看梅花,纔出來沒盞茶功夫,徐曜到處找她,魏昭嘆息,“侯爺這是閒着無聊。”

鎮日纏着自己,魏昭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魏昭帶着兩個丫鬟回屋,徐曜看見她進門,問;“你去哪裡了?”

“我出去透透氣。”

魏昭解開斗篷,遞給書香。

幾匹馬停在魏宅門口,幾個人下馬,叫開門,牽着馬走進院門。

小廝留白進屋回稟,“侯爺,湯先生、章先生、許將軍來了。”

徐曜在前院書房裡接見三個人,湯向臣三個人走進來,許渭打量一下書房佈置,整套紅木雕花書案桌椅,書櫃架,發出淡淡的書香味,“侯爺,這宅子不錯。”

“當然,夫人吃住講究。”徐曜懶散地坐在太師椅裡。

湯向臣道:“夫人財大氣粗,侯爺挺享受。”

皇帝蕭泓聖旨命燕軍打遼東,徐曜還要感謝慕容蕙,他藉口身中劇毒,去毓秀山雲霞觀解身上的毒,名正言順不出兵。

他早防着慕容蕙,控制慕容蕙的小丫鬟,事先換了哪壺毒酒,其實,小丫鬟並沒有看見慕容蕙下毒,徐曜把那壺酒換下來後,拿去叫魏昭驗,魏昭發現酒水裡含有劇毒,小丫鬟指正慕容蕙也是徐曜安排的,早查出府裡廚房採買趙忠私通段氏鮮卑,原來趙忠也是鮮卑人,在侯府隱藏很深。

“遼東戰況如何?”徐曜問。

湯向臣道;“戰況激烈,侯爺還可以修養一段時日。”

許渭看窗外一株梅樹,白雪皚皚露出枝頭一點紅,書房裡地上兩個炭火盆裡壓着銀霜炭,銅絲罩蓋上,溫暖如春。

莫雨在外間煮茶,茶香飄進來,許渭羨慕地說;“侯爺這日子逍遙自在,養尊處優。”

後面半句話沒說,燕侯夫人是絕色美人,燕侯沉浸在溫柔鄉,樂不思蜀。

魏昭看徐曜出去了,對萱草和書香說;“我們去河邊玩,拿上冰爬犁。”

有一條河經過榆縣,冬季河面結厚厚一層冰,鄉下孩子在結冰的河面拉冰排、冰爬犁玩。

魏昭坐在冰爬犁上,萱草在前面拉,書香在後面推。

湯向臣等人吃飯去了,徐曜回到後宅,屋裡沒人,問小廝留白,“夫人去哪裡了?”

留白心想,夫人離開一會,侯爺就找夫人,想說沒看見,小廝莫雨說;“奴才看見夫人和兩個丫鬟拿着冰爬犁走了。”

徐曜出生在北地,孩提時候冬季玩耍的遊戲都熟悉。

遂帶着留白和莫雨找到河邊,還沒走到河邊,就聽見河面傳來歡笑聲,徐曜看眼前的河水結透明的冰,冰面有一羣孩子玩耍,看見河中央的魏昭三個人,爬犁在冰面滑得飛快。

徐曜把身上的貂裘氅衣脫下,甩給留白,雙腳划過去,來的魏昭跟前,接過萱草手裡拉爬犁的繩子,套在自己身上,足尖點地健步如飛,魏昭坐在爬犁上,耳邊呼呼風聲,爬犁在冰面滑過,像要飛起來一樣,魏昭清脆悅耳的笑聲傳來,徐曜飛跑的速度更快了。

北地過了正午,氣溫降低,徐曜怕魏昭凍着,帶着魏昭回老宅了。

冬季天黑得早,鄉下一到夜晚四周很肅靜,大家都早早歇下了,徐曜和魏昭香湯沐浴後上牀,房事上,徐曜樂此不疲,魏昭幾次要睡着時,被徐曜撞醒。

也許白日玩累了,晚上徐曜又折騰半宿,魏昭沉沉地睡着了,夢見前世的一些事,像碎片斷斷續續,拼湊不到一起。

早晨醒來,天光已經大亮,徐曜也醒了,兩人現在悠閒無所事事,不着急起牀。

魏昭回憶起夢中的情景,剛醒來聲音略帶沙啞說;“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前世的事。”

徐曜一愣,側過身看着她,觀察她臉上的表情,“你夢到什麼了?夢見我們倆個人嗎?”

魏昭神態似乎很迷茫,咬脣搖搖頭,“夢見我嫁給信王爲妻,信王封我做皇后。”

她懷疑的目光看着他,“你說我們前世是夫妻,可夢裡我是信王的王妃,你說你懂占卜,是不是哄騙我?”

徐曜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從未有過的無助,阿昭把自己徹底忘了,卻偏偏想起了信王。

他無力地道:“你前世如果真跟信王成了夫妻,爲何你一直戴着我送你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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