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憐兒身邊的金寶沁冷哼了聲,目光落在那宮女身上,嘴裡的話確實對憐兒說的:“憐兒,看看這裡面有什麼不同。”說完,將枕頭丟給憐兒,自己卻走向那宮女,將那宮女的香囊袋子拿在了手裡。
憐兒早已經將那香爐的香味給記得清清楚楚,如今再嗅了嗅枕頭的香味,憨傻稚氣的臉上也蹙起了成年人的憂慮。
金寶沁走回來,望了眼憐兒,摁倒:“怎麼了,憐兒?”
憐兒抱着枕頭,擡眼看了金寶沁一眼,眉頭皺的更緊:“姐姐,”將枕頭遞給金寶沁,“這裡面不是香。”
不是香?難道是毒?金寶沁眸中寒光一閃,當即拆開枕頭,頓時一股極其濃郁的香味沖鼻而入。
各種顏色的花瓣飄飄灑灑地落下。
王宮後宮內有一用花瓣做枕頭的傳統,因此每個宮殿的宮女都有收集花瓣曬乾春村的工作,到天亮的時候便製作成花瓣枕頭給各個宮殿主子使用。
望着一地花瓣,金寶沁愣了下,這些都是普普通通的花瓣啊,怎麼會不是香?
“憐兒?”
金寶沁有些鬱悶,她咋那麼聽從憐兒的話?可惜,想到三條小蛇的反應,金寶沁突然有一種頓悟。
這裡面不是香,憐兒說的應該不是這枕頭內,而是這寢殿內吧?
小蛇都是毒蛇中的霸者,對各種毒的敏銳是錯不了的,就好比她這一身毒味,人聞不出來,對各種毒物卻能產生震懾的效果。
震懾,那是因爲她比這些毒物厲害,不退反進的接近那表示那些毒對這些小蛇沒什麼危險。
這也就好比山賊窩後山山底下的那些蛇蟲毒物,不是離不開,而是喜歡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物以類聚。
所以,這寢殿內的,那三條小蛇聞到那味道便彷彿見到了同族,即便看不到,可是能聞到也感覺很不錯啊,所以才那麼興奮?
想通了箇中關聯,金寶沁回頭看了眼金政明,見他也在望着自己,所有來自親情上的哀傷都被很好地掩飾,又恢復到往常面不改色從容冷凝的狀態。
朝他微微一笑,金寶沁拆開手上的香囊袋子,裡面放着的與王后的枕頭裡的異樣,都是花瓣。垂目,片刻後擡眼,目光落在那熄滅的香爐上,久久不語……
“召御醫!”金政明突然開口,打碎一室的寧寂。
金寶沁沒反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香爐上,雖然熄滅了,可是經過常年的薰染,寢殿內的香味短時間內是不會散去的。
御醫很快便來,因爲王后的病倒,御醫就值宿在臨近的小院子裡,隨呼即到。
金寶沁指着那香爐:“這些薰香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特別的。”
那御醫當即便現場嗅聞檢驗了起來,許久之後,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這些薰香都沒什麼大礙。”
“那這些呢?”將手中的香囊袋子遞過去。
那御醫看了眼,面色迷惑,這些都是花瓣啊,能有什麼大礙?雖然如此的想,還是接過來,順便用
手撥動了幾下,隨着一股濃郁的花香沖鼻而入,剛檢驗過薰香的御醫突然間覺得心跳加速,腦子甚至迷糊了下,腳下也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下,幸虧憐兒在一邊扶住,纔沒倒下。
御醫連聲道謝,然後晃了晃腦袋,皺眉思索,似乎有什麼想法閃過乃還卻一時抓不住,如此苦思冥想,看着花瓣看着薰香,靈光一現,眼睛一亮,想到了:“殿下,太子妃娘娘,這裡面不是香!”
與憐兒說的一樣。金政明很冷靜的問:“怎麼說?”
御醫再一次嗅聞薰香與花瓣,等不屬實緩解,很肯定地說:“回稟殿下,不是香。這薰香是香,這花瓣是香,可是兩者混合在一起就不是香了。”
金寶沁這是也明白了,那思索的表情如撥雲見月,這就是她盯着薰香苦苦思索的重點所在。
“這就如藥物,明明是救人的藥物,當與相剋的藥物被放進同一個藥方,那便是害人的毒藥了。”金寶沁邊說,嘴角邊勾起。
在大唐皇宮生活了那麼久,小心謹慎,步步爲營,她的心思早已經不再是單純的當初。如今的她習慣去懷疑,比如王后中毒病倒這件事,是無意的麼?她不信。
採集花瓣做枕頭是新羅王宮的傳統,每間宮殿都有薰香也是日常供應,怎麼王后病倒會早不發生?如果薰香有問題、花瓣有問題,爲何之前王后身體健康,一點不舒服都沒有?
這不覺得很奇怪麼?
花瓣枕頭,薰香,年年在用,都沒病倒,更何況這半年?
