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帶我來這裡?”
喉間的穴道一解開, 風行健便脫口驚呼。
什麼講佛經,什麼喝酒?從啓戈那裡出來,那個和尚便抓住他的肩, 幾個起落, 竟是掠過了幾個山頭, 來到山背處, 而那個小村落, 自是看不見了。
“對不住了,方纔點你穴道。”歸無酒仰頭喝下一口酒,道。
“啊, 沒有關係……”
身邊帶了人,但短時間內便掠過幾個山頭, 仍是氣息平穩, 風行健禁不住讚歎:“你輕功真好。”
“呵……”歸無酒撫掌笑起來, “如果沒點本事,那人又豈會留我在他身側?”
“那人?”風行健眨了眨眼睛, 立刻明白過來,“你說三皇子?”
歸無酒笑着喝了一口酒,算是默認。
風行健不禁好奇起來:“那……在三皇子身邊做事的詩簫劍酒花,其他幾人也像你這樣厲害?”
“詩簫劍酒花……”歸無酒晃了晃酒葫蘆,忽而笑起來, “怎麼說呢, 另外四個人……我並沒有見過他們, 他們是男是女, 是老是少, 甚至,他們是做什麼的, 我都不知道。”
“啊?”風行健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可是你們不是……”
歸無酒搖了搖頭:“三皇子是一個步步爲營的人,他這樣做,自是有原因的:如果我們其中一人暴露身份,那其他四人依然是安全的。”
“可是……難道他就認定了你們會出賣同伴麼?”
歸無酒淡淡一笑:“凡事謹慎些終歸不是壞事。”
“纔不是。”風行健哼了一聲,“他明擺了不信任你們,怎麼有這麼多疑的人啊?虧了我以前還覺得他是個好人……”
“這如何能怪他?”歸無酒收起了笑容,“皇宮是什麼地方?這只是生存之道。”
風行健蹙眉:“無酒大師,你是出家人,怎的就捲入宮廷,爲他人做事?”
歸無酒一愣,竟是片刻失神:“呵……出家人無慾無求,你看我,吃酒吃肉又嗜酒,算哪門子出家人?”
歸無酒喝了一口酒,笑容裡帶了些醉意,“年輕人,想不想見見詩簫劍酒花裡另外四個人?”
“啊?我嗎?可以見到他們四個人?”
歸無酒笑着點點頭:“如果你願意,當然可以見到他們。”
風行健不禁喜行於色:“怎樣纔可以見到他們?”
“這個……”歸無酒頓了頓,忽然朝村子的方向一指,賣了個關子:“你覺得,啓戈是個怎樣的人?”
“啓大哥?”風行健一愣,抓了抓頭,有些猶豫,“他有時候好冷漠,但又覺得他不是個壞人……我不好說,我總是弄不懂他在想什麼。”
“嗯。”歸無酒應了一聲,沒贊成也沒反對,“那……三皇子呢?”
風行健想了想才道:“憑心而論,他是個很厲害的人,我還是很敬佩他的,可是怎麼說呢,雖然他很溫和,但我總覺得遙遙不可及……總之,不如葉大哥那般容易親近。”
“嗯。”歸無酒又應了一聲,忽而道,“如果從他們兩人中選擇,你願意跟着誰做事?”
“啊?”風行健一時沒明白過來。
“我是說,”歸無酒眼中閃過一道微光,“如果他們兩人舉兵爭天下,你願意幫誰?”
“他們要舉兵?”風行健脫口驚呼,立刻又道,“我誰也不幫。”
“咦?”歸無酒有些驚奇,似乎沒料到風行健會這樣回答,“誰都不幫?那你打算做什麼?”
“當然是鎮壓他們。”風行健回答地毫不猶豫。
“鎮壓?”這一來,歸無酒更加驚奇,“爲什麼?”
“這還用理由麼?”風行健一蹙眉,然後正色道,“這個天下,現在是皇上的,以後是太子的。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他們舉兵是大逆不道,即使是坐上皇位也是不仁不義之舉,當然應該鎮壓。”
看着風行健認真的神色 ,歸無酒沉默許久,忽而笑起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呵呵,在這個‘太平盛世’裡,如你這般的仁義之士不多啦……不過,你會這樣想,我也就放心了。”
歸無酒這麼一說,反讓風行健摸不着頭腦;“什麼意思?”
“因爲,你一定會跟隨三皇子做事。”
“哎 ?什麼?”
歸無酒打開酒葫蘆,想再喝一口,卻發現已經沒有酒了,他笑了笑,便將酒葫蘆扔到一邊:“風行健。”
“嗯。”從沒聽果歸無酒叫自己的全名,風行健禁不住詫異地看着歸無酒。
歸無酒收起了平日裡的醉態,正色道:“我把你帶到這裡來,是因爲有事與你說——那邊,已全是啓戈的人。”
風行健微微張口,卻忽然不知該說什麼,只得點點頭。
“濱州地域確實廣大,但人煙稀少,大片地區皆是荒漠,要找三個人並不是太難,可是找了整整七日,我們卻是一無所獲。”歸無酒擡眸看着風行健,“你知道爲何麼?”
“爲何?”風行健不由得問道。
“一來,他並不在意是否找到;二來,他也沒這個精力。”
風行健不禁蹙眉:“什麼意思?”
