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匡攻入京城, 佔領皇宮,還沒來得及登基, 就傳來消息,西南信王率領大軍殺來, 馮匡聽了屬下慫恿,準備倉促登基,擬改國號爲樑。
豫州一干將士跟隨馮匡打天下,如今馮匡黃袍加身,加官進爵, 京城裡馮匡忙着登基大典, 冊封后宮,大封功臣。
豫州軍內部卻鬧出矛盾,功臣們不滿,跟着馮匡打天下, 出生入死,最後把馮匡推上皇位,馮匡傾向親信外戚,武將們非常不滿, 馮匡草率登基,內部不合, 先朝文武百官懷有二心, 又有不少臣子忠於先皇帝, 朝廷裡羣臣矛盾重重。
西南信王的大軍已經打到京城, 蕭重西南軍勢頭正勁, 而豫州軍內部分化瓦解,所以兩軍一交戰,西南軍大敗豫軍,豫軍退回京城。
馮匡亂臣賊子,蕭重身爲皇叔,乃正統皇室,民心所向,百姓擁戴。
京城裡人心不齊,眼見着大勢已去,豫軍裡不得志的部將,私下裡串聯組織反水了,殺掉馮匡,拿馮匡的人頭向信王邀功,打開城門,迎接信王入京。
蕭重竟輕而易舉地奪回京城,被文武百官推上九五之尊寶座。
登基大典擬定一個月後舉行,禮部加緊準備,登基大典之後,冊封后宮。
西南通往明德城官道上,十幾騎人奔馳,天黑前趕到明德城下,魏昭勒住馬,對徐霈說:“謝謝三弟救我出來,就送到這裡吧!你們儘快趕回去。”
現在徐曜一定已經回了夏平關,知道魏昭人不見了,也許已經帶人追來了。
徐霈道;“我在這裡看着二嫂進城,然後再走。”
魏昭只要進城裡就安全了。
魏昭騎馬進城後,直奔信王府,在信王府門前下馬,王府侍衛看見王妃回府,喜出望外,王妃被劫持,府裡的侍衛們負有守護不利之責,信王降罪,罪責難逃。
王府大門敞開,門房裡的幾個家下人跑出來,連連作揖,“謝天謝地王妃回來了,可救了大傢伙。”
魏昭步入王府,身後小廝牽着王妃的馬匹。
管家韓昌得知消息,帶着幾個男僕迎接出來,近前施禮,“奴才等參見王妃。”
韓昌激動得快哭了,“王妃如果不回來,奴才等項上吃飯的傢伙就沒了,王妃去了哪裡?”
魏昭早已想好說辭,“韓管家,你們受驚了,我父親病重,師傅趕來通知我,我回一趟北安州孃家,由於事發突然,也沒來得及告訴府里人,我回北安州路途中怕有什麼意外,告訴貼身丫鬟替我隱瞞。”
魏昭這一套說辭難以自圓其說,當然,精明的韓昌能聽出其中的漏洞,哪裡敢指出,他一向處事圓融,順着魏昭的話茬問;“親家老爺的病情如何?”
“略有好轉。”魏昭邊走邊說。
她也明知道府裡的下人無人敢刨根問底,隨便編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
這時,田華從侍衛住的倒座走出來,叫了一聲,“王妃。”
由於太過激動,田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沒事。”魏昭安慰地朝田華笑笑。
田華心裡有疑問,人多不方便問。
走到二門,看門的媳婦們笑臉相迎,蹲身,“給王妃請安。”
魏昭頷首,幾個媳婦婆子討好地說;“王妃出一趟門,府裡找翻天了,奴婢們惦記王妃,總算王妃回來了,今是好日子,奴婢們燒香拜菩薩。”
王妃失蹤了,這些門上人都難逃干係,府門上侍衛,看門家人,和二門上的人都要領罪,大家提心吊膽,堪堪頭頂上懸着的劍沒落下來。
王妃回府,皆大歡喜。
魏昭一走進正院,玉花得了信飛跑出來,差點跌倒,魏昭笑說:“你這丫頭,急三火四的,我又不是一會消失不見了。”
玉花抹着眼淚,又哭又笑,“奴婢以爲主子凶多吉少,如果還沒有主子消息,奴婢就急瘋了。”
正殿侍候王妃的兩個侍女也都跑出來,行下禮去,“奴婢拜見王妃。”
“母妃。”
身後傳來童稚的聲音,抖着顫音。
魏昭回頭,蕭懷瀅站在院門口,跑進院子,撲到魏昭懷裡,“母妃你去哪裡了?把我們都快急死了。”
衛側妃跟在她身後進來,“王妃,妾這些天吃不好,睡不着,晚上一閉眼,做夢稀奇古怪的夢,王妃能平安回來,是妾等的福分。”