金寶沁第一覺得這不簡單。於是對那御醫道:“你在檢查看看,這裡面有什麼不同。”
那御醫再次將所有精力放在了那薰香與花瓣上,薰香一聞再聞,反反覆覆,最終確定與往常一般無二,接下來便是小心翼翼地檢查花瓣,香囊袋子裡的花瓣以及枕頭裡的花瓣被一瓣一瓣地歸攏,檢查。
“咦?”年過半百的老御醫突然發出一聲驚訝,因爲太過於驚訝,佝僂的身子猛然挺直,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上的一根白色纖長兩頭尖細中間稍微圓潤一些的東西。
說是花瓣不如說是花蕊。
老御醫盯了很久,神色越來越激動,緊接着又趴下身子在地上的花瓣堆中撥來撥去地尋找,沒過多久便找來一大堆那白色花蕊。混在大堆的花瓣中毫不起眼,過眼即忘,可是堆積在一起竟然比其他花瓣還要多。
老御醫將鼻子湊近那一堆白色花蕊,聞了再聞,嗅了再嗅,最後神情激動滴爬起來:“殿下,找到了,就是這個東西!”
金政明眸光閃爍,抿了抿脣,坐在榻邊,問道:“這是什麼?”
老御醫很興奮地道:“這是雪雲絲,稀有罕見,如果不是小的曾經在家傳藥譜中見到過還真的沒想到這世間真有這雪雲絲。”
老御醫越說越興奮,身子都顫抖了起來。接着不等金政明問,繼續道:“這雪雲絲比那靈芝仙草還難見,生長在石巖下,終年不見陽光,細如纖毫,兩頭尖尖,形如銀針,又稱之爲針菇……”
金寶
沁見老御醫似乎已經忘記了正事,還想嘀咕下去,連忙打斷:“就是這個雪雲絲害得母后病倒嗎?”
那老御醫聞言一顫,清醒了過來,偷偷瞥了眼那坐在榻邊的太子殿下,見其面色陰沉,暴風雨即將到來的模樣,趕緊磕頭,道:“這雪雲絲是奇材藥寶,一兩枚無妨,一旦數量過多淡聞其香味便會令人體中毒,再加上……”
“再加上什麼?”一道威嚴的聲音傳進來段老御醫的話,緊接着文武王寒着一張臉進來,走到老御醫跟前,俯視着趴在地上的人,道:“接着說,再加上什麼。”
老御醫叫苦不迭,這些日子他都被皇帝罵慘了,已經數次被威脅要摘掉他的項上人頭了。“回稟陛下,這雪雲絲是難得一見的藥材,服之可延年益壽,一旦數量多多便會導致人體中毒,但是那樣的症狀並不明顯,就算天天聞着也有一二十年可活,頂多就是身體虛弱,容易疲懶,但是一旦與麝香混合那便是催人老命的致命毒藥。”
文武王雙拳緊握,眸色猙獰:“可有解?”
中宮殿內的香爐的薰香中便包含了麝香。
老御醫沉默了下,視死如歸地搖頭:“陛下,老臣無能……”話音未落,人已經被一腳踹翻。
文武王暴怒:“滾出去!”
可憐老御醫解開難題不得獎賞,還得了一記窩心腳,然而不僅沒垂頭喪氣反而呼出了一大口濁氣,爬起來就麻溜地退了出去。
“父王。”金政明起身與金寶沁跪在一旁,讓開道容文武王在榻邊坐下。
文武王彷彿瞬間老了而是最,在榻邊坐下後便握着王后的手不放,只是擺了擺手示意金政明二人起身。
寢殿內一片寂靜。
文武王望着鳳榻上不再美麗的容顏,那一雙靈動似水總愛似笑非笑地瞅着他的眼緊閉着深深地陷了下去,半年多前,這張麗顏還是紅潤白皙感覺這麼多年來都沒變過一眼,短短的半年一天一天地望着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瘦了下去不再紅潤。
“瑤瑤……”文武王的心顫抖了,眼眶紅了,鼻子紅了……
金政明與金寶沁趕緊低下頭,酸澀滿腔。
突然地,文武王竟然顧不上形象,脫衣上牀,伸臂將昏睡不醒的王后抱在懷中,閉上眼,對驚訝動容心情複雜的金政明二人,道:“都下去吧,我要多陪陪你們的母親。”
這是一句無關身份地位的情感演繹,不說寡人,獨稱【我】,僅關乎於家人。
金政明落淚了,金寶沁哭了,再也沒有多言,兩兩起身,相偕離去,沒有去看身後殿門的閉合,因爲……因爲……因爲……太多的因爲無法用言語表述。
“這天真紅,火燒似的。”站在王宮最高處,面朝西方,金寶沁說道。
沒人應聲。
許久之和,沉默被撕碎:“阿金。”金寶沁又道,“去查,雪雲絲是誰帶進王宮的,怎麼進入中宮殿的。”
悄無聲息佇立在後的阿金應了聲,轉身離去。
當天夜裡,王后薨逝。
(本章完)