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證據不代表就無法讓一個人倒下,上位者的心思難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秦傲這個人有才華,心機深,手段高,爲人圓融,可是在處事上難免有些不完美的地方,挑挑選選,總能找出一個能致命的小刺來。
金寶沁是立定主意要給仙兒報仇的,她死了也就罷了,可是她沒死,上天沒讓她死,那麼,就活該罪魁禍首時運不濟,因此金寶沁一走出深山便以那她一直不接受不拒絕閒置一邊的【皇家貴女】的身份直面天顏,明明白白卻也不着痕跡地不給武后退路走。
我是你曾經爲了更上一層樓狠心當做棋子被利用又被拋棄的女兒——金寶沁吃定武后對她有一份愧疚之心。她不爲自己利用自己的親生母親而內疚,孩子受了委屈,做父母的當然要出頭。
至於秦傲會被以什麼樣的罪名定罪,金寶沁是沒什麼興趣知道的,有太平在她放心的很,在這盤棋局中他將自己與太平都當成了棋子,在這盤簡單的棋局中,武后是一把鋒利卻不露鋒芒的刀,太平則是一面保護她金寶沁不讓她受到絲毫損失的盾。武后會爲了她或者也爲了自己而出手亮刀,太平則會純粹的爲了她那三年所承受的痛苦死咬着秦傲不放,死罪恐怕不可能,活罪倒是難免。
金寶沁看的很透徹,留宿在宮中的數日她已經看清了形勢,秦傲不會死,可想想他會承受的種種折磨,突然間金寶沁覺得讓一個恨之入骨的人活着被折磨比以一死了之要更讓人大快人心。
秦傲被徭役,家產被沒收了大半,秦如臨明升暗降,餘生都與實權無緣,算來,秦家是沒落了,還是名門貴族可是沒了曾經的氣勢,這世上富貴榮華皆是險中求,侍奉在帝王身邊雖然危險卻是底氣十足,得了帝王的歡心便是得了一面免死金牌。
當年秦如臨明白清楚這個道理,然而歲月磨人,漸漸地本性中的一些劣根性暴露了出來,避免不了一些狐假虎威揹着主子謀些見不得光的又恰恰是主子比較反感卻又不足以動怒毀去全盤的玩意兒,雖然平日裡主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上位者的心思深思難測,朝令夕改不是件很奇怪的事。
秦如臨獲得如此下場也是因果報應,要知這世界上沒有無因的果。
金寶沁在京城待了半個多月便告辭離去,太平捨不得,眼淚汪汪地拉着金寶沁的衣袖不讓走。這讓金寶沁響起三年前太平亦是如此,不由得心頭柔軟了萬分,蹲下身子抱住太平,如此一來,太平倒是高出了她大半個頭。金寶沁毫不在意地將臉擱在太平的小肩膀上,柔聲道:“寶寶,阿沁終歸要走的,那個人在等阿沁呢。”雖然那個人不知道她沒死,可是她真的真的很想那個人,她知道那個人會爲她傷心很久很久,她捨不得。
這是金寶沁回來後第一次叫太平爲“寶寶”,太平的感覺眼睛又熱又澀。
金寶沁又道:“寶寶,叫一聲姐姐吧,突然很想聽很想聽。”
太平感覺一股熱流衝上眼眶,吸吸鼻子,很輕很輕地叫道:
“……姐姐。”
金寶沁落淚了,將太平抱得更緊,然後站起生不讓太平看到她的臉,快步轉身上車。太平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垂眸望着箭頭的一片溼漉漉,雖然吊着眼淚,嘴角卻是忍不住的輕揚。
姐姐……姐姐……姐姐……她終於有姐姐了!阿沁終於肯當她的姐姐了!太平想着想着嘴角的輕揚逐漸燦爛了起來。
如金寶沁來時一輛簡單樸素的青篷馬車,離開時雖然馬車大了許多可在外表上還是很樸素,起碼比起皇宮裡其他的馬車,這輛馬車算是最樸素最樸素的了,不過畢竟金寶沁身份不俗,身爲公主怎麼能沒點身份,於是乎外表樸素的馬車內部卻是舒適柔軟豪華得很符合“公主”這個身份,連個車伕都是武功高強的禁宮侍衛。
從大唐到新羅,路途遙遠爬山越嶺,快一點也要大半年,這一路行來,過了邊境,進入新羅的國界已經是來年初夏,梔子花開的季節。
真州,進入新羅國界前往雞林路上的第一座大城,之前金寶沁一行人走過的都是零零散散的村戶,地廣天闊人煙稀少,有時候行走了數天都不見得能看到一個人影,走着走着每見到一處新風景便喜悅雀躍的心情便被一成不變的風景給怠惰了,整顆心慢慢地回落也就漸漸的了無生氣的寂寞了起來。
爲此,三年多在百花谷中休養身體早已經淡然很多的金寶沁在進入真州後也忍不住的想在人羣中沾染些許人氣,呼吸一口人的味道。