不難想象,她突然失蹤,王府裡引起的轟動。
蕭懷瀅仰頭望着她,“母妃,你去了哪裡?到處找不到你。”
魏昭就把跟管家韓昌編的理由說了,蕭懷瀅年紀小,深信不疑,衛側妃自然是不信的,心裡猜疑,不問。
王妃回府,王府上下人等無不高興,唯有曹側妃暗恨。
晚間,人都走了,就剩下魏昭和玉花主僕二人,玉花替魏昭拔掉頭上釵環,鋪好被褥,魏昭上牀,玉花嚇怕了,把鋪蓋卷放在牀旁的腳踏上,“奴婢再也不離開主子。”
魏昭躺在牀上,望着帳子頂,“玉花,府裡的人都不信我回了孃家,你也不信吧?實話跟你說,我被徐曜劫走了。”
玉花嚇了一跳,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
魏昭繼續說;“玉花,我反覆想了幾遍事情經過,徐曜半夜能順利出城,除非手裡持有信王的令牌,這個令牌外人拿不到,給徐曜的是王府裡的人,所以我住在王府很不安全,我們明日悄悄離開王府,我們上次看的小院不知道租賃出去沒有,如果沒有我們搬到哪裡,不讓王府裡的人知道。”
玉花是鄉下丫頭,腦子反應不太機靈,其中利害關係明白,擔心地問:“王妃被燕侯劫持,一查瞞不住人,女人名節重要,王妃即使跟燕侯是清白的,跳到黃河洗不清,這可怎麼辦?”
淡淡的月光照入屋內,初秋月色清寒,魏昭的聲音平靜無波,“王爺這次入京,如果順利登基,冊封后宮,我的出身不夠資格做皇后的,到時我自然要離開。”
她先嫁徐曜,後改嫁蕭重,蕭重爲信王,她爲信王妃,還勉強過得去,入主中宮,母儀天下,她自認沒那個資格,涉及皇家體統臉面,蕭重願意,文武百官也不答應。
“主子,那我們去哪裡呀?”
“天下之大,總有我主僕容身之處。”
京城,皇宮裡一間殿宇,已經掌燈,透過暗黃的光線,屏風後兩個人影晃動,空曠的殿內,一個聲音冷颼颼的,“父王擬定立她爲後?其她側妃姬妾準備怎樣冊封?”
對面弓腰的人影,聲音怪異,“王爺已經命起草冊立王妃爲皇后的詔書,衛側妃封爲四妃之首,曹側妃…….”
停頓了下,“曹側妃封爲嬪,其餘的姬妾夫人封嬪以下。”
弓腰的男人半天沒聽到對面的人開口說話,又道:“王爺已準備封小王爺爲端王。”
兩人心裡都明白,蕭節這是與皇位無緣了。
“父王還不知道那個女人被徐曜掠走,虧我們有先見之明,父王表面冷心冷情,不好色那是假的,對她真用心,臨走之時,王府加派了守衛,父王他卻做夢也想不到,我把令牌給了徐曜,徐曜稱霸一方,倒真有過人之處,他知道找我合作,真找對人了,雖然我們最終成爲敵人,戰場上一較高下,我倒是佩服他的敏銳,知道我能答應幫他,其實這也是互利。”
“王爺只有小王爺一個兒子,登基後,冊封后宮,不立太子,王爺另有打算,依老奴看,王爺這樣做,爲了博得王妃的芳心,小王爺一直韜光養晦,在王爺跟前沒有一點越矩,如果不是小王爺先前太大意,形勢不會這麼糟。”
“是我走錯一步棋,我承認被她美色迷惑了,傾世美人竟然蛇蠍心腸,父王和燕侯爭奪她,紅顏禍水,魏氏這對絕色的母女,是天生的尤物,男人抵禦不了。”
如果不是深受其害,蕭節有想把魏氏女佔爲己有,這個念頭他是掐斷了,這樣蛇蠍心腸的美人睡在身旁,不定那日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這時,一個人匆匆走入殿內,“小侯爺,出事了,王妃從燕侯哪裡逃走了。”
蕭節一掌拍在桌角,對面那人道;“關鍵時刻怎麼出了岔子,王爺已命秦將軍回王府接王妃和衆姬妾,到京城準備登基大典,同時冊封皇后。”
殿裡陰森森,蕭節的聲音飄過,猶如颳起一陣陰風,“傳下命令,動手。”
他一擡手,一塊桌角掉了下來。
第二天,魏昭讓玉花找來田華,讓他出府去上次看的王府後街那方小院租賃出去沒有,不久,田華回來說,“那個小院沒租出去。”
魏昭跟二人說:“明日我們悄悄地搬出去住,別驚動任何人。”