“你說三皇子多疑,難道啓戈不是一個疑心極重的人?”見風行健並不明白,歸無酒簡略地解釋,“妺兒對啓戈來說是是一個外人,他自然不必太過關心她。而葉舟輕,我不知道是爲什麼,總之啓戈已對她起疑,至於薛傾姒……你沒有感覺到啓戈對她懷了特別的情愫麼?”
歸無酒一撫掌,眼中掠過一絲莫測的光芒——此刻的他,與平日裡醉意醺醺的和尚全然不同。
“啓戈沒有證據,也不忍失去葉舟輕這個難得的謀士,但又不由得心生疑竇,另一方面,啓戈想做的事,容不得他被一丁半點的兒女私情牽絆。他一直不知該拿葉舟輕與薛傾姒兩人怎麼辦,而這次兩人失蹤是一次絕妙的契機:找得到,是上蒼不讓他失去這兩個人;找不到,則讓他了卻了一樁心事。”
風行健瞪大了眼睛,完全驚住,許久,才結結巴巴地道:“那是三條人命,他,他就這樣聽天由命?!”想起生死未卜的三人,風行健氣得發抖:“他真是太過自私!”
“這沒什麼。”歸無酒卻是淡然,“在帝都裡,每天都會遇到這樣的人。”
風行健抿着脣,沉默不語。
歸無酒踢了踢腳邊的酒葫蘆,葫蘆打了個轉兒,帶起一陣黃沙:“至於我剛纔說他沒有精力……不知你是否發現,我們這一路來,有很多人跟着我們。”
風行健一愣。
“這其中有些是三皇子的人,但更多的是啓戈的人。”歸無酒頓了頓,才說下去,“你別看他似乎整日只看些文書,他這幾日忙着呢——他忙着將三皇子的人趕盡殺絕,所以他根本分不出人手去尋找失蹤的人。”
風行健吃了一驚,許久纔回過神來,喃喃:“他爲什麼這麼做?他和三皇子不是……朋友麼?”
“朋友?”歸無酒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玩的話兒,嘴角微微一牽,“在帝都裡,今日還稱兄道弟的‘朋友’,明日就會成爲互相殘殺的敵人。”
歸無酒有些淡漠地笑起來:“你知道三皇子爲什麼讓啓戈來濱州?”
“不是讓他來找蝶樽?”風行健脫口說道。
“哈哈,濱州那麼一塊窮地方,即便是得到蝶樽又對帝都有何威脅?”歸無酒搖了搖頭,“三皇子這麼做,只是想讓啓戈遠離啓州。”
“爲什麼?”風行健驚訝至極。
“因爲,”歸無酒目光一冷,“啓戈想謀反。他在啓州有十萬軍隊,他想謀反。”
“不可能!”風行健失聲驚呼。
“沒什麼不可能。”歸無酒截斷風行健的話語,“當年啓戈之父啓鎮在鎮壓叛亂時陣亡,那是個意外麼?不!啓鎮在十多年前就已着手組建軍隊,意圖謀反,幸被皇上識破,借戰亂之際將其處決。如今,啓戈已然在做其父未完成的事,他將三皇子派來監視他的人手一一殺害,就是最好的證據!”
風行健猛然一震,呆立着說不出話來。
“風公子。”歸無酒忽然雙手合十,彎腰行禮,“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啊?我?”風行健嚇了一跳,“我什麼也不會啊!”
“不。”歸無酒立起身子,望着風行健的眼睛,“那日結蘭會上,風公子少年英姿,意氣奮發,皇子暗裡對公子大加讚賞,早想將公子納入門下,只是一直不知公子作何想法。今日貧僧得知公子不但武藝高強,而且極憎此類不仁不義之事,纔敢出言相邀。”
“啊,你,可是,我……”風行健好半天才回過神,不由得茫然失措。
“難道公子忍心看此等小人挑起戰禍,弄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麼?”歸無酒凝眸看着風行健,
“請風公子好好想一想。”
“我當然不忍心。”風行健脫口而呼,卻是被歸無酒看得渾身不自在,“你,你不要這樣看着我,我……”
風行健低頭沉默許久,終於一握拳,咬牙道:“我答應你。”
“你答應了?”歸無酒長長舒了口氣。
“不過……”風行健又猶豫了一下,“事情發生得好突然,我……”
“放心,你有三天時間可以好好想想。”歸無酒微微一笑。
“三天?”
“嗯。”歸無酒點點頭,望向遠方,“啓戈已將軍隊從啓州調往濱州,再過三日,大軍便至濱州城門了 。”
“這麼快?”風行健詫異的張大了嘴。
“所以,你也要快一點。”歸無酒樂呵呵的一笑,一直握着的拳頭也鬆開了:讓一個外人知道那麼多事,太冒險了,幸虧他答應了,如若他不答應——很多時候,並非他想開殺戒,只是世事卻總逼他。
“對了,無酒大師。”風行健一時好奇起來,“如果我爲皇子做事,是不是有機會見到詩簫劍酒花中另外幾個人啊?”
歸無酒一愣,這種時候還想着這些事,還真是一個單純的孩子啊。
“當然。”歸無酒笑着拍了拍風行健的肩,“總會有機會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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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