環境不同,心境便不同。在百花谷知道自己在養身體,因此即便每天看着那野花青草灰濛濛的天,急不得便告訴自己別急,久而久之的便心態平和恬靜淡然。而在回新羅的路上,金寶沁也是不急的,可是隨着越是接近,心頭篆刻的腦海不滅的一抹身影出現的次數頻繁的明顯增多了,她很淡然可是思念濃烈,行在了無人煙的邊境這種思念越是濃烈,也就越發的想快一點回到人羣,總覺得那樣她就離他更近了些。
從來都不知道她的思念是如此濃烈。那麼當初她怎麼捨得離開,那麼決然?金寶沁想到這兒眼眶熱了,幸好,當年他沒放棄他。
她想他,經歷了一場生死,她恍然覺悟,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想起那一刻,在墜下懸崖的那一刻,在以爲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腦海中浮現的竟然是悔恨當初的不告而別,如今的她既然大難不死,那就該回來,回到他的身邊。當年她主動離開,這次她主動回去,倒也圓滿了。
想起金政明曾經跟她提到金文擔憂她獨自一人離開家遇到危險怎麼辦,金寶沁笑了起來,以後新羅是她的國,有日照的地方是她的家,以後,她還是以前的那個金寶沁,金府的二小姐。
一行三人連日的趕路早就疲憊不堪,於是決定在真州休息數日再上路,卻沒想到遇上貴族恣意欺人,而且還私自調動官兵成鎮壓之勢,金寶沁稍微打聽了下便明白了之所以會造成如此聲勢的原因,聽完後眉頭皺起,於是停留數日的決定做出改動,只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便直接趕路,這回馬車的速度快了許多。
沒有證明自己身份的名牒,她無法出手管這些事情。
然後,半個多月後,金寶沁一行三人出現在雞林熱鬧的大街上,看着這繁華富庶不如大唐長安的雞林城,金寶沁有了一種遊子歸鄉的感慨。
馬車朝金府駛去,在距離金府還有大約十丈的時候發現金府門口的路被封街了,馬車被兩名侍衛攔住。
金寶沁不解,掀開車簾,探出頭來想問怎麼回事,卻不其然的看到一抹頎長俊挺的身影在衆人簇擁之下步出金府大門,一下子,金寶沁的眼睛熱了,想喊出聲來好讓那頎長俊挺的身影注意卻喊不出口,眼看着那頎長俊挺的身影要上馬離開,緊張之下隨即想到了什麼,立即轉身進入車內,很快的又鑽出了車子,手上赫然多了一隻造型奇特的樂器。
陶壎。
因爲被封街,金府門口這條路相對的比較安靜,突然響起滄桑低沉卻又婉轉的樂聲,不僅是侍衛連着金府衆人也愣住了。
誰?是誰那麼大膽在此時此刻吹曲子?
而更驚訝的是已經上馬正離開的金政明,僵硬在馬匹上細細的聆聽着,然後猛然轉過身來,就在他的身後,十丈的距離,一輛樸素的馬車被士兵攔阻,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子站在馬車上面朝自己這邊吹着古怪的樂器。
金政明呆住了,那些發現他突然回頭望而跟着順着目光的人也呆住了。
一曲完畢,金寶沁站在馬車上笑意盈盈地望着金政明,不動不說話,只是笑着,然而再見到那坐在高頭大馬上的男子已經呆的沒反應了,不由得皺眉裝作不高興地道:“殿下,臣妾回來了,殿下不高興麼?”
攔住馬車的小兵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兩兩相視不由得一致回頭看向那坐上馬上的大殿下。
不等金政明開口,金寶沁又對同樣張口結舌的金文,道:“爹,寶沁回來了。”
這回是金政明不等金文開口,直接駕馭身下駿馬奔到金寶沁面前,嚇得兩個小兵趕緊側身讓開,然後衆人眼前一花,馬車上的綠衣女子已經不見,再眨眨眼仔細一瞧,那失蹤的綠衣女子已經被大殿下抱在懷裡一路飆遠了。
臨江看的目瞪口呆,跟寒雲對視了一眼,一致不好意思地朝金文笑道:“金大人,大殿下只是偶爾纔會如此失禮……”真丟臉啊,主子爺,用不着如此急性子吧,好歹也得讓人家父女團圓一下吧?
金文已經從錯愕中回過神來,輕咳了兩下,捋着鬍鬚道:“兩位不妨在此休息片刻,”接着轉頭對一旁的管家道,“去讓廚房準備一下,晚膳豐富些,大殿下可能留下來用膳。”
管家應是,轉身吩咐去了,看那管家的表情真是激動着呢。
臨江與寒雲在此對視一眼,臨江笑道:“那打擾了,不過……”
金文立即會意,又對守在門口的家僕吩咐道:“你們出兩個人去兩位大人的府中請兩位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