王府裡曹側妃管家多年,府裡定然有不少曹側妃的親信,她唯一能信任的人管家韓昌,韓昌是信王的人,再者這次自己失蹤,韓昌處置得當,沒有任何不妥,信王把自己交代給韓昌,信王的親信,自然能信得過。
魏昭把自己搬走的消息告訴管家韓昌一人。
經過上次的事,誰心裡都有些陰影,韓昌聽了,道;“王妃要搬到王府外住,這是個主意,王妃只帶着一個丫鬟,奴才實在放心不下,奴才多派點人手,保護夫人。”
魏昭搖搖頭,“人多目標大,容易暴露,我搬出去就沒有意義了,我帶着丫頭玉花和田華,有田華保護我,我平常不出門,不容易被人發現,府裡的人也想不到我住在王府附近。”
韓昌想想有道理,王妃住王府不安全,離開遠了,萬一有事,照應不上,隱匿在王府附近,發生意外能及時趕到,就說;“王妃白日不方便走,王府裡多少隻眼睛看着,等天黑後,奴才打開角門放王妃出去。”
兩人計議定了,魏昭住的地方只有韓昌一人知道。
王府廚房管事霍家的拿着當日菜譜親自來正殿給王妃過目,賠笑問:“王妃喜歡吃清淡的,奴婢挑清淡的菜式,不知道合不合王妃的胃口,那樣不合適奴婢換別的菜餚。”
魏昭掃了一眼菜單,遞給霍家的,“我的份例,每頓十幾個菜餚,我一個人能有多大胃口,吃的不過三兩樣,太麻煩了。”
“只要王妃吃着滿意,奴婢不嫌麻煩。”
兩個侍女在一旁撇嘴,霍家的嘴巧,從前曹側妃掌家,巴結曹側妃,現在往正殿跑,巴結王妃。
曹鳳琴扶着一個侍女往正殿走,王妃失蹤半個月後回來,她倒要聽聽王妃怎麼解釋。
快走到正殿,身旁侍女碰了碰曹鳳琴,“側妃看,那不是廚房霍家的,還是側妃把她提上來的,原來天天往咱們屋裡跑,現在撇了側妃,抱上王妃的粗腿,跟紅頂白,眼睛朝上,真勢利。”
曹側妃睨了一眼霍家的,“忘恩負義的奴才。”
窗扇半支開,魏昭望着窗外,西南處在夏季,過了正午,陽光充足,窗臺曬得滾熱,信王府的建築仿皇宮,寢殿前庭院裡只有一棵石榴樹,不栽種花草樹木,目光所及,視野開闊,防止夜間有刺客。
“王妃在屋裡嗎?”
曹側妃一口江南女子吳儂軟語,
魏昭示意玉花,玉花走過去打起珠簾,曹側妃輕移蓮步,走了進來,略蹲一福,“妾給王妃請安。”
“坐吧!”
魏昭神色間淡淡的,她這次出事,跟曹側妃母子有關。
曹鳳琴坐下,“妾頭些日子眼皮子直跳,怕府裡有禍事,果然王妃失蹤了,府裡這陣子鬧得人仰馬翻,聽說王妃回了孃家,怎地不白日走,深更半夜走?”
魏昭心想,曹鳳琴是明知故問,還是此事與她無關。
“我孃家爹病重,一時心急,半夜出城了。”魏昭故意試探說。
“半夜城門關了,王妃叫開城門?”
“手裡沒有王府的令牌半夜叫不開城門。”
魏昭注意觀察曹側妃,曹側妃懷疑的眼神看着她,她斷定此事曹側妃不知道,如果知道不能持着懷疑的態度,那麼,不是曹鳳琴,就是蕭節所爲,瞞着曹側妃,蕭節心思深,連他母親都未必瞭解蕭節,這樣想,魏昭莫名擔心起蕭重。
王妃對自己態度冷淡,曹鳳琴再坐下去無趣,告辭走了。
魏昭枯坐,越想越覺得不安。
外院,小廝家人一疊連聲喊:“王爺攻下京城,王爺要做皇帝了。”
一個小廝跑進來,差點撞到侍女,侍女道:“出什麼事了?慌慌張張的。”
小廝大聲說:“王爺要登基稱帝,秦將軍接王府人等入京。”
秦遠來到正殿,站在殿門口,等着往裡通報,王妃傳召見他,秦遠大步入內。
恭敬地行禮,“秦遠拜見王妃。”
“秦將軍請坐。”
侍女搬過來椅子,秦遠告坐。
“王爺派末將接王妃和王府的人進京,一個月后王爺登基,冊封后宮。”秦遠道。
魏昭拿定注意,她被徐曜抓走,**的事不能瞞着蕭重,這次入京後,她跟蕭重當面講清楚,然後離開。
“秦將軍,我們準備一下,三日後動身。”
整個信王府上上下下聽到這個消息,興高采烈,奔走相告。
魏昭派人叫來管家韓昌,除了留守的下人,其餘人等收拾東西,三日後前往京城。
衛側妃得了信,帶領侍女收拾東西,高興地說:“我們要進宮了,京城我二十年沒回去,做夢都想。”
侍女問:“側妃,我們還回王府嗎?”
衛側妃笑了,“你這丫頭竟說傻話,王爺登基當了皇帝,我們跟王爺住進皇宮,還回什麼王府。”
衛側妃的孃家在京城。
安平郡主問;“京城很大嗎?皇宮比王府大是嗎?”
衛側妃手裡疊着衣裳,“京城很大,皇宮有幾個王府這麼大。”
侍女問;“所有的東西都帶上嗎?”
“能帶的值錢東西都帶上,這輩子大概不能回西南了。”
三日後,王府的人啓程去京城,二十幾輛馬車,秦遠帶兵護送,浩浩蕩蕩,明德城街道兩旁擠滿百姓爲她們送行。
早起上路,中途沒有歇息,西南地處偏遠,官道上兩地驛館相距較遠,走了一日,天空落下黑幕,秦遠來到魏昭馬車旁,“王妃,前面是琦縣驛館。”
“到驛館落腳。”魏昭道。
信王府的人多,琦縣驛館面積很大,信王府的人都住下,也不擁擠。
魏昭帶着女眷住在內院,蕭懷瀅這一路同魏昭乘坐一輛馬車,粘着魏昭,說:“我跟母妃住。”
安平郡主一直跟着衛側妃,衛側妃膝下空虛,拿安平郡主當精神寄託,魏昭怕衛側妃多心,摸摸她的頭,溫柔地笑着,“你跟衛側妃住,你這一路纏着我問東問西,晚上還不讓我睡個安穩覺。”
衛側妃笑着說:“郡主還是跟我,別鬧王妃。”
安頓好了,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驛館的幾個差驛擡着食盒,送晚膳,玉花問:“王妃,晚膳擺在那裡?”
“擺在堂屋吧。”
兩個侍女擡着飯桌支在堂屋裡。
魏昭吩咐,“請兩位側妃和夫人們一起過來用膳。”
出門在外,上下尊卑沒太多講究,女眷在一桌上吃飯,回京城,衛側妃最高興,飯吃得香,其她三人馬車裡拘了一整日,路上有的地段顛簸,嬌貴的身體吃不消,沒什麼胃口,看桌上油膩的菜餚,一口不動。
魏昭給蕭懷瀅夾了一塊排骨,放在她碗裡,“小孩子正長身體,多吃點肉。”
蕭懷瀅夾起排骨,放在眼前看了半天,才咬了一小口,難以下嚥。
衛側妃說:“郡主挑食,這樣不好。”
曹鳳琴接話道:“節兒小時候也挑食,小孩子都這樣。”
“小王爺病弱,曹姐姐不知操了多少心。”
離夫人喝了一口清湯。
魏昭餘光在曹鳳琴和離夫人臉上掃過,這兩個人對蕭節身體羸弱說得很自然,魏昭想起那日在暖香苑蕭節摟住自己的手臂,強勁有力,自己有武功,卻動彈不得,蕭節怎麼都跟病弱聯繫不到一塊,難道蕭節瞞過所有人,包括生母,這心機太深了。
豐盛的一桌子飯菜,沒怎麼動筷,魏昭讓侍女們吃了。
蕭懷瀅跟着衛側妃住西廂房,曹側妃道;“妾告退。”
冷夫人和離夫人也跟着告退。
魏昭住正房,兩個側妃住廂房,姬妾住偏院裡。
王府女眷出遠門的時候很少,內宅女眷身體不健壯,乘馬車一日下來累得不輕,兩側廂房的燈熄了。
玉花跟主子住一間屋子,玉花自從上次王妃出事後,每晚睡在腳踏上。
夜深了,整個驛館寂靜無聲,廊下的燈籠已熄滅了,窗外一片黑暗。
玉花嘟囔一句,“馬車顛簸骨頭快散了。”
沒多大一會,呼吸均勻,睡着了。
許是換陌生地方,許是心裡不安,魏昭闔眼一直沒睡着,輾轉反側,一直到夜半,魏昭方有點睏意。
剛迷糊,突然,隱約有細微的響動,魏昭警覺地睜開眼睛,盯着窗戶和門口,這聲音好像不是從門口傳來的,她集中精神側耳細聽,好像是頭頂,房頂上有人走動,儘管聲音輕微,由於夜晚太靜了,聽見窸窸窣窣極其細微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